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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敬本是晋阳府凤余县郊的一个年十五岁的孩子,家境贫寒,可自幼聪慧,从小便跟着父母一同下地干活,身上也有几分力气,他从不想着读书考功名,因为家里的拮据条件不足以让他进私塾找先生,他也懂事的从来不要求什么,只是在镇上找了个民间武行,跟着做了三年学徒,身上也学了点功夫,若说境界,也只是一个处在易经伐髓期间的门外之人。
最近,唐敬的家中有喜事,家中的姐姐就要出阁了,聘礼已经下了,一整扇的猪肉让唐敬大吃一惊,这一幕他也只是在猪肉摊上见到过,其余还有些几块银子,外加一对儿金耳环,双方的日子也都定了,过了这个秋天,迎亲的队伍就会抬着轿子前来接人。
姐姐名叫唐酥,相貌也是附近村子里有名的俊俏,若是那天穿上凤冠霞帔,让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瞧了估摸着也会黯然失色吧,唐敬心里想道。
给他当姐夫的,是凤余县里的一个做竹木行的匠人,虽说赚的不算很多,但也比唐敬一家四口此时的收入来的富足,那匠人心地纯善,做工做活的时候也是细致到极点,唐敬的父母当时选女婿的时候就不是奔着人家家里有多少钱去的,他们老两口活了多半辈儿,深知找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贤婿比去大户人家做笼中雀的日子要快活得多。
而且他们也自知上了岁数,也没什么本事,日后要是女儿在夫家受了欺负自己也无能为力帮她些什么,倒不如找一个老实人,免去生活中的诸多麻烦,没钱可以再挣,可人品若是不行,日后无论怎么修都是修不好的。
唐敬对自己的这个准姐夫很是喜爱,他经常去镇上的武行习武健体,当天的事情做完他便会跑去准姐夫那里玩儿,匠人手巧,不时的编个草木马扎,偶尔用木头打磨一只小鸟,惟妙惟肖,准姐夫别看他手上的活做的细致,但是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却是个榆木疙瘩,他不敢在婚前偷偷去见上一面,只好抽空打磨一根木钗,上面雕刻着鸳鸯戏水,托唐敬回家之日送给姐姐,引得姐姐手握钗子,娇羞地嗔怒道:“这个呆瓜,就不曾让你带点别的东西回来?”
那别的东西自然就是书信,唐敬回到镇上如实的转达给匠人,匠人口笨,说不出什么海誓山盟,揣摩着那句娇嗔兀自傻笑,只能寄情于手上的木头把件,跟唐敬说道:“小舅子稍晚些再来,我有东西给你。”
唐敬哈哈大笑,转身跑去武行继续做工,武行的师父也没多大的本事,教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套路把式,唐敬学的认真,但师父已经教不了他什么,师父也看出这个小孩儿的心思,便修书一封交给他,让他去自己所认识的更大的武行去学武,唐敬眼神里充满欢喜,但是心里有些落寞。
那日,唐敬握着书信走到自己准姐夫的面前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匠人听了没说什么,手上开始了一阵忙活,不多时,他满头大汗的将一双香木手镯和一把木剑递到唐敬的手里,唐敬喊了一声:“抽时间去看看我姐姐吧,我姐姐想看看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匠人闻言眼里泛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做工的地方低头继续工作,只是手上多了几分气力,将手底下的那块准备做器物的木头,一点一点地全都刨成了木花。
唐敬离开凤余镇后,带着那封信,背着那柄木剑去了晋阳城更大的武行,这个武行的师父本事是有些的,为人纯善,收徒弟不为钱,偶尔还发放银子,后来他才知道,这里的师父收人为了更好地传承武道,将自己的武行托付给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当打手,财主每月发放银子,师父也将银子给到了徒弟手里,那银子也可以说是一月辛劳所给到的酬劳罢了。
可好歹那也是师父,只要肯教自己武学,什么他也做得来,师父也疼人,教给他一些真本事,而且从来不叫唐敬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唐敬也知道这一点,学的也就更加卖力,然而好景不长,这个秋天还没过去,山定河河水暴涨,瞬间就将凤余镇淹了。
闻讯之后的唐敬当天一路跑了上百里,赶到山定河畔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眼,滔天的大水滚滚而来,如何能够的渡过去,期间,他看到天上有个人御刀飞行,他站在地上高喊,那人却什么都没听到,就那么飞了过去,好在,他遇到了长生山上下来治水的道士,道士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在他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横渡到了水面上,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河对岸,然而那个道士已经没了踪影。
他发了疯似的朝自己家赶去,村子已经找不见了,他去凤余镇找自己的准姐夫,却只看到大水漫过城头,里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碗,没逃走的已经都成了水中的鱼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处高山上,他找见了自己的姐姐,从姐姐口中得知,那日,匠人终于鼓起勇气从凤余镇里走了出来,去了他们家,只为见一见自己的准媳妇,好让她安心,自己也安心,老两口虽然知道婚前见面有点不合规矩,但也没说什么,天色阴沉,随时都准备要下雨,老两口准备饭菜安排准女婿吃完饭再走。
匠人却摆了摆手,说自己镇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日后将酥儿娶回家,带着她回娘家的时候再吃也不迟,几人说说笑笑,大雨就下来了,紧接着就听到四周围凭空爆响,唐酥吓得蹲到地上,匠人连忙回去心疼的护住唐酥,还没来得及擦去自己未来妻子脸上因为害怕而流下的泪水,洪水紧接着就来了。
老两口加上匠人几个拼尽全力将唐酥的性命保全了下来,而他们也从此留在了水里,再也没能生还。
灾民朝南涌去,唐敬唐酥姐弟俩跟随大部队一同涌入了灵犀镇,灵犀镇西,楚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他们姐弟俩跟着吃了几天,在镇上,他听说是因为有一个叫李宗业的前国公将星陨落才导致的山定河暴涨,就在一个五短身材之人牵马从灾民中过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李唐。
也不知怎么的,第一眼看过去,他就觉得心中隐隐对李唐有些莫名的反感,明明只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莫名的奇怪很快便在他的心里褪去,听闻晋阳大营出动部队抢修桥梁,他带着姐姐一路向北,往晋阳方向去,如今已经举目无亲了,唯有那个晋阳城里认识的师父还算是个能帮上自己暂时安顿的人。
他们姐弟俩不约而同的不敢朝凤余镇的方向走,而是绕道走了山安镇,他看到沿路有兵马调动,也不知其中原委,道路虽说还是泥泞了些,可还是能走的,没几天两人便来到了晋阳城,武行师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暗中多给了些铜板,算是无声的支持他们这对苦命的姐弟了。
唐敬聪慧,学东西很快,逐渐的便能跟师兄们一起出门做事了,他也知道了他们所保驾护航的人是谁,那人号称“晋阳第一虎”,是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少爷,晋阳城里没几个百姓不怕的,但那又如何?少爷出手阔绰,给的钱多,管他虎不虎,能给自己和姐姐带来生活上的帮助,那这人就对自己来说就是一顶一的好人了。
就这样,姐弟俩在晋阳城租了一个土坯房子,度过了第一个年,没了父母的引导,他们也不知道有些东西该怎么做,学着街坊四邻贴春联做饽饽,因为不懂,春联的左右贴反了,还是好心的邻居跟唐敬说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年夜饭,姐弟俩站在院子里看着别人家的阖家团圆,烟花爆竹,唐酥的眼中逐渐的泛了泪花,唐敬的心中一清二楚,他就站在姐姐的身后,和那个福薄的准姐夫一样,什么都没说。
转过年来,唐敬一如既往地前往武行做事,姐姐也寻了个在家就能做的差事,替成衣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一切也都还算好,本以为他们姐弟俩能如此过一段时间,姐姐再寻一个好夫家,自己也娶一个好媳妇,落户晋阳城,过太平的安生日子,噩运却又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那宋鹤鸣本来就是晋阳城中为人所鄙夷的穷酸书生,“晋阳第一虎”做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当日传到唐敬耳朵里的时候他疑惑的问着姐姐:“姐姐,什么是搞破鞋啊?”唐酥听完眉头一皱,拿手指点了一下唐敬的眉心,笑道:“小孩子,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唐敬不由心的“哦”了一声,坐在自家台阶上继续发呆。
没几天,武行师父解散了武行,他跑去询问理由,师父说是有一个叫李唐的人,一夜之间杀了王财主老少两人,武行没了经济来源,不得不就地解散。
闻言的唐敬错愕在那里,他只觉得李唐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不记得,他只知道那个少爷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更是让那个叫李唐的人杀了他的金主,害的他没了事做。
他回到家,跟姐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明,姐姐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安慰道:“没关系,事情没了可以再寻,眼下姐姐在成衣铺做活,虽然赚的不多,可也够咱们姐弟俩日常生活了,而且你之前赚的钱还剩了许多,也够你再寻个事做了。”
“可是姐姐,我除了会练武,好像什么都不会。”
“日子还长,若是想学些其他的,也都来得及,若是还想继续练武,姐姐也支持你,无论如何,姐姐都会在你身后帮你。”唐酥说的暖人心肠,还跟小时候那样,用手在他的头上抓了几把,乱了他刚刚整理好的发髻。
唐敬没有生气,在晋阳城里把剩下的事认识的人都打好招呼过后,背着行囊和姐姐一同踏上了逐梦之路。
聪明是一个人的优点,但穷人的聪明便是一个诅咒。唐敬跟着王希化看过世间繁华,他也像有朝一日能过上那样的日子,自己跟姐姐都能相安无事,享受着世间的美好,然而在这之前的无力,会让一个人沉沦,甚至是不能自拔。
从离开晋阳城的第一天,唐敬就开始悲愤不公了,若不是姐姐唐酥一直在一旁给予支持,说不准唐敬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然而,也正是因为唐酥的存在,使得唐敬一直保存着一颗敬畏之心,当然,除了那个叫李唐的年轻人,无心亦或是无意,都不能改变是他将自己本来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翻。
一路上的求学问路,让唐敬的自身本事也逐渐的有所提升,没有任何一个武行再跟晋阳师父那般,不仅不收学费反而还赠予银两的晋阳武行已经不复存在了,没人教,那就战!
他不断地挑衅着一路上的各大武行,每一次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唐酥心疼地让他不要练了,唐敬却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姐姐不要为我担心,咱们没钱,他们不肯教咱们,我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学会他们身上的一招半式,要是被我打翻了他们,那就是他们无能。”唐敬聪明,很快便能将当地武行师父的招式破解,打倒一个便去寻下一个,几个月下来,晋阳府武行都知道了有个少年疯子,挑衅着武行的权威。
唐敬在挨打的过程中逐渐摸到了修行的门槛上,自身修为提升到了辟谷境,武行本就不是什么高手林立的地方,唐敬渐入佳境,靠着自己丰富的经验,以及年富力强的体魄,很快便再无武行师父能与之为敌,然而他并没有停止前进的道路,就这样,他走出了苍州,一路南下,来到了永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