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桃木剑

晖灰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悲催的改命生涯最新章节!

    破烂成这样,居然都没碎,朝晖盯着桌上的桃木剑啧啧两声。

    无炜摸摸脑袋,不知道怎么打破尴尬,他和卓三凡没想到在东北会耗上半年之久,关键是人家师父折在了营州的无名老林里,能带回来的不过是一副衣冠和一把桃木剑。

    卓三凡捋捋花白的胡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极不文雅地吐掉茶叶。

    “敢问两位师叔,家师走时,受罪与否?”朝晖轻抚裂痕斑斑的桃木剑,开口询问。

    “受罪与否我无法感同身受,回答不了你。他神魂受创昏迷不醒,于梦中故去。”卓三凡答道。

    怕不是神魂受创,而是到点了被地府收了魂,竟然还有时间给我留信。朝晖在心中暗想,面上却挂上柔和的微笑,拱手感谢两位前辈千里送剑。

    三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卓三凡便主动起身告辞,朝晖送两人到校门口,直到他们上车才转身离去。

    “这孩子有些冷啊,承朝没了也不见她伤心。”无炜戚戚然地说。

    无炜其实很想跟朝晖说说承朝此行的过程,朝晖却止住了他,认真地问:“若晚辈此时去寻师父陨落的根由,遇见祸首,是否有一敌之力。”

    无炜梗住,他们三人折了最有能耐的一个,刚成年的黄毛丫头去那纯属白送。

    “既如此,那就请师叔再等晚辈些时日,待我长点能耐练些本事,时候到了自然会登门拜访,到时请您二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朝晖看他神情便知答案,于是淡淡地说道。至于长本领到什么地步,老头自己是没法通知我了,师祖还可以期待一下。这老人家也不嫌累,一趟一趟地往返于阴阳两界,话说地府都不管么,上头有人有关系就这么随便么。

    师徒俩都是怪人,这是无炜下的断言。

    不见伤心,卓三凡不接他话茬,只看着窗外的街景沉思。心如果真伤了,她不说,外人又能从何探知。承朝遗言竟然只是让他记得发信息,加逗号只七字,看在卓三凡眼里却是道不尽说不清的凄苦。

    上清苦,最后免不了一脉单传。承朝苦,明明是有机会见最后一面的,却无知无觉地在小县城的医院里撑了两个月;孩子苦,被瞒了整整两个月,连师父葬于何地都不能随意知晓。

    说是祖训,狗屁的祖训。

    宿舍内,小黑趴在朝晖的脚下,狗尾巴左摇右晃地摆动。

    朝晖用油给桃木剑做保养,剑身看上去凄惨得很,实际也没伤筋动骨,就是不像以前那样有光泽,平添了几分王霸之气。

    果然,男人,不是,宝剑就是需要有疤痕。

    等油被剑身吸收,朝晖随手甩了个剑花,剑鞘估计是掉在东北老林了,让她再花时间做上一个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没空。将剑放在一旁阴干,朝晖的目光停在卓三凡他们带来的承朝贴身衣物上,进屋拿出针线盒,将衣服裁成了细长布条。待油干,朝晖拿起布条开始缠剑。

    一圈绕一圈,像木桩上的年轮。

    四岁,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五岁,给她笨手笨脚地剪头发;六岁,带她满山遍野地瞎跑;七岁,为她种上满院的小花;八岁,坑她夜半下水;九岁,教她不若人间活百年;十岁,逼她天天扎马步;十一岁,诳她没日没夜地修习道术;十二岁,带她观洱海赏苍山;十三岁,领她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合法盗墓;十四岁,丢她独自在深山寻湖;十五岁,帮她请了人生中第一位辅导老师;十六岁,传她第一套道服和道冠;十七岁,送她到车站从此一别。

    布条刚好绕了十三圈,人生刚好走了十三年。

    如今自己将满十八,正式成年,可这第十四圈,却再没机会绕了。

    将缠好的桃木剑放入剑匣,朝晖突然有种收拾家当的冲动。她走进里屋,将所有东西铺满地板,书堆到一旁,衣服叠好放床上,符纸和武器放在身侧,电子产品置于书桌。

    上千年的上清,竟然摆不满半间卧室。不对,这说不过去,老头肯定蒙我了,他们绝对有小金库没跟我讲。

    她忽然就委屈了,是真的很委屈。

    那股委屈刺激泪腺,朝晖盘腿坐地,垂头任眼泪滴在裤子上,哭的无声无息。

    老头总说人间苦要惜福,可她这个无福之人又有什么东西可以珍惜,血脉亲人授业恩师,哪怕老头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只要能呼吸就是活着,好歹算给她留个念想,好过如今的形单影只。

    可是凭什么啊,爹娘师父你们拍拍屁股走得痛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这堆破烂,别家的孩子哪有过得这么苦的。

    不止如此,一边不能随意回去祭拜,另一边连葬在哪儿都不能问,欺负人到一定地步了也不怕逆反心理是吧。

    太苦了,连同这眼泪都泛着苦味,她憋了半年,不对,是整整十四年,现下开了水闸,无论如何是关不住的。

    女孩缩在屋里掉金豆豆,小黑和嘀嗒守在门外陪她,哭了好啊,难受了就该哭出来。

    过了半晌,朝晖打一个哭嗝,默默起身把东西都规整好,给小黑拴上狗绳,顶着对兔子眼出门。

    嘀嗒钻回怀表,看样子孩子是哭饿了,想出门找食吃。他之前是真的担心,害怕朝晖暴怒伤心之下会不管不顾地跑到东北,但她表现得太镇定,反而更让人发愁。

    玉承走后,朝晖留在村里,睿润如今是村长,承朝的事情她没瞒着老村长,他听闻后只是沉默良久,然后指使睿润带着朝晖去祠堂查族谱。

    季氏的辈份是早就定好的,历代上清弟子对照族谱,朝晖自然知道下一任命定的徒弟是哪代。排到晖字辈得三代,只要没有超速上车的小年轻,离第一个出生估计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留给她的时间还算充足。

    总之,做事条理板正,做人恭敬有礼,完全看不出近期痛失至亲。现在朝晖彻底成了孤儿,不哭不闹的孩子更让人心疼,今天这顿大哭让一鬼一犬的心总算回到原位。

    以前觉得自己过得惨,比起这个孩子,其实算是幸福,好歹生前父母健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秋天的阳光里,女孩边揉眼睛边任由大狗溜自己,岑今禄站在不远处的窗前,静静地看着她。

    “佘老,既然承朝没了,托付的东西找机会交给孩子吧。”岑今禄开口跟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说道。

    佘雨舟叹口气,点头没说话。

    岑今禄倚着窗,帝都今儿是天高气爽,雁园里不时传来年轻人打闹的声音,他手敲窗台,用戏腔唱: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