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买家与卖家

晖灰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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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忍不住哭出声,而举着枪的大兵们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枪打出头鸟,甚至没有出言喝止,一直保持寂静的人群终于开始窃窃私语,站了一上午的村民有些体力不支的便席地而坐,大兵们看样子也并不想管,让人实在摸不清这群人的目的。

    跟杨先友不痛不痒地推拉几句后,可能是感觉猎户身上也没啥可聊的共同话题,林君转身去找坐在树下的人了,杨先恭这才有机会跟哥哥接线。一家人也席地而坐,杨先恭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五伯去了哪里,这趟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东西卖的怎么样,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弟弟提到杨忠志,杨先友眼神瞬间黯淡,低声跟杨先恭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

    杨先友跟随杨忠志先到了附近的县城,找到一户倒斗为生的熟人,跟他隐晦地表明了来意后,杨忠志并没直接将玉牌现于人前,而是表示熟人估计吃不下。

    这行当越遮掩越正常,倘若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反而会被认定是假的。一番在杨先友眼里很是稀奇的讨价还价之后,熟人很痛快地答应作为中间人带着他们上京去碰碰运气,付出的便是六成利的代价。

    四六分听起来非常吃亏,其实不然,倒斗这门生意讲的是门路和信誉,有货无门等于白瞎,有门路但不靠谱则算白送。杨忠志心中的底线便是三七分,最后能讲成四六分账,已经算熟人给的面子价了。

    杨先友心里直嘀咕,一辈子本分地待在林子里讨生活的五伯,没想到居然能有这种人脉。杨忠志对侄子暗戳戳的想法门清,用烟杆敲他头,年纪大了不愿折腾而已,自己在外头混生活的时候,你爹还在地里玩泥巴呢。

    在县城待了几宿之后,两人跟着中间人木旭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说京城也不对,之前听杨先恭回来说,皇帝那都是过去的事儿,现在叫政府,还把京城搬到了宁城,那可是六朝古都呢。

    木旭谈及此则叹息,直说不详不详,虽是六朝古都,但从古至今,这宁城被屠了不知多少次,可见并不是适合建都之地。可怜这满城百姓,你不建都,人家活得好好的,你一旦建都,风水轮换相冲之下怕是都成了蝼蚁,说不定哪天就祸事临门。

    他们谈天说地,一路上倒亲近不少。如今世道不稳,路途也不太平,好几次险险地与人祸擦肩而过,杨先友原来生活在那一亩三分地,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惊险程度甚至不亚于在山里与熊瞎子面对面。

    这番折腾让杨先友更加坚定了赚钱搬家的想法,杨家村如果被兵祸波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躲入林里不切实际,林子再大也藏不了多久。

    杨忠志也同意他的想法,躲在村里避世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按杨先恭的预想,入川。川地易守难攻,当年汉家的先祖就是先入川秣兵厉马后再出川争天下,杨先恭说,川系战力可怕,若是有天连川蜀之地都被攻陷了,便是亡国。

    几经波折,一个月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故都,杨忠志还好,杨先友简直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哪哪儿都稀奇。城里的热闹是县里没法比的,满满当当的铺面和来来往往的客商,东西多物价也贵,随便一碗面的价格都让杨先友乍舌,一头野猪能卖四十几块孙小头,在这,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都得半块大洋。

    皇城根下遗老遗少挺多,都留着辫子,穿着破布棉袄却固执地端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鸟笼子,边逗弄里头的八哥边迈着八字步,极力伪装着以前太平盛世时的光景。当然,如果能忽略街上走着的洋人和岛国人,不看他们趾高气扬的样子,日子跟以前确实没什么区别。

    木旭将他们带到歇脚地,因为时局不稳,挺多行家都关门谢客了,剩下还开张的大多不靠谱,轻易出手估计落不着好,计划先按兵不动地观察个把月,等他去接触几家问问收货的情况,再做决定。

    结果一等便是五个月,看着窗外积雪化,瞧着街边长新芽,瞅着天气渐炎热,杨先友沉不住气了,虽说住在木旭家中,吃食不讲究花不了几个孙小头,可等着没个音讯也是愁人。信送回家好几回了,也收到了家中的消息,但马上猎期就到尾声,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连年都过不好了。

    杨忠志也愁,其实半年里有过几个买家,可他瞧着就是不靠谱,甚至风声漏了还遭过几回贼,好在杨先友将玉牌贴身放着,冲澡都没放下。

    七月末,木旭兴冲冲地回来跟他们说,终于找到一定靠谱的买家了,杨忠志俩人怀疑地盯着他,让木旭有些脸热。不怪人家不信任,而是之前确实虚晃了挺多枪了,木旭拍胸口保证这次一定行,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买家是川中余家。

    杨忠志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如果所言非虚,余家的确是最合适的买家。一是家大业大吃得下,二是听柳如儿所说,起家靠的便是一块帝王绿的翡翠,那肯定识货。于是他们对木旭表示可以见见,但为了安全起见,买家必须登门,否则免谈。

    木旭听到这话就不干了,余家是大户,在倒斗的行当里亦是老祖宗级别,而且这次来的不是说不上话的掌柜,是当家的余大少,让人家登门,你们当自己是哪根葱?

    杨忠志给杨先友打个眼色,起身关上房门,杨先友从怀里掏出藏了许久的玉牌。木旭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终于是愿意把东西拿出来亮亮了,可那也没用,多好的成色也不能让他找人家余大少说一定得买家登门的话!

    “帝王绿,帝王绿的翡翠!我的天啊。。这,老杨,这也太。。。”木旭准备好一肚子的牢骚和嫌弃,就等着甩在杨忠志俩人脸上,结果玉牌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什么话都没了。他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跟前的世面太大了,他有些遭不住。

    “之前我心里没底,这段时间在皇城根下头算见过场面了,大概也知道是个啥价位。咱们都是老相识,彼此知根知底,半年多蒙你木旭的照顾,今儿是真的给你交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被你坑了我也认栽。你自己说,这东西该不该买家登门。”杨忠志划燃火柴,给烟杆里上火,轻声地问。

    木旭一拍大腿,连声说该,帝王绿的翡翠,放在啥时候都该谨慎到天上去!他伸出双手,用眼神询问杨忠志能不能给开开眼,杨忠志嘬一口烟嘴,示意杨先友给他。

    上手的触感就已然不凡,用随身的小手电靠近打光,玻璃质感的通透,翠到近乎墨绿的均匀分布,像极品水墨画晕开的韵味。木旭小心翼翼地捧着,仔仔细细地端详,将近半个时辰后才依依不舍地还给杨先友。

    杨忠志期间一直观察木旭的表情和眼神,果然是他难得看得上交得久的朋友,在这等巨富面前依旧能守得住本心,没显露丝毫的贪念。

    “行了老杨,东西太贵重,就靠你俩那把小手枪是护不住的,要是信得过我老木,这两天便不要出门,在家安心等着,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木旭摆摆手,起身出门前跟他们说道。杨忠志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三日后,木旭回到小院,带回一个消息。

    买家半个月后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