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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由后厨送出，王昌拿着灶沥对付最后一锅，直到水滚锅开。
“呼！”总算忙完了！
将煮好的饺子端到一边，王昌解下围裙，又将被蒸汽喷湿的手擦净，继而又在自己的碗里倒了比其它人多一倍的醋。
饺子自己包到底好不好吃，他不知道，但吃饺子一定要蘸很多醋吃才香。
我这样算是以职谋私么？
王昌隐晦的笑了一下，当杂务也就这点好处了。不管了，再怎么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并州人。
等他端着盘子来到灶堂，显然已经有不少道人吃饱喝足，开始了自由活动。到处都是串桌的人影，空出的坐位有点多，王昌索性就在门口找了个空位，坐在了张凝道身边。
累了一天，是时候好好安抚一下已经造反的五脏庙了。
今天消耗的体力振奋了食欲，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饺子显得格外诱人。
“唔！”味道真不错，涌来的幸福感一时间冲淡了疲惫，他草草嚼动了几下，便又夹起了另一个塞进嘴里。
张凝道跟他一样，吃的很猛。
小家伙中午就没怎么吃，留着肚子就为了等着这一顿大餐。耳畔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并不恼人，相反格外悦耳，像是伴奏一般。
嘴里的饺子吃起来越发的香，王昌随之也开始吧唧起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似乎无需遵守三不起的规矩了。
直到半盘饺子下肚，突然间，王昌发现，耳畔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一转头，这才发现二太师爷正张着嘴巴对着他。听着老人口中传出的：“啊……啊……”声，王昌夹饺子的手顿在了半空，大感意外。
完全领悟不了监院意图的他，只好用手肘捅了捅了身边正埋头苦干的张凝道，求助道。
“这是干什么？”
张凝道不愧是服侍过二太师爷的人，头也不抬，仅是撇过一眼，就看明白了一切。
“师爷要你喂他！”
王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与章圆呈相处甚少，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守观之战前。那时的老人身躯瘦小，虚弱，看上去时日无多，比观主还要苍老许多。
就是以弱不禁风来形容，也毫不过分。以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参与战斗。
再往前，冠巾仪式上，老人尽管身躯枯朽，那双黑如玛瑙的眸子，却是一片清明。睿智而灵动，透出的沧桑深处则裹藏着几分悲苦，几分慈祥。
那么更早些时候，二太师爷是什么样子呢？
王昌无从知晓，却不难想象。
监院由观内常住道众全体公选，需才智过人，道德具备，功行具佳者方可担任。常住栋梁，大众纲领……毫无疑问，二太师爷深受全观爱戴。
可现在，曾经如此精彩的人物……竟是犹如孩童，难得清醒。
心里悲哀犹存，身体则已经很诚实的开始了行动。王昌将夹到的饺子蘸到碗里，又仔细吹凉，这才送入老人口中。
看到二太师爷露出了孩子一般满足的笑容，王昌心里猛然颤抖。桌上的道人们也在说笑，聊一些修行上的趣事，吹着不大不小的牛。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万象更新，即使是修身养性，无欲无求的道人们，一样拥有祈盼美好未来的权利。
这是还他第一次在明道观过年，以往是什么景象，王昌忍不住的去想。
喧闹吵嚷让人暂忘清静，人影晃动看上去满堂济济。
然而事实终难掩盖，更何况王昌有心观察。师傅不在，成丰子师伯也没来，本该年前赶回的观主清虚子带着都讲，高功依旧云游在外……
在这样一个本该欢聚的日子里，明道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道人，出行在外，没有回家。
一天的时间，他们备下了足量的饺子，现在却有一半还未下锅。
王昌由不住心情的沉重，他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又一个饺子吹凉，继而送入监院口中。自己却甚少下口，他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照顾二太师爷本不该是他的职责，可看着老人张开那单薄的嘴唇，缓慢嚼动，竟莫名有些心满意足，满腹牢骚不翼而飞，一天的辛苦也随之不足为道。
这些都是我包的饺子，他是否也感受到我的心意了呢？
老人胃口不大，只吃了不到十个便由张凝道推着离开了。
而王昌默默起身，走出了灶堂。
天气并不晴朗，于黑暗融为一体的云雾，像一层帷幕。挂在的天边，仅有花生大小月亮时隐时现。满庭院的灯笼亮着柔和的红光，远处的大山化成了一片寂静的海洋，于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你愿意付出什么呢？王昌扪心自问。
二太师爷在用他的方式进行战斗，代价沉重。尽管他没有经历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心里依旧明白，明道观的道众正是因为有了监院道长不息损耗的掐算占卜，他们才能料敌先机，早作准备。
究竟有多少同门因为他，才在一次次袭击下得以存活至今。
没有答案，但每个同门都会承情。
我也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吗？我也能跟他们一样，把这里当家吗？
缓慢轻柔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王昌不由回头，停下了自我问询。
只见任明清拿着保温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在距离王昌一尺的台阶上与他并排坐下。老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带着胃口大增，直吃到的肚皮微鼓，原本佝偻的身姿现在也显得挺拔了许多。不再讲究清淡少食，少有的放纵，
同一片夜空之下，他们吹着夜风，许久无语。突然一阵远超先前的劲风掠过，黑暗的天空云朵飘散，皎白的月光从云端探出了头，照在了两人身上。
没人说话，王昌继续沉浸于心事，而任明清双手撑在身后，半斜躺着，正闭眼享受凉风的抚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任明清突然开口：“你是否有很多烦恼？”
“您为什么这样说？”王昌奇怪问道。
尽管眼前的老人有着他想象不到的神奇之处，但他依旧不认为都厨师爷能神奇到能够窥视他人心思的地步。
“你心跳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