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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院子,正房三间,中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屋子。正房左手是灶房,右手一间厢房。靠院墙一棵枣树,树下不大的地方种了些家常的菜蔬,月光下,仍可看出青青郁郁。
开门的动静似是惊动了人,东屋传来一妇人的声音,“是阿远吗?”
“哎!娘,我回来了。”阿远转头看阿木,心里叹气,自己带了这么个人回家,娘不知道该如何数落自己呢。
阿远向堂屋走去,阿木紧跟其后,屋内一张长长高案正放堂中,其上放置些杂物,下面一张八仙桌,桌两侧各一张长凳。堂屋不大,一案一桌就占了大半。
右手边一棉布门帘,阿远掀帘入内,阿木也走进去,屋内东侧靠墙一张木床,上面半倚着一四五十岁的妇人,半白头发,腿上盖着被子。
看到阿远,妇人眼里溢出笑,“今儿回的晚了,可是衙门里活多?呀,怎的满头满脸的汗,快擦擦。灶上还有两个馍,热热赶紧吃吧。咦,这是?”
看到阿远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小子,身量比阿远略矮点,脸瞧不太清楚,正猜这人是谁,就听儿子开口介绍,“这是,阿木,姑娘,今日暂住家中一日。”
阿木连忙上前,抱拳躬身问好。
阿远娘听到是姑娘,心里暗暗一惊,正打算仔细瞧瞧,却见自己儿子对那姑娘道,“我先带你去吃饭,吃完早些歇息。”说完,便当头出了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姑娘又一躬身抱拳,一句“叨扰了,告辞”,两人便都没了身影。
阿远娘一肚子的话还没问出口人就都出去了,只得气的拍了两下床板,“这小子!”
阿远带着阿木简单吃了饭,略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带她进了西厢房,抱来了被褥,又提了灶上的热水递进去便回了正屋。
阿木自己收拾好了床铺,简单洗漱了下,便歇息了。
阿木睡的倒快,阿远却被他娘逮着问那姑娘哪来的,为什么住咱家,可否婚配。
阿远本不愿多说,可架不住老娘一句接一句地盘问,只得将今日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阿远娘听了,提的心顿时落了肚。
第二日一早,阿木早早就醒了,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方才起身。
走到院中便见阿远正在灶间忙着,便也进了灶间要帮忙,阿远略略愣了愣,也不说话,指了指灶台后,示意她烧火,两人搭档着,煮了饭,蒸了几个馍馍,又烧了菜汤。
阿远娘听着外头的动静,知道两人准备出门了,忙喊了阿远和阿木进来。
屋内光线昏暗,阿远娘一脸笑意地看着走进来的阿木,连忙拍拍自己床边,“姑娘,这边坐。”
待阿木坐下,拉起阿木的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见她衣着打扮依旧同男子一般无二,可面上却细白如玉,长眉入鬓,一双星目清澈见底,鼻梁高挺,两片微翘的红唇带着点俏皮,真真是个英气十足的孩子,怪不得哪些个大老爷们眼瞎地将她错认。
阿木娘摩挲着阿木的手,摸到手心的茧,暗暗点了头,“姑娘昨日住的可好?缺什么跟大娘说,咱们家虽不富裕,但是进门就是客,别跟大娘客气。”
“多谢大娘,一切都好,昨日匆忙,还没多谢大娘收留。”说完,阿木起身,躬身给床上的阿远娘施了一礼。
阿远娘脸上的笑又真切几分,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嗔道,“这孩子,客气什么,你是阿远带家来的,上门皆是客,阿远和大娘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你就安心住着,缺什么,就跟大娘说,大娘让阿远给添上。”
阿木有点受宠若惊,立刻道,“多谢大娘,不缺东西的,阿远安排地很妥帖。”
昨日县令大人见到她畏惧的神情,其他衙役也当她一副烫手山芋的样子,她看得清仔细,可自己委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厚着脸皮求个地方落脚,不成想这阿远娘不仅不嫌弃她,还让她安心住,一时间她也只恨不得自己能拿出些什么来好回报一二。
阿远娘似看懂了她的心思,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们家啊,就我们孤儿寡母两人,阿远虽是我儿子,可却是个闷葫芦,性子是个老实的,我摔了腿,动弹不了,这家里不知道有多冷清。你要是不嫌弃,大娘只盼着你能多住些日子,陪大娘说说话,大娘心里高兴,说不得还能早点下床呢。”
阿木忙不迭地点头,“大娘大娘,你放心,我回来就陪你说话。”
阿远娘听了这话,脸上笑的更深了。
自家跟县里大多数人家不同,这山坳里大多数都是几十年前逃避战乱的流民,大字不识一个。
自家公爹虽也是逃难过来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自己带着儿子和孙子读书。因着这缘故,公爹和丈夫出门都被人尊一声先生,在这乌县,能被称为先生的,那可不多!
自己儿子读了好几年的书,写了一手的好字,长的又斯文,再加上又有些家底,因而她挑媳妇的眼光就高了些,一心想给儿子也找个识文断字的。
可谁知公婆接连去逝,丈夫紧接着又生了病,家底一点点耗光,最终也没能留住性命,待儿子出了孝,家里除了那几间房,什么都不剩,还倒欠了二十多两的债。
儿子懂事,闭口不谈亲事,不光顶了他爹在衙门里的缺,还在外面接些抄写涂画算账的活,指望着早些还了债。她虽想娶媳妇,可确实拿不出娶媳妇的钱来,只得随了儿子。
好在儿子争气,她自个儿帮人洗补,做帮工,母子俩总算还了欠下的那些个债。虽说手中还没积下什么钱来,可儿子的亲事好歹能提上日程了,不过也终究是被耽搁了。
虽说乌县的男儿成亲皆晚,可到她儿子这岁数的,确实也不多。那些年纪相当的姑娘早就生儿育女了,这会子还未出嫁的,少之又少,好容易有合适的,不是这个身体不好,就是那个名声不好。她虽着急,可也没法子,只得安下心来四处打听。
眼下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姑娘,长得英气不说,还识文善武,真真是合了她心意,要知道就是秀才家的闺女也是个睁眼瞎,这以后跟他儿子一文一武,生的孩子也定是个能的。
性子虽说直愣了些,可她瞧着却是个好的,懂礼不说,也知道感恩,可不是那些个没良心的。
再说,那一手的茧子,就知道是个能吃苦的!早上听着两人干活,估摸着也是个手脚伶俐的。
日后多见见世面,再有她在旁边看顾着,总会知道轻重的。
只一条,无父无母的,但想到她家阿远的祖父母和爹都去了,她也活够了,也就不忌讳了。
至于没有嫁妆,那也没关系,那聘礼是给多少就能带回来多少,也不算吃亏。
就是年纪差的有点大,瞧着身子,生养还是要过个一两年,也不知到时娃儿像谁。
阿远娘越想越合适,越想越远,真是送上门的媳妇!
阿远瞧着她娘盯着阿木笑的瘆人,心里不安,打发了阿木先出去,自己留了下来。
听了他娘的打算,阿远吓得魂没飞了,他压着嗓子说:“娘,她一脚就把七哥给踹飞了,我,我不要。”
他娘笑着拍了他一下,“傻儿子,这女人啊,做了男人家的媳妇就不一样了,要踹也是踹别人,怕什么!”
阿远还想劝她娘,奈何她娘一副笃定的神情,便歇了心思。反正这人找到玉环也就走了,她娘总不能跟在后头去追人。于是,也不多话,出门唤了阿木一起上衙去了,留着她娘一人寻摸着怎么把这个儿媳妇哄到自家儿子手里。
阿远和阿木到了县衙,阿远进去当差,阿木正要跟着进去,门子连忙拦住她,“姑娘,姑娘,你昨儿可是答应了的,可不能再闯了,不然咱们大伙儿要受罚了。”
阿木正要问他们要受什么罚,就见那师爷背着手,慢悠悠地从里头出来了。
师爷本就是来阻阿木进县衙的。从昨日回到二堂,细琢磨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一怕这人来历不明,给乌县带来什么灾祸,二怕这人性情不定,恃武凌弱,为害乡里。所以,一早便候在大堂了。
见到阿木,师爷笑眯眯地上前招呼,“阿木姑娘倒是早!”
“师爷早!”阿木回了一句,便不多话。
昨天师爷问东问西,还打听婉姨和哑伯,显然跟查贼人没关系,阿木对此很是不满,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她最是推崇行侠仗义,为人坦荡的白衣公子,也自觉世人当如同那白衣公子一般,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对师爷拐弯抹角地打探很是不喜。现下看到师爷,本能觉得他又要来问话,便紧闭着嘴。
师爷见她那紧抿嘴巴,一副戒备的样子,就差用两只手捂着嘴,不由地暗笑:还真是个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原本还想多聊两句,便歇了心思,直接说起正事。
“小老儿来,是有一事需得跟阿木姑娘说。”师爷低着头,故意不看阿木。
“师爷请讲!”阿木言简意赅。
“我知阿木姑娘武艺高强,来去自如,小小县衙人手加一起怕都不能伤姑娘分毫。”说到这,师爷抬起头,两眼如炬,紧盯着阿木,继续道,“但请阿木姑娘记住,为人行事切不可肆意妄为,若仗着一身武艺为非作歹,祸害乡民,小老儿就是拼上全衙上下十几人的性命,也定要将你捉进大牢。”
阿木本想开口说自己才不会干这种事,可见师爷那紧盯着自己的眼,似有利箭蓄势而出,她虽不惧,可还是开口保证道,“师爷放心,阿木习武一为健体,二为明志,断不会做出违心违徳之事。”
师爷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未开口,眼前的姑娘眸子清澈见底,面上也郑重,一直紧绷的弦这才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