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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的水瀑无情撕扯着尹彦每一寸肌肤,身体好像重铅一般不断下沉,他距离幽冥之壶和阴魔罐不到一米,但是使不上劲,昏迷前一幕便是三榫器内溢出「榫童之血」,正在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
女人的歌声从水中传来,是在劝他不要放弃吗?
海薇妮——我的爱人,是你吗?
莫兰索——我的英雄,今日本族的存亡皆在你一念之间,将仅存意识融入歌声,唤醒所有夜翳浮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不,我要让你重生为人,替我好好活下去。
太迟了……你看……我们可爱的同胞都来送别了。
下一秒,仅存的理智使尹彦睁开双眼。
眼前的一男一女,是两个长着尖耳尖牙,手臂上有鳞片的夜翳浮魂,他们紧紧相拥,令河底的鹅卵石亦有所感应,它们纷纷上浮,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歌声渐止,女人的身体变得透明,在男人怀里化为星辰。
缔丰大人已将我葬在了榫木园,那里的风景与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无异。
随着男人一声悲吼,三榫器瞬间碎成齑粉,外溢的神力将他吸收殆尽,形成一道能量柱直冲云霄,天空为之炸裂,在电闪雷鸣的交映中,夜空亮如白昼。
狂风裹挟着巨浪冲向祭坛,使天鲲教众无暇顾及浪天冒险团和葬剑山庄弟子,有的在水里痛苦挣扎,有的游到岸上剧烈的咳嗽,还有的被滚落的山石砸成肉泥。
三位祈祷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星空破碎,完全没有要撤离的打算,直到裂缝中游出一条巨型鲶鱼,他们朝巨鱼拜了三拜,齐声道。
“巨鲲现世,教祖大人,我等终于实现了您的毕生执念!”
根据琳芸塔内预言石板上的内容,浪天冒险团三人深知,此鱼乃水魔缔淼,倘若不能将它消灭,整座帕尔兰城将遭受灭顶之灾。
仅一个照面,水魔缔淼喷出的强腐蚀性水柱就把三位祈祷师溶解成一堆白骨,它扭动着身躯发出低吼,向着祭坛方向俯冲而来。
樊瑞海见状,赶紧大喊叫众人憋气潜入水中,自己和师弟、师妹们游上岸边悬崖。
一阵惨叫声后,整座祭坛被水魔缔淼撞得仅剩残垣断壁,血染的江水中到处都是没能躲避之人的残肢断臂,所幸浪天冒险团三人并无大碍,只是林瑶昔在潜水过程中不慎被落石磕破脚踝,受了点轻伤。
看着薛少陵扛起林瑶昔的胳膊游到岸边,裴邱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念动咒文驱使天鸷瓶,吸取郫江之水。可是他太高估自己对古代遗物的支配能力,收放一条小溪已是凡人之躯的极限,何况江河湖海。
才刚抽取江水没多久,裴邱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往经脉处乱窜,双膝跪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为救裴邱性命,薛少陵立即施展元解术使其停止吸水,他看向崖顶,见葬剑山庄四位弟子持剑而立,在樊瑞海的授意下,以剑布阵。
“凶兽休狂!今日我等即便耗损修为,也要将你制服!”
四人齐声腾空而起,在空中剑尖相对,形成一道绚烂的赤色光幕,无数剑影似流星般坠落而下,光幕阻挡了溅射而来的奔流,化解了水魔缔淼的攻势。而后四剑指天,召唤出宛如游龙的闪电。
中招的水魔缔淼发出一声兽吼,引发的飓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石,甚至树干都被连根拔起,所到之处暴雨不止,葬剑山庄四人在它面前显得犹如蝼蚁,他们的剑阵对巨鱼毫无作用,它转身将尾鳍一甩,白绾杰被扇飞老远,胸鳍和腹鳍向后一摆,升起一道巨浪,把他们冲散开来。
樊瑞海思忖,水魔缔淼来自虚无空间,连庄主从天榫阵法中悟出的剑阵,都无法伤及它分毫,再这么打下去,他们必定会葬身鱼腹。世人皆传:葬剑山庄弟子只「葬剑」,不「葬身」,打不过就跑不丢人,丧命于此才是有辱师门。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向身边的师弟、师妹们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秒懂,他们凝聚灵力御剑于脚下,趁势躲过水魔缔淼喷出的水柱,往东北方向飞走了。
葬剑山庄弟子的不义之举,气得裴邱捶胸顿足,内伤刚有好转又险些加重,薛少陵为他疗伤,暂时腾不出手来解决眼前的烂摊子。
林瑶昔一瘸一拐地驻足于崖边,大声呼喊着尹彦。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白练之下迸发出一道金光,一声嚎叫响彻苍穹。只见一柄染血佩剑带着尹彦直冲云霄,散发出形如鸾鸟的光芒,袭向水魔缔淼。
水魔缔淼似乎畏惧这道光,它扭动着背鳍进行躲闪,以至于尹彦不慎从空中坠下,但染血佩剑竟然自动掉头飞到尹彦下方,将尹彦接住的同时刺入巨鱼背部。
由于没有鳞片保护,水魔缔淼疼得嗷嗷直叫,更加用力摆动着身体,将鱼血溅尹彦一脸,双方缠斗了很久,尹彦因体力不支,还是被它甩飞出去。
眼见水魔缔淼飞往曜日初升之地,尹彦想追赶却无能为力,只好御剑落到浪天冒险团三人身边,在幸存者的欢呼声中,双手捧起瀑布边的水,敷去脸上的鱼血,然而剑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掉。
待潮水退却后,裴邱用一段故事,讲述了七德血的来历,解答了他的疑惑。
尹彦挠头笑了笑道:“原来我是璨星七神选中的英雄,怪不得我突然会用御剑飞行。”
“为重铸七主神之元神,我们需要你的血液,即——坚韧之血。”裴邱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让薛少陵拿出天鸷瓶,对准染血佩剑。
“先等等,目前尚且无法得知我这一身神力,究竟是来自于七德血,还是佩剑本身。”尹彦来回踱了几步,张开双手阻拦,“你收走了我的血液,万一持剑之力消失了,我将无法对抗水魔缔淼。”又转向祭坛上满身是血,缓步走来的侍卫长,“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琳芸塔内预言石板上的内容?不然怎会提前在郫江一带设下埋伏?就像是笃定我们一定会来。”
侍卫长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在廷刑狱中呆过,刑满获释前从迈萨雷口中得知,第四块预言石板,说的是某位英雄将会杀掉水魔缔淼。”
“开玩笑?水魔缔淼不死不灭,我怎么可能杀得死它?”尹彦一时语塞,想起自己坠入瀑布时,所见的一对夜翳浮魂。
难道说……他注定要杀死已与水魔缔淼融为一体的莫兰索?
薛少陵拍了拍尹彦的肩膀,把天鸷瓶交到他手上。
“也罢,水工施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裴邱把使用天鸷瓶的方法告诉了尹彦,“作为朋友,能否听听你接下来的计划。”
尹彦盯着手中的天鸷瓶,良久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登高远眺曜日自东方升起,又探查了一遍祭坛周边水文情况,把所有幸存天鲲教众聚集到一处,拧干舆图上的水渍,指着帕尔兰城所在位置。
“诸位,现在形势非常危急,我们必须抛弃不同立场。”尹彦眉头紧锁,肃然道,“水魔缔淼致使郫江水位异常,下游处一个方圆数百公里的堰塞湖正在形成,一旦出现缺口,冥潮将淹没整座帕尔兰城。”
话音刚落,天鲲教众纷纷向尹彦下跪,有的声泪俱下求他救助城中妻儿,有的为赎己罪挥刀自刎,还有的请愿与他一同前往帕尔兰城对抗水魔缔淼。
“既然你们已经悔罪并作出了选择,也请不要干扰我的命运。”尹彦闭了一会儿眼,喟然叹息,“你们走吧!”
侍卫长看着林瑶昔用绷带给自己胸口止血,感到难以置信:“你们真的不杀我们?愿意放我们走?”
林瑶昔瞥向木舟旁边,一群布满剑伤的女神官尸体,冷哼道:“不然呢?也要我们学葬剑山庄弟子一样,嘴上一套,行动上又是另一套吗?”
“你们是好人啊!不像那些葬剑山庄弟子,怯敌避战,就是一群伪君子。”
尹彦寻思片刻,提出建议:“如果我说,只有葬剑山庄有能力收留伤者,你们愿意去吗?”
“当然不愿意!”侍卫长说罢,身边一众天鲲教徒也纷纷附和。
“郫山绵延万里横贯于帕尔兰城西北边境,其地势之高连冥潮亦不能淹过,庄主江洺熠乃四大世家之人,你们若诚心相求,他们为保正派名声,岂有不帮之理。”
“多谢水工大人指点,我等先走一步。”在侍卫长的领头下,天鲲教众集体向尹彦拜别。
尹彦捡起染血的佩剑,凝望与之相同颜色的曜日,指尖凝聚灵力。
“喂!你真的不用我们帮忙了吗?”林瑶昔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舍。
“我是名为「坚韧」的英雄,命定之路容不下旁人。”尹彦头也不回的微笑,双脚离地踏上空中的佩剑,“倒是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薛少陵看了一眼鲜红色江水中漂浮的尸体,蓦然回首道:“你先去吧,稍微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善后。”
“那些死人真的值得同情吗?”
薛少陵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尸体在水里泡久了,与你的环保理念不符。”
尹彦听罢,不禁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朋友,好吧!到时我会在帕尔兰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阵风打着卷儿,尹彦的身影随佩剑向曜日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