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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终于找到师爷了。
“师爷,七哥的死不是天灾。”
“哦?说说你的想法?”
阿木不来,师爷也正打算去找她,见她过来了,便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继续说。
阿木盯着师爷,“师爷,你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先说说你怎么想的。”师爷依旧不动声色。
阿木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了师爷听,最后,她道,
“师爷,这是定然与顺和县令脱不了干系,他这样草菅人命的,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师爷摇头,“这只是你我的猜测,官府定罪,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人证,物证,你可有?没有,他好歹也是个县令,可不能你说有罪他便有罪了!”
阿木想想那天的情形,这暴雨一下,只怕什么证据都没了,不过,“人证,对,只要找出落石的人,让他说出幕后主使,就能定他的罪了!”
师爷依旧摇头,“就算你抓了人,那人听不听你的还是一说,即便听你的,指认了幕后之人,他也可以推脱到旁人身上,只当自己不知。”
“那就这样算了?您别忘了,他可是要的咱们三人的命,是七哥舍了自己一条命救了咱俩!”
阿木急红了眼。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提着剑就这么杀了他?那咱们和他又有什么两样?再说,你以为杀个人就那么容易?你就不想想,杀了他之后,你我如何脱身?”
阿木以为师爷松口,当即道,“不需师爷出面,我一人潜进那府衙,割了他那人头便是!”
师爷继续摇头,“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一旦被人知晓,你我,胡大人,张典史,这衙门上下怕都逃不了干系。”
阿木不说话,他接着道,“阿木,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还记得你曾问我,是否想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阿木点头,师爷又接着道,“你我都看出这其中必有蹊跷,手法如此拙劣,可见施暴之人没半点遮掩之心,可他依旧如此行事,你知为何?”
阿木想了想,道,“就因为我们势弱?”
“没错,就是我乌县势弱,即便发现又如何,要想将他一个堂堂七品官拿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你我郑七三人皆为白身,身无功名,一没证据,二没门路,如何能告的赢他。就同那王夫人光天化日之下使人殴打张典史如出一辙,那还是一府重地,尚无人敢出手制止,何况你我这偏僻之野。”
“那我们就这样忍着,七哥也白死了?”阿木紧握着拳头,不甘心地喊道。
“不,当然不。只要你我手握权势,别人也终为刀下之鱼肉!”师爷站起了身,目光灼灼。
“阿木,只要咱们缴了山匪,立了头功,胡大人便升迁有望,而你也不必埋没在这山野之中。那时,别人断不会如此轻视你我了,那时候,你想替郑七报仇,我绝不拦你!”
阿木有些恍然,她想起婉姨时常在她耳边轻喃。
“阿木,你记得,这山下的是与非,来与往,皆为利,你要看清,你要辨明。”
阿木沉默着,这大概就是哑伯所说的道不同不与相谋吧。
阿木摇了摇头,道,“我不为权势而来,我只为公道而生。师爷所说,非我所想,但,剿匪之事我却是责无旁贷,其他,恕阿木无能为力。”
师爷本以为她拒绝,不成想她却还是答应剿匪。
他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刚下山,还不知这世事艰难,总以为这世间总有正义公道,却不知这只是奢望,只要你走的够高,你才能有资格谈公道。”
阿木依旧不语。
师爷见她不愿多谈,也不再多说,送了她出去。
阿木一路沉默,回了小院。
院子里依旧热闹,神医带着狗崽满院子地追鸡,莫自在则在一旁拦着他。
阿木眉头跳了跳,问李嫂,“他们这是干什么?”
李嫂脸上也有些笑意,“公鸡吵,神医要吃。”
虽说的简单,阿木却明白了。
莫自在说是这一窝全是母鸡,结果里头混了两只公的,前段时间刚会打鸣,一大早就赛着打,还时不时斗上一斗,确实吵人。
不要说神医,阿木都想将那两只公鸡宰了。
可看着莫自在那母鸡护崽的样子,阿木觉得这公鸡怕是吃不到嘴了。
阿木懒得看他俩闹,一人进了自己的屋,呆呆地躺在床上。
她本想找师爷,想个妥善的法子给郑七报了仇,谁知师爷却半点不提报仇的事,只想着如何升官。
那她还如何报仇,总不能提剑冲进顺和县衙。可不这样,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还有,师爷说正义公道是奢望,这世间难道果真除了掌握权势就别无他法?婉姨让她看清辨明的到底是什么?
饭桌上,阿木也在想着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半点儿没尝出吃的是什么。
李嫂夹了块肉到她碗里,“阿木,尝尝。”
阿木低头,见是一块鸡肉。
她抬眼看莫自在,果然黑着张脸,神医则嚼着嘴里的肉一脸得意,脚底一堆鸡骨。
阿木也不多话,她尝了尝,是李嫂的手艺,她点头,冲李嫂笑道,“好吃。”
听了她这话,神医连忙认可,含糊不清地道,“那是,这鸡虽说小了点,肉也不多,但是李嫂手艺了得,日后咱们可都有口福了。”
“还有日后?”莫自在咬牙问道,他面前一根骨头都没。
神医唆着牙花道,“生而为鸡,被吃掉乃是命中注定,你有什么可放不下的,难不成你还想替它们养老送终不成?”
“那有何不可?这是我的鸡,我想怎么安排那是我的事,由不得别人置喙。”莫自在冲他吼。
“啧啧啧,我说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认死理,你瞧瞧,这么多年了,还没认清现实。你不给师傅我养老,倒替这吃你花你的鸡送终,你这是生怕自己没儿子先养个过瘾是吗?”
“要你管,你这人没心没肺,活该孤老一生,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莫自在眼睛都红了,说出去的话也不管不顾。
神医却半点不气,笑呵呵地道,
“孤老就孤老吧,来时一人来,死亦一人走,这也是应当,难不成还拉个人一起不成?再说了,死都死了,我还哪管尸不尸的,野狗吃了也好,虫蛆爬了也罢,一切皆归自然,这也是应有之意。”
莫自在却听不下去,扔下碗筷跑了出去。
李嫂子脑子虽不糊涂了,可听了两人这一番对话,着实惊吓不小,转眼不知想到什么,也放下筷子,摸起了眼泪。
阿木看了看李嫂,又看了看盘子,夹起最后一块鸡肉,这肉确实嫩,哪天把另外一只宰了才好。
神医却对着她笑,“你这丫头有慧根,要不要拜我为师?”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阿木不答,问他。
“不收钱,野狗还是虫蛆也随你选。”
神医愣在了那里,随即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喘着气道,“那就说好了,我想好了,你便来吧。”
阿木点头,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
院子里的莫自在又骂道,“两个疯子,没良心,你俩活该一辈子孤老。”
阿木当作没听见,却抽出腰中的软剑,在院子里练起了剑,只回回剑锋都擦着莫自在的胡子飞,吓得他直往房里窜。
夕阳无限好,正是练剑时!
郑七葬后没几天,李四来了,大剌剌地直奔衙门,说要找阿木。
阿木见到他总算脸上有了笑,当即带了李四回到自己的小院。
看看院子里的房子,阿木有些为难,跟李四商量,“四哥,要不,你住堂屋?”
李四毫不在乎,“行啊!”说完,就要把自己的东西给放下来。
闻讯而来的神医连忙拦住,“别,别,不能住这儿。”
阿木和李四都转头看他,神医咳了咳,“这,东屋是李嫂,西屋是你,他个汉子住中间,说出去不好听。”
阿木摇头,“我不在乎,李嫂呢?”
李嫂摇头。
李四抓抓头,“你们只要不让我娶你们就行,其他的,不在乎。”
阿木笑了,“放心。”
说完,就打算开始挪桌椅。
神医连忙跳脚,“住我屋,住我屋!”
“我是做什么孽,操什么心哦!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一个个的,还要我这个老头子给你们张罗。”
阿木想这堂屋还得吃饭,确实不方便,便带了李四去了厢房,把厢房正屋的书桌书椅挪到了李嫂的房里,又将神医自已原来用的床给了他。
好在李四也不挑,收拾妥当了就招呼阿木,先来过两招。
两人在院子里打的不可开交,狗崽在一旁尖着小细嗓子乱叫,李嫂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慈祥,神医是两头都叫好,阿木吃了亏他更开心!
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
莫自在扛着卦幡回来的时候便见到院子里阿木跟人打的火热,老头却坐在地上,一面拍着地面喊好,一面不忘给自己倒茶,疯婆子在一旁纳着鞋底。
等他贴着院墙走进厢房,见自己的东西全被挪到里屋,而外面的屋子已然归他人,再也忍不住了,喊道,“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谁允许他住我屋子的?”
可惜没人理他,他愤愤骂了几句,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可那半个屋子哪够放,满屋子转了一圈,一气之下,将东西搬到了阿木房里。
等阿木回头见自己屋子的东西,虽多却不凌乱,也没说什么,莫自在这才觉得气顺了。
第二日,阿木便带着李四一起上衙。
师爷利索地也给了他一块牌子。
打这天起,阿木和李四两人同出同进,俩人除了拳法枪法也不聊别的,说得起兴了,半路上就能较量起来。
众人瞧着他俩都有些走火入魔,不过乌县的街道上倒是一时都清净了起来。
阿木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便跑到师爷的房里,蹭吃蹭喝蹭玩。
她整日里跟李四在一起,闲了,两人一齐教衙门里的人练拳,累了,便又一齐在老张头的茶铺里嗑瓜子喝茶。连朱玉都感觉都跟阿木说不上几句话了。
李四除了练武,万事不在意,万事不上心,他也不跟旁人多话,高兴了答一句,不高兴了,屁股一转,就走人。
衙门里的人开始怕他,后来习惯了,也就当他不存在。
他每月得了钱,便一连几日去肉铺买两挂肉,做上一锅卤肉,一院子人吃个痛快。
神医对李四的卤肉也一样钟情,除此之外,没事跟阿木斗斗嘴,磨磨嘴皮子,各自气得七窍生烟,转头又一起商量去偷鸡。
李嫂的情绪也越来越稳定,再也不会将阿木错认,还能出门跟邻居招呼。
阿木见了深感欣慰,却又有些落寞,决定下次斗嘴,姑且让老头三句。
最忙的便是莫自在,院子里看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房里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李四给他拖来几根腰粗的木头后,他还给李四做了个木柜,可惜李四半点儿没用上,他就一个包袱,两把石锤,包袱每日垫在头下当枕头,石锤放在院里当凳子。
最后,他又将热情放在了阿木身上。
他在阿木屋子中间架了座“屏风”,有了内外之分。屏风同算卦的凳子一般,亦是折叠的,中间是蒲草编织而成。
床上多了一个雕花的木枕,两头各设了一个暗格,用来放置一些小东西。
屋内还多了一个矮柜,依旧可拆,可以变成一个大背筐。
他还想给阿木量衣,说是给花楼的寡妇算了一回卦,颇为灵验,寡妇便送了他一块花布,他打算给阿木做件褂子,被阿木轰出了院子,那块花布却留了下来。
转眼便过年了,院子里的人虽每日吵吵闹闹,打打杀杀,可这一日却都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莫自在的那只公鸡虽逃脱了被宰的命运,一只母鸡却上了桌。
待李嫂祭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几人团团坐了一圈,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阿木注意到莫家叔侄二人也没有祭祖,李四不祭祖她知道,可这二位莫非也是跟她一般,不知来处?
可想想又不对,既是叔侄,又怎会没有其他家人?
阿木一边夹着盘里的菜,一边想着这两人的来历,一个不注意,发现桌上的鸡鱼没了大半,半点儿深究的意思也没了,专心吃起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