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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至,无言却胜有言,威慑群雄!
林平之躬身道:“先父在世时,晚辈就常听他老人家说起,白剑仙一剑纵横于江湖,天下无敌。”
“你的剑法也不错。”白夜淡淡说道。
林平之却是摇了摇头,恭敬的说道:“不敢班门弄斧。”
白夜却是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林平之这样的说法。
白夜认为只要是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就像是不论是错的方式,还是对的方法,只要结果一样,就行了。
“可是晚辈杀人,并不是要以杀人立威,更不是以杀人为快。”林平之抬起头,看着白夜。
“那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先父开创镖局时,就教我们人人都一定要记住的六个字。”林平之眼神中,出现了缅怀,
“六个字?”
林平之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六个字,分别是,责任,诚信,冷静。”
白夜听言,大笑:“好,果然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难怪振威镖局的威名,二十六年来始终不坠。”
林平之却是躬身谢过,才肃容道:“先父常教训我们,要以镖局为业,就得要时刻将这六个字牢记在心,否则又与盗贼何异?”
他的神情更严肃:“所以无论谁犯了这六个字,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连白夜都不禁肃容起来,感叹至此。
林平之继续缓缓说道:“吴用疏忽大意,护旗失责,邱浩自甘堕落,操守失律,所以他们虽是先父的旧人,晚辈也不能枉法徇私。”
他日光灼灼,逼视着白夜:“青居威扬天下更胜振威镖局,我想,当然也会有他的家法。”
白夜不能否认。
“青居里的人,如是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
林平之盯着白夜。
然而白夜对此更不能否认,静静听着。
“无论哪一家的门规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忽视江湖道义,破坏武林规矩?”林平之的日光如刀,比刀锋更利:“闹市纵酒,无故寻事,不但伤了人,还折毁了镖局中誉鉴复命所系的镖旗,这算不算破坏了江湖规矩?”
“算的。”白夜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林平之目中第二次露出惊讶之色,他手里已有了个打好了的绳圈,正准备套上陈安的脖子,白夜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不将陈安的脖子挡住?
不管怎么样,这机会都绝不能错,他立刻追问:“不顾江湖道义,无故破坏江湖规矩,这种人犯的是什么罪?”
然而白夜的回答更干脆。
“死罪。”
林平之闭上了嘴。
现在绳圈已套上陈安的脖子,他也已明白白夜的意思。
陈安的生命虽重,青居的威信更重,若是两者只能选择其一,他只有牺牲陈安。
现在吴用和邱浩都已伏罪而死,陈安当然也必死无赦。
振威镖局的镖师们,无一不是目光如炬的老江湖,当然也都看出这一点,每个人的手又都握紧刀柄,准备扑上去。
林平之却又挥了挥手,道:“退下去,全都退下去。”
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众人只听林平之淡淡说道:“罪名是白剑仙自己定下来的,有白剑仙在,还用得着你们出手?”
陈安却在这时忽然大声道:“谁都用不着出手!”
他盯着白夜,忽又大笑,道:“白夜果然不愧是白夜,果然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心里实在感激得很。”
他大笑着跃下车顶,冲入人群,只听“喀嗤”一响,一名镖师的手臂已被拗断,当中的剑已到了他手里,他连看也不再去看白夜一眼,剑锋一转,就往自己咽喉抹了过去。
白夜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全身上下好像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只听见“嗤”的一声,“格”的一响,陈安手里已只剩下个剑柄,三尺的剑锋,已凭空折断,一样东西随着剑锋落下,赫然又是一粒明珠。
白夜手里珠花上的明珠又少了一颗。
陈安的手虽然握住了剑柄,整个人却被震退了两步。
他身后的三名镖手对望一眼,两柄刀、一柄剑,同时闪电般击出。
这三人与那手臂折断的镖师交情最好,本就同仇敌忾,现在白夜既然又出了手,也就不算违抗总镖头的命令了。
三人一起击出,自然都是致命的杀手。
只听白夜指尖又是“嗤”的一响,接着“格”的一声,两柄刀、一柄剑,立刻又同时折断,三个人竟同时被震退五步,连刀柄都握不住。
林平之沉下了脸,冷冷道:“好强的力道,好深的功夫!”
白夜沉默。
林平之冷笑道:“白剑仙武功之高,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白剑仙的言而无信,江湖中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言而无信?”白夜淡淡说道。
“刚才是谁定的罪?”林平之冷冷的看着白夜,语气更是冰冷异常。
“是我。”白夜点了点头。
“定的是什么罪?”
“死罪。”
“既然定了他的死罪,为什么又出手救他?”林平之不解。
白夜却是深深的看了眼陈安,最后才缓缓说道“我只定了一个人的罪,有罪的却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
“是我。”白夜说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林平之的目中也第三次露出惊讶之色。
他深深呼了口气,问道:“为什么是你?”
“因为那些不顾江湖道义,破坏江湖规矩的事,都是我教他做的。”白夜眼睛又露出了那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悲伤,慢慢的接着道:“若不是我,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服罪当诛,却绝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林平之看着他,瞳孔渐渐收缩,忽然仰面长叹,道:“楼外楼里头,你以一根牙筷,破了李天罡的剑法,你的剑法之高,实在是当世无双。”
直到现在,陈安才知道楼外楼上那一战是谁胜谁负。
他虽然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却忽然在后悔了,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留下来,看一看青莲剑仙白夜以牙筷破剑的威风。
手中有何物,何物不可为剑?
林平之又道:“当时李家兄弟就看出了,就算他们双剑合璧,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知难而退,在下两眼不瞎,当然也看得出来,若非逼不得已,实在不愿与你交手。”
“很好。”白夜淡淡的说道。
“可是现在你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准备在剑法上一较生死胜负。”林平之冷笑,接着道:“江湖中的道理,本来就是要在刀头剑锋上才能讲得清楚的,否则大家又何必练武功?武功高明的人,无理也变成了有理,那本就算不得什么。”
白夜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忽然长叹,道:“你错了。”
“错在哪里?”
白夜摇了摇头,看着他:“我既已服罪,当然就用不着你来出手。”
林平之虽然一向自负,能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江湖中替人受过,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以白夜的身份武功,又何苦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白夜已走过去,拍了拍陈安的肩,道:“这里已没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陈安没有动,没有回头。
“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小时一定受尽别人侮辱耻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酒色两字,最好……”他下面在说什么,陈安已经听不见。
想到自己童年时的遭遇,想到婷婷拥抱着他的情况,陈安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忽然大声道:“好,我走,这是你要跟着我的,我本就不欠你什么!”
他说走就走,也不回头。
没有人阻拦他,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白夜。
大雨如注,沿着他湿透了的头发滚滚流落,流过他的眼睛,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天地间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面对林平之。
林平之没有开口,也不必再开口。
有鼎鼎大名的青莲剑仙白夜抵罪,振威镖局上上下下,还有谁能说什么?
白夜却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据说林老镖头近年一直很少在江湖走动,为的就是要自己教导你。”
林平之慢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幸他老人家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但是你毕竟已经成器。”白夜淡淡说道。
林平之缓缓说道:“那只因为他老人家的教训,晚辈时刻不敢忘记。”
白夜也慢慢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将这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他的手却已握紧。
长街上挤满了人,有的是振威镖局属下,也有的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位天下无双的剑仙,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愧恨,已经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
就在这时,人丛中忽然有人大喊:“白夜,你错了,该死的是林平之,不是你,因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断。
一个人从人丛中冲出来,双睛凸出,瞪着林平之仿佛想说什么。
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人已倒下,后背赫然插着柄尖刀,已经直没至柄。
可是另一边的人丛中却有人替他说了下去:“因为振威镖局的令旗,早就已被他玷辱了,早已变得不值一文,他……”说到这里,声音又被割断,又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冲出来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并没有吓住他们。
两面又有人嘶声大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怍,非但林老镖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
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丛,忽然间,刀光一闪,穿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替他接着说了下去:“而且西城后那藏娇的金屋,也是他买下的,只因老镖头新丧,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里,才被邱浩乘虚而入。”
这次说话的人显然武功较高,已避开了两次暗算,窜上了屋脊,又接着道:“刚才邱浩生怕被他杀了灭口,所以才不敢说,想不到他不说也难逃一死!”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说到“死”时,屋脊后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出,从他的后颈剌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出,这人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心。
长街一片死寂。
片刻间就已有四个人血溅长街,已经令人心惊胆裂,何况他们死得又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林平之却还是神色不变,冷冷道:“林业。”
一个健壮高大的镖师越众而出,躬身道:“在。”
林平之冷冷说道:“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谁主使的,竟敢到这里来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是。”林业躬身退下。
“他们若真是血口喷人,你何必杀人灭口?”白夜看着林平之。
林平之冷笑道:“你看见了杀人的是谁?”
白夜忽然跃起,窜入人丛,只见他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个人从人丛中飞出来,“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街心,穿着打扮,正是振威镖局的镖师。
林平之居然还是神色不变,缓缓说道:“林业。”
“在。”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林平之淡淡说道:“你再去查一查,这四人是什么来历,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穿的这种紧身衣,并不是什么稀奇珍贵之物,振威镖局的镖头穿得,别人也一样穿得。
“是。”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声音的主人却连动都不动。
林平之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林业,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还不去?”
林业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牙,大声道:“我用不着去查,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白剑仙手里的这朵珠花,也是我买的。”
林平之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当然知道白夜手上这朵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白夜当然也知道。
他从那猫一样的女人头上,摘下了这朵珠花,当作伤人的暗器。
林业大声说道:“总镖头给了我三百两银票,叫我到包袱斋去买了这朵珠花和一双镯子,剩下的二十多两还给了我。”
“林平之买的珠花,怎么会到了那猫一样女人的头上?”
白夜忽然一把提起林业,就好像提着个纸人一样,斜飞四丈,掠上屋顶。
只听急风骤响,十余道寒光堪堪从他们足底擦过,白夜出手若是慢了一步,林业也已被杀了灭口。
但是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脚还未站稳,屋脊后又有一道剑光飞出。
直刺白夜咽喉。剑光如惊虹,如匹练,刺出这一剑的,无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剑。
现在他们想杀的人,已经不是林业,而是白夜。
白夜左手夹住一个人,右手拈着珠花,眼看这一剑已将刺入他咽喉。
他的右手忽然抬起,以珠花的柄,托起了剑锋,只听“波”的一声,一颗珍珠弹起,飞起两尺,接着又是一颗珍转弹起,去势更快,两粒珍珠凌空一撞,第一粒珍珠斜飞向左,直打使剑的黑衣人右腮。
这人一偏头就闪了过去,却想不到第二颗珍珠竟是下坠之势,已经打在他持剑的手臂曲池穴上,长剑落下时,白夜的人已去远了。
雨丝如重帘,眨眼间连他的人影都已看不见。
林平之站在油布伞下,非但完全不动神色,身子也纹风不动。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的镖师,忽然压低声音道:“追不追?”
林平之冷冷说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
这镖师却是再次压低声音,说道:“可是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只怕再难服众。”
林平之冷笑,缓缓说道:“若有人不服,杀无赦!”
只要不服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