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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安继续翻了下去。
“在病床上,下身侧切撕裂,连呼吸都是疼的。”
“第一个晚上靠着冰块活下来的。”
“我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我咬着被角。下身被火灼烧。”
“老公给我找了最好的单间,最好的月子餐,但为什么我就是想流泪。”
“又堵奶了,乳腺炎,发烧到四十度。
我已经意识模糊。我要喂奶,不能吃药。”
“孩子晚上醒来十七回,我整晚都睡不着。”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前的大片奶渍。
蓬头垢面,脸色蜡黄,身材臃肿,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我突然就流下泪来。”
“我看到了他手机里的短信,美术学院的一个女生,邀请他去看画展。”
“他哪是懂画的人?但他在微信聊天记录里,对世界名画侃侃而谈。
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孩子吃多少,什么时候拉,湿疹怎么护理,他全不管。”
“他不抱孩子。只在拍满月照的时候抱了一次。”
“孩子看到陌生的爸爸,哇哇哭了起来,他在摄影师面前脸色很尴尬。”
“他妈妈总是说:‘这是女人的活儿,你哪会干这个?快去休息吧。’”
“很奇怪,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这次居然写了这么多。”
“今天我看到柜子上的酒瓶,突然脑中就浮现出,它破碎后划在我手腕上的样子。我惊呆了。”
“今天在辅导女儿作业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女儿轻轻给我盖了一个毯子,为了你们,妈妈要坚强。”
“孩子满月,亲戚来看望,每个人指手划脚,问我的奶,够不够孩子吃。
她们要看一看,甚至摸一摸我的乳房,好像我只是一个产奶的机器。
没有尊严的机器。
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生产难不难,产后恢复得好不好?”
“奶水不够,他妈妈开始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
当时她的奶水有多好,多足,她从来没有饿过自己的孩子,她才是称职的妈妈。”
“而我,连自己孩子都喂不饱,我连动物都不如。”
“产后撕裂伤口发炎,老公没有过问,他只关心产后多久可以同房。”
“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我想我不太好。”
“好想被人抱抱啊......不带任何想法的......只是因为心疼我......
对我说......你已经很好了......你是个好妈妈......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乳头皲裂,孩子的牙齿像刀,每吸一下,我都颤抖一下。”
“最痛苦的,是永远都是一个人。”
“我像被密封在了一个塑料袋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确实是生病了,医生给我开了药。
我如果要吃药,就要停掉母乳。”
“他和他妈妈站在我的对面,指责我矫情。”
“我从生产的鬼门关回来,现在站在了悬崖边上。
我离死亡如此之近,你却说我矫情。”
“我本来也不打算吃了,我要给孩子留足母乳,我就要离开了,我太痛苦了。”
“我精疲力尽......”
“我的每一寸骨头,已经碎了......”
“他借口应酬,已经好几天都不回来了。”
“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检,拉开副驾驶座,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生坐在副驾驶。”
“她说:‘麻烦嫂子坐后面吧。’”
“我在后排,听着他们谈笑风生。我不生气,我没有生气的力气......”
“失望攒够了,希望已经离开了。”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只余失望。”
“我睡着了,梦到我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我获奖的毕业作品。”
“我梦到大学时异地恋的男朋友,在我生病的时候,晚上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了我面前。”
“那时,被人真心呵护着的自己......”
“我醒来了,泪流满面。”
“我最近很恍惚,今天甚至差点将烫的奶,喂给了孩子。”
“我甚至站在窗前,想抱着只有几个月的孩子跳下去......”
“我想我该走了......在病情更恶化......伤害到孩子们之前......”
这时,肖鸣的电话响起。
“队长,我查了跳楼女子耿书其的生产记录。
她虽然是生二胎,但骨盆窄,产道窄。
加上麻醉药过敏,不能做剖腹产。
产前阵痛二十个小时,铁床被咬出牙印。”
题安问:“当时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吗?”
肖鸣说:“他丈夫在啊,在玩游戏,看股票,打电话。
忙的很。
晚上就直接去对面酒店,开了房休息了,早上才来。
他爱人在产房的时候,他去应酬了。
医生出来喊了几遍,都不见人。
她的婆婆倒是在,人家也是到点睡觉,到点吃饭。
所有人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她生产的过程,好像被人忘了。
孩子生不出来,所有助产师都上阵了,撕裂侧切。
产妇晕厥三回,心脏骤停两回。
最后,孩子用产钳夹出来的。
产后大出血,刮宫,缝合。
那产妇从产房出去的时候,大半条命都没了。
医生后来在病床上发现,她疼到极致咬碎的半颗牙。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说了一句,‘产房中不乏陪在妻子身边的好丈夫,孩子身边的好爸爸。
但这场子嗣的绵延,让我看尽了男人的凉薄与懦弱。’”
肖鸣叹了一口气,“这么看,她跳楼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最后推下她的那双手,就是她的亲人。”
挂了肖鸣的电话。
题安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觉得它沉甸甸的,像是浸满了鲜血。
这时,梁落打来了电话,报告调查结果和逮捕结果。
“队长,死者的婶婶,已在家中被我们抓获,现在预审老薛,正在审她。
还有你让我调查的,对面老太太。
老太太叫空同虞。”
题安问:“空同是她的姓氏?”
梁落说:“是啊。这个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神秘。
我查了一下,确实有空同这个姓,是历史比较久远的古老姓氏。”
题安问:“还有什么信息?”
梁落说:“这个空同老太太的家族,在这个地方至少住了有两百年。
之前这里还是山中的荒野。
房子不行了,就在原址上盖,反正是不挪窝。
开发商来谈了n回,多高的价格也白搭。”
题安算了算,“两百多年?那是清朝嘉庆年间,就住这儿了?”
梁落说:“是啊。怪不得有一股古墓的味道。
这个空同老太太,退休前的工作是,考古研究员。
这考古研究倒是和她挺搭。
老太太今年八十八岁,丈夫孩子都已经病逝。
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幢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