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白,长,直。

丁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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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把电筒关掉,立在原地,看着他,也并不说话。

    十月的蝉鸣已经很少了,晚风吹过,撩起她耳边的头发。

    梁禾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立体又模糊。

    秋云觉得,两个人在拉锯,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终于,梁禾远远说道:“跟我走。”

    然后他也不管秋云是否跟上,径直转身走去。

    秋云瞧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笑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隔了两三个步子,秋云的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到路灯明亮的校园主路时,她把手电灭了。梁禾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回头,好像毫不在乎秋云是否跟上,或者是笃定秋云一定会跟上。秋云虽走在后面,但是心里有一种胜利者的喜悦,目光在梁禾的背影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今天其实穿的也挺随意,白色的短袖T恤,洗的有些旧了,领口处都出现了荷叶边的卷边。裤子也是深色的短裤,到膝盖,宽松肥大。脚上穿了一双拖鞋。全身上下,除了左臂上那个红袖章,说他随意出来遛弯儿也并不未过——也许他本来也是遛弯儿,顺带值班巡逻。他的头发很短,是很干净利落的圆寸,据说这是最考验头型的发型,但梁禾显然完美的经受住了考验。秋云想起后来的梁禾,大二时候任教她们时他头发偏长,快到耳朵,毕业再见又减掉,但也比现在长一些,可无论怎么样的发型,梁禾都可以恰到好处的掌握,也许正应了那句美学真言——主要还是看脸。

    梁禾带她来到教职工的家属院。

    “我说——”秋云慢吞吞地问道,“梁老师,您带我来这里干嘛?”

    梁禾瞧她一眼,不着急说话,去门卫房间里拿登记了个名字,秋云一看,龙飞凤舞三个字:“陆夏兰。”

    诶……?秋云觉得八卦的氛围“嘭”一声在周围炸开了。

    “陆夏兰……?”秋云一幅很天真好奇的样子,装傻:“这是谁啊? ”

    梁禾没回答。

    “是朋友吗?”秋云面露无辜,“看上去是女生的名字,是老师吗?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

    梁禾掀起眼皮瞧着秋云,慢条斯理地问:“你想洗澡吗?”

    秋云狐疑:“这里可以洗澡?”

    梁禾:“洗澡要登记。”

    这是学校青年员工的宿舍,木结构,坡屋顶,只有三层,像办公司一样划分了房间,楼梯间在建筑平面的两侧。一层利用楼梯间下面的空间做了一个狭小的洗浴室,算是教师福利。但是没有集中热水,得自带热水壶和脸盆进去。

    秋云伸长脖子瞥了眼登记册,上面果然有登记的有姓名学院,不过都是老师的名字。最下面一行是梁禾才写的,墨迹未干,“陆夏兰”那三个字有些刺眼,但是莫名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秋云的心房。

    梁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瓶热水和一个银色的铁盆。

    “你住这里吗?”秋云好奇,她记得梁禾曾经跟他说过,他住研究生的男生宿舍。

    “不,我住宿舍。”他果然说。

    “那你怎么可以进来?”

    “借用一下。”

    “那这盆子、水壶和毛巾……是陆夏兰的?”

    “不是。我朋友的。”

    “男的女的?”

    梁禾白她一眼:“男的。”

    秋云下意识地摸了一圈塑料盆,还好还好,没有油腻腻滑溜溜的感觉。

    “陆夏兰是谁呀,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她也住这里?”秋云抓住刚刚的话题,又开始八卦。

    梁禾只顾领着秋云往前走。

    “说下嘛……”

    秋云还未说完,梁禾直接打断她:“我在外面等你,5分钟。”

    “5分钟?”秋云大声叫起来,“5分钟怎么可能?你见过哪个女生洗澡只用5分钟的?”

    “我没见过女生洗澡,”梁禾平平淡淡地说道,“我只需要3分钟。”

    “大哥……”秋云觉得无语,她无法向一个一根筋的纯直男解释男女洗澡的差别以及她今天到底有多脏,刚刚心里的那点柔软顿时像被一把扫帚粗鲁地一扫而光,她竖起两根指头,“20分钟,你在走廊的凳子上等我。”

    梁禾低头看水壶,不争辩,只陈述事实:“你只有一瓶热水。”

    秋云:“……”

    “外面等你。”说完梁禾便转身走了。

    秋云气不过,“嘭”一声关上了门。

    门上震下来一只壁虎。

    有时候我们总是对现实生活感觉不满,比如工资不涨、比如物价狂飚、比如新买的衣服马上降了价、比如新装修的房子漏了水。我们总是不停地在和好的、新的攀比,却忘了自己曾经也过过那些“差”的生活,以及当时也曾“苦中作乐”。

    这是秋云在10分钟快速解决了洗澡问题后,悟出的道理。

    她从生下来就已经习惯了淋浴,后来搬了新房家里还装了浴缸。用脸盆洗澡是什么鬼?用热水瓶洗澡又是什么鬼?她都没有想象过这两个东西可以组合起来洗澡。可是就是今晚,她不但用这两样洗了澡,甚至还半凉不热地洗了个头。当第一束水冲走身上的污泥时,她还不自觉地哼出了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不过她唱出第一句时就住嘴了。可是这首歌就跟魔障了一样,在脑海里无限循环。

    秋云没有换洗的衣物,但是好在她是下半身掉到井里,下裙摆遭殃的地方多,上面只是蹭了些泥。她把下裙摆搓了搓,湿的地方让她很不舒服,索性直接卷起来。所以当梁禾再次看到洗完的秋云时,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上衣有的地方沾了水渍, 贴在身上;右手拎着水壶,将铁盆夹在腰间,左手把裙子捞着卷起来的裙子,也是皱巴巴地一坨,形容有些狼狈;可是目光再往下——夜色中,一双修长洁白的大长腿。

    白,长,直。

    像灵芝一般在黑暗的幽谷中绽放,浑然不知。

    他呼吸一窒。

    大长腿踏着月光慢慢走来,脚上的红色凉鞋衬得一双玉足纯洁剔透。

    梁禾皱了皱眉。

    “你洗澡用了22分钟?”

    秋云一愣,这人还真计时啊,扶额:“……我稍微洗了下衣服。”

    “耽搁时间。”梁禾把水壶和脸盆接过来。

    “这么脏,我就将就水洗了一下,不是正常的吗?”秋云觉得这事儿没毛病,眼前这人有毛病。

    梁禾又说:“衣服皱皱巴巴,裙子拧成一团,像什么话。”

    “这……”秋云莫名其妙,“这裙子湿了很难受的,我索性就卷起来了。”

    “那你把裙子放下来。卷起来也不容易干。”

    说完,梁禾去还水壶和脸盆,秋云看着那个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拧巴。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还比较保守?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裙子,现在只到了大腿的地方,梁禾觉得太短了?他不好意思,但又不好意思明说?

    其实这个长度也不算短,比夏天的热裤还长一点。但是这毕竟是80年代啊。宿舍里的女生,即便有短裤短裙,也没有高于膝盖的。秋云低头一看,裙子下一双邱小云白白的大长腿,心里顿时了然。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梁禾一转身就又看到两条又白又直的大腿,黑暗中白得发光。他赶紧把目光往上移,看到秋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得颇有深意。

    “你笑什么?”

    “没什么……”秋云摇头,但她看到梁禾的耳根处泛起一点可疑的红晕。

    “刚刚……有没有发现什么伤?”

    “伤?什么伤?”

    “看来是没有。”

    “哦。”秋云恍然大悟,原来是指她掉进井里的事儿。

    “明天我会跟学校反应这个事。如果有不舒服,记得去医务室。”梁禾看着她的头顶说,“今天太晚了,就……”

    “梁老师,我在这里,你不用看着我的头顶后方讲话。”

    秋云打断他,歪着个脑袋瞧着他。

    梁禾的神情明显尴尬了一下,然后目光往下看着秋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显藏着捉弄的促狭得意——梁禾忽然有种做错事被人抓了个现行的感觉。

    他有一瞬的恼,然后,表情舒展,他居然慢慢地笑了。

    他的笑得很慢,好像一湖平静的湖水慢慢荡开的涟漪,从嘴角蔓延到眼角,他瞧着秋云的眼睛,问:“这样吗?”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秋云清晰地记得,太阳下,这双眼睛藏在长长的睫毛阴影中,有非常漂亮的琥珀色;而现在黑夜中,它被夜色染了重墨,像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

    秋云听见他接着说:“今天太晚了,你也不用和我回去登记了,我送……”

    秋云有点错觉,仿佛他的声音也变慢了,她瞧着那双眼睛,明明周围有路灯,眼睛里映着路灯的点光,可是一眨眼,好像波浪的一次起伏,那点光便沉入了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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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虎黑人问号脸:我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