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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夜晚, 气温仍是带着微微的凉意。
秦贽朝身后招手,接过锦云递来的一件雪里金滚花狸毛的披风,披在裴织肩膀上,然后按了按她的肩膀。
裴织抬头看他, 朝他嫣然一笑。
路边的灯笼晕开的光洒在她脸上, 眉眼如画, 眸如清泉, 水润润的, 像不染尘埃的明净,教人不忍再苛责她。
太子爷再多的怒火, 也在这样的笑靥和眸色中, 化为这夜风中的寒意, 随风而去。
不过, 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回到东宫,秦贽没说什么,两人各去洗漱更衣。
直到他们换了身清爽的衣服,秦贽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退下,一双凤眼瞪向裴织, 开始秋后算账。
裴织莫名其妙地看他,“殿下, 你瞪着我作甚?”
“你自己做了什么, 还要孤帮你说?”太子爷气得不行。
裴织沉思了下, 说道:“殿下, 你在怪我先前对父皇撒谎吗?可那种情况下,这么说是最好的……”
太子爷是她老公, 给老婆背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她嫁这老公作甚?需要时,老公就应该无条件地维护老婆的。
太子妃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秦贽皱眉, “谁和你说这个?你做得很好,孤不介意。”
“那殿下生什么气?”裴织实在不解,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秦贽深吸了口气,凤目凌厉地瞪着她,“先前遇到刺客时,你为何不跑,为何不唤人过来护驾?你难道就不怕暗地里还有其他的刺客,万一几个刺客一起,你就不怕出个什么……”他再次深吸口气,将那些不祥的预测压下。
没有如果!
没有万一!
裴织终于明白他在气什么,她眨了下眼睛,见太子爷一脸阴沉,显然是气得狠了,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浑身的煞气,教人不敢靠近。
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也不想让他气成这样。
“阿贽,你别生气嘛。”她乖巧地靠过去,见他没推开自己,伸手搂着他的腰,在他绷紧的嘴角吻了吻,声音柔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跑,只能直接上啦。至于叫人,锦云当时叫了啊。”
锦云都尖叫了两声,嗓门可不小,于是她就不叫了。
秦贽:“……”听着就像是狡辩。
“而且,如果还有刺客,他们早就出来,不可能躲着看我折腾那北蛮刺客吧?”
裴织也不傻,出手时就已经探测过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恶意,可见刺客只有一个,自然不惧的。当然,就算多来几个,她同样没放在眼里。
想当年,她在数万丧尸中来来回回都不怕,还怕几个刺客吗?
不过这种丰功伟绩已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她只是个柔弱的贵女,就不说出来吓他。
太子爷再次肯定她就是在狡辩。
他想要生气,但她娇娇地靠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说着,再大的火气也要被她弄没。
不过他仍是坚持地道:“日后若是遇到刺客,你一定要先跑,叫人过来护驾,别一个人逞强。”
他不愿意看到她受伤,一丁点的可能都无法忍受。
裴织不和他争辩,“行的,放心吧。”他高兴就好。
秦贽如何没看出她在敷衍,捏着她的下巴,自己的俊脸直接怼到她面前,“别敷衍孤!”
裴织摆正脸色,严肃地道:“殿下,我不敷衍你,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能跑我就跑,跑不了我就打回去!你放心,需要时,我还是挺能打的。”
秦贽:“……”
太子爷能说什么?
就算他可以派东宫的暗卫时刻跟着她,可总有疏漏的时候,就像今儿,因为是庆功宴,就算是东宫暗卫也不能靠得太近。
还有一点,裴织是对的,当时确实只有一个刺客。
这京城里,有不少北蛮探子潜伏,每隔一段时间,昭元帝就要清理一番,给北蛮探子带来不少压力,也让他们潜伏得更深。
所以,能趁着庆功宴时,弄一两个刺客进宫已经不容易。
这次为了陷害二皇子,北蛮探子甚至不惜动用在先帝时期就埋在宫里的暗线,可见他们的决心有多强。
秦贽再次深吸口气,将她纳入怀里,紧紧地抱着。
“阿识,让你受委屈了。”
裴织疑惑地看他,“殿下,我没受委屈啊?”太子殿下就是这点不好,总觉得她会受委屈,难道她给他的印象很弱鸡,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欺负她?
或许下次她应该当着太子爷的面表现得凶残点。
“你若不是嫁给孤,你不会遇到这种事……”
作为太子妃,她的一举一动都受世人瞩目,那些想对他不利的人,会转而对付她。
裴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的,有些好笑,“殿下,你这话不对!因为我是太子妃,世人才会尊我、敬我,得享这天下最好的资源,所以必要之时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只享受不付出的事,就算是父皇也不能,不是吗?”
秦贽不由沉默,心中莫名悸动。
她说得很对!
他从来不知道,阿识会看得如此明白,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将她护卫的羽翼之下的,让她衣食无忧,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裴织眼睛微转,突然问:“难道殿下愿意我嫁给别人,平平凡凡、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吗?”
难不成为了不让她受委屈,让她嫁给能让她生活平凡顺遂的人?
这时,揽着她腰的手臂徒然一紧,差点要将她的腰勒断,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想――都不要想!”他咬牙切齿地说,“孤六岁时就开始惦记着你,你每年进宫,以为躲着孤就没发现你?孤只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你,对你不利……孤一直等着你长大,等你及笄,孤就会让父皇赐婚……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每次进宫时,总是偷偷地过来看孤,你这般喜欢孤,孤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裴织:“……殿下你不是失忆了吗?”
“孤是失忆了,但不知为何,与你有关的事,记得很清楚。”
裴织再次沉默,发现自己好像因为一时心软,被这位太子爷坑了,谁知道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太子爷如此心机,明明发现却假装没发现,害她也以为他一直不知道,避免和他正面接触。
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正当裴织暗骂太子爷是个心机狗时,听到他阴测测地问:“你不想嫁给孤,你想嫁谁?老三吗?”
“没有的事!”裴织赶紧道,“你怎么扯上三皇子?”
不说还好,一说太子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阴冷地说:“去年承恩公的春日宴,孤突然出事,断断续续地昏迷,等孤清醒时,可是听到不少流言。若是孤没有让父皇赐婚,你是不是就嫁老三?”
裴织:“……”
她有些心虚,正要敷衍过去,哪知道就被人一把按在炕上,按着她的力道奇大。
他低头看过来,那双凤眼弥漫着风暴,精神力突然失控,张牙舞爪地朝她袭来,紧紧地攀扯着她。
裴织心中一惊,赶紧道:“殿下,你冷静点,那些事都没发生!”
“可你当时真的要嫁老三了!”太子殿下咬牙切齿,眼眶发红,委屈又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愤怒什么,就是不高兴,想要发泄,想要将三皇子揪过来暴揍一顿,想要将所有觊觎她的人都弄死,让他们连死亡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裴织见他发疯,心里也急得不行。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帮他梳理顺不少纠结紊乱的精神力,让他的情绪越发的稳定,可不想功亏一篑。
于是她捧着他的脸,亲了过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门外守着的宫人胆颤心惊。
特别是芳菲、芳草几个,吓得差点就撞门而入,赶紧去护驾。
幸好,里面的声音很快就平息下来,渐渐地没了什么动静,要不是锦云在旁盯着,两个芳都忍不住将耳朵贴到扇上听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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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地深了。
裴织被人放到柔软的被褥里,蹭了蹭那带锦缎面的被褥,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
不过她仍是强撑着,在那人躺下来时,一脑袋拱进他怀里,伸手摸着他的脑袋,手指抓着他披散的头发,揉着他脑袋上的穴位。
幸好,他的精神海终于平稳下来。
太子妃觉得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容易因为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受到刺激,可这是她男人,除了安抚他外,能有什么办法?
当初三皇子的事,确实是她不对,她没有积极地争取,可也不能怪她啊。
她那时候对太子殿下的关注,只是一种对同为精神力者的关注,对他没什么感情,也没想过要嫁给他……
“殿下,是我不对。”裴织柔声地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太子妃能伸能屈,甜言蜜语不要钱一般地道来。
秦贽搂着她,轻轻地嗯一声,小声地说:“孤也有不对,孤刚才不应该发疯……没伤到你吧?”
他有些担心刚才的疯狂,不小心伤到她。
“……没有,就是腰有些酸,腿劈岔得难受……咳,殿下以后别这样就行啦。”
素来狂野的太子爷此时难得有些羞涩,幸好帐内没什么光线,她没有看到。
不过他仍是得寸进尺地道:“既然如此,你要记住自己的话,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只能和孤在一起,不能想其他的男人和女人。”
裴织:“……男人就算了,怎么还扯女人?我又不喜欢女人。”
太子爷哼一声,暗忖看宣仪郡主对太子妃那黏糊劲儿,就觉得女人其实也很危险。
没办法,谁让他的太子妃那么好呢。
太子殿下心酸又骄傲,还有一种抓不住的莫名恐惧,让他每次回来时,都第一时间要确认一下,将她搂到怀里亲一口才行。
裴织以为终于安抚好太子爷,正要睡去,突然听他问:“阿识,你的鞭法很好,谁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在家里没事时,就和姐妹们随便练练。”裴织随口道。
秦贽哦一声,没说信不信,又问道:“你用的那条鞭子,孤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就对啦,我在你的书房拿的。”
太子殿下的书房放了不少鞭子,都是用各种材质做成的,裴织挑的这条是用蟒皮制成,比较轻巧,而且灵活又韧,抽在身上可疼了,非常好用。
秦贽能说什么?当然是夸她啦。
“你挑的这条确实不错……日后孤有空,就教你耍鞭子罢。”
裴织应一声,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太子爷却没什么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又和太子妃……他此刻无比的精神,觉得几天不睡都没问题。
不仅如此,连一直困扰他的疼痛也减轻许多,神清气爽。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见她满脸止不住的疲惫和倦怠,某种猜测又袭上心头,让他忧心忡忡。
难道他真的是……用太子妃来采补?
秦贽忧心得一夜没睡,翌日精神抖擞地起床。
裴织恹恹的跟着爬起。
“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罢。”秦贽将她按压回床,叮嘱她多休息,一双眼睛在她脸上徘徊。
裴织打着哈欠,“我想去看看温表姐的情况……”
“她在丽贵妃的钟粹宫,昨儿父皇派了不少太医过去看她,她没事的。”秦势强硬地将她按回床上,为了让她多睡会儿,他重新躺回去。
“好了,睡吧。”
他搂着她,让她再睡会儿。
裴织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再次睡去。
直到辰时末,裴织终于转醒,精神好了一些。
看到躺在床上的太子爷,她有些愕然,“殿下,你今儿不用忙?”
“不用。”秦贽坐起身,动了动被她枕得发麻的手臂,“昨儿父皇为镇北军举办庆功宴,那些大臣都喝得醉薰薰的,父皇就免了今日的小朝会,让他们在家里歇息。”
太子殿下原本是闲不住的性格,以往天没大亮就往外跑。
他时常不在东宫,也不在皇宫里,行踪成谜,除了昭元帝外,没人知道他在哪里,给外界营造出一种深居简出的迹象。
不过现在有了太子妃,太子爷当然不会一大早就往外跑。
温香软玉在怀,还往外跑的男人是傻子。
两人洗漱完毕,宫人端上丰富的早膳。
裴织发现今儿的早膳份量比以往还要丰富,甚至一大早的,竟然还有烤肉,散发着浓郁的肉香。
她看了一眼太子爷,怀疑他知道什么。
秦贽神色未变,拿着一把镶着宝石的漂亮短匕,将烤肉切开,切成适合她一口一块的大小,说道:“你饿了吧,多吃点。”
裴织快乐地吃起来,暂时将心里的疑惑压下。
既然他不说,她就当作不知道。
有些秘密,并不一定要非要说开不可,彼此心知肚明时,为了维持一份难得的感情,愿意难得糊涂。
用过早膳,裴织准备出门。
太子爷有些不高兴,“你为何如此关心她?反正她在钟粹宫里,又不会有什么事!”
已经有一个宣仪郡主不算,现在又多了个镇北侯府的表姑娘,太子爷甚至有一种预感,这个表姑娘日后一定会时常出现在他们生活里。
不高兴!
裴织瞥他一眼,“殿下,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我好歹也该去看看她。”
何况,她救了人,除了不忍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外,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