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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跟着王妈妈在府里穿行,最后到了西北角的一处院子,王妈妈吩咐了粗使婆子将屋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又交代了院里的丫头几句,便冲阿木微欠了欠身出去了。
阿木见她利索地不见了踪影,带来的丫头也跟着出去了,也不以为意,抬脚进了屋。
屋内一个粗使婆子正快手快脚地抹桌子,擦椅子,见阿木进来,停下来冲阿木躬了躬身,见阿木不再看她们了,手上不停,眼睛却一直瞄着阿木。
阿木在房里转了一圈,这小小客院,转眼看去,处处都透出股精致,雕花的窗格,幅幅不同样儿,水磨的地面,平滑的同面镜子,家具更是精雕细琢,处处雅致。
赵霁进了院子,见阿木站在廊下盯着房梁上的三仙祝寿看的认真,笑着上前,“怎地不进屋坐着?”
不等阿木答话,他便瞧见屋内清扫的婆子,皱了皱眉,对婆子道,“再去叫两个人过来,再给屋子里添两个炭盆。”
婆子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的应了,忙找人去了。
两人进屋坐下,阿木道,“大哥,何时能见到伯父?”
赵霁早已知道阿木仰慕慕容谨的事,见她如此心急,笑着摇了摇头,“衙门申时三刻下衙,咱们酉初去前院便可。”
阿木望了望屋外,日头还早,不觉有些心焦。
赵霁拿起桌上的茶壶,却发现茶壶还是空的,他看了眼阿木,见她没看过来,不动声色地将茶壶放桌上,唤了小厮玉衡过来。
不多时,玉衡端着一壶茶水,几碟点心进来,后头还跟着彩环和几个婆子,几人手里俱都或提或抱着各式东西。
见赵霁看过来,彩环忙上前。
“回公子的话,王妈妈吩咐奴婢在此伺候姑娘,想着不知道姑娘的喜好,便将各色东西多挑了几样,让姑娘挑选,因而晚了些,怠慢了姑娘,请公子责罚。”
阿木捏起一块点心,就着茶水,专心吃她的点心。
赵霁抬眼看了她们手里的东西,吩咐玉衡,“你去前院将庞妈妈请来,请她带几个人过来在此看顾一二。”
玉衡立刻应声离开。
廊下几人听了这话,面色大变,忙跪倒在地。
赵霁却对彩环道,“你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母亲一时离不的你,你回去好生照顾母亲吧。”
彩环心里叫苦,王妈妈吩咐她来这位姑娘身边留意着些,她还没探得什么消息,就有婆子来报,公子过来了,脸色不好,忙带人去库房胡乱领了几床被褥和炭盆急急赶过来,哪知自己想好的托词公子半点儿没听进去,直接便将她给打发了。
彩环抬头看了眼座上的那位姑娘,本想求她宽宥一二,哪知那姑娘只顾着看手里的点心,活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心一宽,也就顺势磕了头,起身打算留下东西便去向夫人请示。
谁知,就听得赵霁又道,“炭盆留下,其他的东西送回去吧。”
彩环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面上又红了红,吩咐婆子放下炭盆,赶紧催着她们带着东西回去。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妇人过来,后来跟着一个小丫头并一个婆子。
见妇人进来,赵霁起身,“妈妈,这是阿木,跟我从达州来苏州寻亲,她年纪尚小,又是初来苏州,所以请妈妈过来照顾一二。”
那妇人连忙欠身,“公子客气了,这都是老婆子该做的。”又冲阿木欠了欠身,“见过姑娘。”
阿木早已起身,也忙上前抬手施礼,“有劳妈妈!”
赵霁介绍道,“这是庞妈妈,她是我奶娘,自小将我一手带大,后来一直在我身边照顾,四年前才跟我来了苏州,却是比我还知晓这城里的各处,你日后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尽管问她,若有其他事,也尽管吩咐妈妈去做。”
庞妈妈见赵霁如此说,暗暗吃了一惊,也不知这姑娘什么人,劳得公子如此对待。
不是她依仗身份,自打来了这苏州府,她每日除了照顾公子日常起居,万事不管。这府里敬着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就连老爷也要给她三分面子。
“公子说的是,老婆子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吃喝玩乐上半点儿不输这当地人,姑娘要是不嫌弃,便由着婆子带您去见见这苏州府的热闹,准保您看花了眼。”
“那就有劳妈妈啦!”阿木忙抬手。
赵霁看了一圈屋内,对庞妈妈道,“这屋里的床褥帐子,摆设用具等,一应从我的库里取。姑娘身上的衣裳。”他顿了顿,见阿木看过来,笑了下接着道,“罢了,由着她自己吧。”
庞妈妈笑着听着吩咐,心里拿定主意,自己对这姑娘看来还要再敬三分,等赵霁吩咐完,自带着丫头和婆子去赵霁的库里取东西布置。
王妈妈从阿木院里出来,去前院绕了一圈,便急急朝着正堂赶,一进来,她便立刻挥手让屋里的丫头出去。
“夫人,我可打听清楚了,那丫头是个孤女,跟着公子来找苏州府找人的。”
齐夫人兴致缺缺,她更关心他儿子还有什么事没办完,晚上能不能来后院一起吃饭。
“哦,那便多派几个人陪她找找去,没父没母的,也挺可怜的。”
“夫人!您怎么还可怜起她来了,您别忘了,公子还没定亲呢!”
“这跟哥儿定不定亲又什么关系?”齐夫人皱起眉头,随即反应过来,坐直身子看向王妈妈,“你是说,她是冲着哥儿来的?”
“可不就是!她一个没爹没娘的,要是攀住了咱家哥儿,那就一下子成了官家小娘子,吃的好,穿的富贵,还日日有人伺候着,哪个不羡慕?更何况哥儿明年下场成了举人,进士,那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有了!这些小门小户的人,老奴见的多了,都是这样的手段!您看,她要不是冲着哥儿来,怎地二话不说,便住进了咱家,连个推辞都没有?说不得就她就等着夫人将她安置下来,一辈子不走了呢!”
齐夫人略迟疑了下,“我瞧着,那丫头,不像个”,说到这儿,又停住了嘴。
王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夫人,这外头女人花样可多的很,有那狐媚的,也有那故作清高的,还有装着懵懂不知事的,夫人可别一时心软,误了公子一身。”
齐夫人一听这话,立刻点头,“你说着的这话在理,那,怎么办?”
“夫人放心,我已经让彩环去那院里看着了,还吩咐了棋子去公子身边打听打听,只要咱们将她看牢了,让她近不了公子的身,管她什么手段,那都是没辙!”
“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不过,夫人,公子的婚事也得赶紧拿定主意了。”
“我也想,可老爷说了,等霁哥儿过了秋闱再说。”齐夫人刚落下去的眉毛又轻轻地凑到了一起。
王妈妈看了眼夫人,低声劝道,“老爷这话是没错,可夫人总得提前看个一二三四不是,不然等老爷问起,夫人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岂不显得夫人没成算?再说,按咱们京里的规矩,小郎君们哪个不是十五六岁便提前相看,定亲,咱家哥儿这已经是晚了呢。”
“我也这么说,可老爷说不晚,说他当年可是二十四岁才遇上我。”话说到这儿,齐夫人突然停住,随即脸颊上飞起两片红云。
王妈妈知道夫人这是又想起老爷当年救她,登门求亲的事了,无奈地看了眼齐夫人,这才道,
“那也是老爷和夫人有缘,要不是夫人赴京途中遇上老爷,夫人说不得就嫁到京里去了。就是现在,老夫人还常念叨着,一家子就姑娘一人在外,姑爷又比姑娘大了八九岁,生怕姑娘受气吃亏。”
“吃什么亏呀,母亲那是瞎操心。”齐夫人笑着摇头,“马夫人,孙夫人,他们都说我好命,嫁的好,老爷这么多年,只守着我一个。这家里,也都是我说了算。”
王妈妈直起身子赞同,“这倒也是,姑爷这点比旁人强!瞧瞧那隔壁的马夫人,一院子的姨娘小妾外加一堆子庶子庶女,打不得骂不得,那院子里日日闹的跟戏园子似的,她也就比您大了四五岁,可看着跟老夫人一个辈儿的,咱老夫人都比她精神!”
说到这,王妈妈又俯下身,凑到齐夫人耳边,“听说,钱大人最近看上了个青楼里的姑娘,闹着要带回来呢。”
齐夫人一下子惊呼出口,随即赶紧捂住了嘴,“这,这,也太不讲究了!”
“可不是!”王妈妈啐了一口,“到底家底儿薄了些,眼皮子浅,这楼子的姑娘是个什么玩意儿,爷们儿玩玩也就罢了,哪能当真?还带回家,没得把正经的姑娘少爷们都教坏了!”
“可不是!怪不得前两天马夫人说荔姐儿年纪不小了,着急想给她相看呢。”
王妈妈噗呲一声笑出来,“夫人,马夫人那是在探您的话呢,她呀,八成看上咱们公子了。”
齐夫人又是一声惊呼,“不会吧?那丫头才多大,十三,还是十四?”
“十五啦!上回她身边的婆子就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公子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后来马夫人总在您面前提荔姐儿孝顺,懂事,能干,我就觉得准是看中咱们公子。不过,她探了几回口风,见您一直没接话茬,上回便干脆说要给荔姐儿找婆家的事,夫人还说帮忙看着呢!您是没瞧见,您说完这话,马夫人那脸色有多难看。”
“哎呀,我没听出来,你说说她这人,怎地不直接说呢,也是,这事儿不好明着说,怪不得那天她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唉,这事儿弄的,过两日我还是请她过来好好说说吧。”
王妈妈头皮跳了跳,“夫人您这是看中荔姐了?”
“没有啊。”齐夫人摇头,一边想一边道,“荔姐儿瞧着性子急了些,这点像她娘,马夫人就是个急脾气。”
王妈妈打断齐夫人的话,“夫人没瞧中就还不知道的好,这事儿要是揭开了说,马夫人面上定然不好看,她可是个要强好面子的。”
齐夫人点头,“这倒也是,那便算了吧。日后荔姐儿出嫁,我多添些添妆便是。”
王妈妈不接齐夫人这话,接着问她,“那夫人可瞧中哪家姑娘没有?”
“我想想,贺家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不错,人也长得好,听说那是长在她们老夫人跟前的。”
“是不错,可听说身子骨不好,跟她们老夫人两人一入了冬便天天抱着个药罐子。”
“那,她家三姑娘也不错,那孩子讨喜,嘴巴甜。”
“是,老奴看了也喜欢,不过,老奴有回撞见她污了裙子,借了大姑娘的衣裳穿,回头却派丫鬟过来说大姑娘身体不适,她们要一同家去。”
齐夫人呆了一呆,没说话,接着,又拧眉想了起来,“李家,我想想,那大姑娘是个庶出,二姑娘听说娇气的很。”
这回,不用王妈妈提点,齐夫人自己就挑起了毛病。
主仆两人将苏州府适龄的女子扒拉一遍,也没找到半个合心意的。
齐夫人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事儿可真够为难人的,挑了半天,竟没一个合意的!这苏州府,怎的竟没一个好姑娘不成?”
王妈妈忍住笑,“夫人莫急,哪能一下子就看中了呢,就是夫人您,当年老祖宗替您前后看了四五年,总觉得有些不妥当,这才下定决心送您去到老夫人身边的,您人还没到京城,老夫人就已经替您相看上了,可惜都没用上。”
“我竟不知这些事,真是难为老祖宗了。”齐夫人想起故去的祖母,眼睛一红,又要掉下泪来。
王妈妈见她又要掉眼泪,忙不迭地开口,“可不是!一辈儿为着一辈儿忙,如今轮到夫人替公子打算了,夫人样样挑剔,这才能给公子挑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
齐夫人听她这么说,想起了霁哥儿的事,顾不得自己的心酸,着急起来,“那可怎么办,霁哥儿明年可就下场了。”
“夫人别急,苏州府不行,还有京城呢,您别忘了,老太爷,老夫人,舅爷可都在京里呢。那京中闺秀,这苏州府哪能比!”
“这倒也是,我虽不能亲眼看着,可有母亲掌眼,定也出不了差错!”
“那,夫人要不先给老夫人去封信?”
主仆两人当即转到书房,磨墨写起信来。
齐夫人信还没写好,就听得外头彩环的声音,王妈妈连忙出去。
不多时,王妈妈转身进来,齐夫人一边封上信,一边问道,“什么事?彩环打听到了什么?”
王妈妈脸上又些难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夫人,彩环被公子赶了回来。”
齐夫人手一顿,转头看王妈妈,“怎么回事?”
王妈妈忙将事情说了一番,末了,看了齐夫人一眼,才道,“夫人,公子好像颇为看重这位姑娘。”
齐夫人听到赵霁将庞妈妈送到阿木那里使唤,当即红了眼,“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就算一天没养过,可我到底是他的母亲啊,他怎地这般对我!”
庞妈妈初来苏州府时,齐夫人听闻庞妈妈也有拳脚功夫,有回出城上香,被王妈妈串掇着想让她护送,谁知却被赵霁一口拒绝,说庞妈妈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母亲若是不放心,儿子便陪着您去便是。
她虽想让儿子陪着去,可想着他被老爷日日拒在家里苦读,哪里还有功夫出去陪她这一整日,便作罢了。
可如今,一个不知来历的孤女竟让他将那老婆子也送过去服侍了,她这个心里怎能好受!
齐夫人拿着帕子呜呜地哭着,王妈妈心里痛快那老货终究逃不过一个下人的身份,再没了逍遥快活的日子,便也不急着上前安慰齐夫人。
齐夫人自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转低,回头看了眼自鸣钟,呀了一声,红着眼抬头问道,“老爷怎地还没下衙?”
王妈妈见她问这个,脸色更奇怪了,“夫人,老爷回来了,不过,公子和那姑娘跟老爷在一起。”
齐夫人脸上怒气又显了出来,这狐妖猸子,勾搭了自己儿子不说,还要去引得老爷歪心!
王妈妈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想歪了,忙劝道,“夫人,公子带着那姑娘去见老爷,定是为了她寻亲的事儿。”
齐夫人很快也便知道自己想岔了,见王妈妈递了梯,忙点头,“我知道!这些人,都当老爷是神仙不成,什么事儿都来寻老爷,可怜老爷忙活了一天,好容易下了衙,还得忙着她的事儿,真真是个没教养的!”
王妈妈点头应和,“可不就是!这些乡野丫头哪能跟夫人您这样的大家闺秀相比!她们哪里知道进退。”
齐夫人叹口气,“算了,老爷心善,我也不拦着,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个老爷和哥儿爱吃的菜!”
“夫人放心!”王妈妈笑着弯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