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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倚德苑,元宏登上御辇离去。
只行了几步,元宏便轻拍辇栏,示意停下。
三宝不知何故,忙小心询道:“陛下,是要折回倚德苑吗?”
元宏略作思忖,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众内侍复又起辇,只不几步,元宏忽然又道:“去公主寝宫。”
待内侍传报,皇帝亲至,元钰便由近婢青云搀扶着迎了上来,正欲行礼,便被元宏亲手扶起。
元宏看着元钰,询道:“这是伤了何处?”
元钰抬眼望着元宏,轻声道:“劳皇兄挂念,吾只扭了脚踝,另有些许擦伤。”
见元宏颔首不语,元钰心内亦是猜测禾之状况,于是小心道:“皇兄不如坐下叙话。”
由青云搀扶着缓缓坐下,待宫婢们上了茶,元钰便遣走了众人,宫室之内只留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元钰因将禾拉倒,致其受伤,本就心内忐忑。此时见元宏神情凝重,元钰亦是心内怯怯,一时兄妹二人竟相对无言。
片刻,元钰心下一横,询道:“皇兄,不知昭仪现下里如何?”
经元钰如此一问,元宏便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失了孩儿,虽说现下里宝儿已经醒来,然其心内之伤,恐是难愈。”
元钰闻言,心内却是暗暗舒了口气,知那魔罗已除,阿母在天之灵便可安宁。
元钰本非心恶之人,虽说此时心内松了口气,却亦略感歉疚,于是轻轻拉起元宏之手,唏嘘道:“皇兄,都是钰儿不好,若非钰儿不慎摔倒,亦不会致昭仪滑胎。”
元宏摇了摇头,道:“朕知六妹并非存心而为,又岂能怪罪于你。”
略一停顿,元宏不解道:“只是朕心下觉奇,这神兽平日里极少白日现身,缘何今日蜂拥而出?”
大魏朝举国上下皆笃信神佛,亦信因果缘分。此时元钰心中笃定认为此为阿母在天之灵感召神兽,故而得神兽相助。
元钰轻轻将茶盏推至元宏面前,柔声道:“皇兄,茶要凉了,您先饮一口。”
元宏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只垂首望着杯盏,心有所思。
毕竟一母胞兄,元钰见状,心内亦是担忧元宏,便宽慰道:“皇兄,吾知你待昭仪情真意切,现下里虽失了龙胎,然昭仪却无大碍,待将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元宏似未闻元钰之言,喃喃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引了神兽出囿?”
忽地起身,元宏朗声对外道:“三宝!”
三宝闻声,急急入得内来。
元宏对三宝道:“你去寻右尚署署令,询其今日是何人于鹿苑当值,怎地令神兽无故白日现身。”
三宝闻言,正欲离去,便听元钰急声道:“大监留步!”
元钰亦顾不得疼痛,急急起了身。见元钰如此,元宏与三宝皆满脸狐疑,齐齐望着元钰,待其出声。
元钰望了一眼元宏,却垂首不语。元宏知其定是有话要说,便挥了挥手,示意三宝退去。
待三宝离开,元钰心内挣扎片刻,望着元宏,怯怯道:“皇兄,是阿母,是阿母令神兽白日现身。”
元宏一时茫然,狐疑道:“你所言何意?阿母缘何要令神兽白日现身?究竟因了何故?”
元钰因方才起得太急,此刻脚伤加剧,便紧缩眉头,一脸痛苦之状。
元宏平日里亦是极疼爱此胞妹,此刻见她如此,亦是心疼十分,急忙近前扶其坐下。
元钰待坐定,方缓缓开口道:“皇兄,阿母为魔罗所害,那夜托梦于吾…”于是,便将那夜梦境所见所闻和盘托于元宏知晓。
元宏听闻元钰之言,心内亦是为之一震。
元钰此时已是满目晶莹,抽泣道:“皇兄,阿母离世之时,吾未及垂髫之年,未对阿母尽半分孝道。如今阿母托梦相嘱,吾岂能不信。”
元宏兄妹生母哀思静恭皇太后,被赐死之时元宏亦只五岁。虽有先太皇太后照顾养育,却亦是无法替代母子深情。幼年之时,元宏亦常常午夜梦回,思念至亲。
此刻元钰言及阿母,元宏亦是心中动情,沉默不语。
足足半盏茶功夫,元宏方才缓了神,疑道:“依你所言,宝儿滑胎是你为救阿母所为?”
元钰心知元宏待昭仪之情,若道明是自己刻意而为,便是因阿母托梦,亦恐难保皇兄不怒,继而伤及兄妹之情。
此时闻元宏相询,元钰略略思忖,小心答道:“皇兄是疑心钰儿吗?虽说钰儿因阿母托梦,疑心昭仪,然那毕竟是皇兄骨血,纵是钰儿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伤及龙胎。”
言罢,元钰便满眼委屈,望着元宏,接着又道:“佛家常言‘诸法因缘而生’,何事何物皆有其意,何人何境亦有其界,许冥冥之中此子注定不为皇兄与昭仪所养。”
兄妹二人自幼相依长大,元宏岂有不信元钰之理。此时听闻元钰如此言,元宏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造化弄人,许是天意如此。”
待元宏离去,元钰独坐于席间,怔怔出神。
青云见元钰如此神情,心内不安,怯怯地唤道:“公主!”
元钰闻声,方回了神,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元钰本心性豪爽之人,便是青云这个自幼跟随其左右之人,亦未曾见过元钰如此之态。
此时青云不免心内担忧,小心翼翼询道:“公主,您可是还有他处受伤?不如奴再去请太医来瞧瞧?”
元钰抬头看了一眼青云,咧了咧嘴,苦笑道:“吾所伤之处,无人可医。”
青云闻元钰之言,心内诧异,却又不便再开口相问,便垂首不语,静静于一旁伴元钰左右。
倚德苑内,高嫔待安置罢元恪兄妹入睡,便行至禾所居之室。
吉祥见高氏入内,忙近前行了礼,便轻声道:“高嫔,您来了。”
高氏点了点头,亦小声询道:“昭仪现下如何,可好些了?”
吉祥答道:“嗯,方才太医令又替昭仪施了针,此时已经歇下了。”
高氏环顾四周,轻声询道:“李夫人可是已经离去?”
吉祥忙点了点头,道:“是呢,夫人亦是待昭仪睡下,方才离去。”
吉祥行至宫灯旁,边轻拨灯芯,边接着道:“这李夫人真是貌美心善之人,待昭仪着实情真意切,亦如高嫔您待昭仪一般。”
高氏于宫中多年,虽平日里只明哲保身,不喜与人往来,然后宫众人之心思,其心内却瞧得明白。
不论皇后、几位夫人,亦或那些嫔妾、世妇,于高嫔这个皇帝开房之人面前,亦是呈现各种面孔。曾经之讨好拉拢,被拒后之厌恶诋毁,藏于一张张娇美容颜下之丑陋阴暗,皆淋漓尽显。
高氏不知何故,心内总觉隐隐不安。
吉祥见高氏欲言又止,疑道:“高嫔,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高氏虽心内感念禾待自己亲善之情,然现下里皇帝已授李氏执掌宫权,且只凭自己心内之感,亦是无人能信,若因此惹祸上身,便是连累了子恪兄妹。
念及此,高氏忙浅浅一笑,道:“并无不妥。昭仪既已睡下,那吾便回去了。”
言罢,不及吉祥出声,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