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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说,咖啡就是要喝苦苦的味才对。”
苦苦的味道......
白清浔心里一沉,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并不喜欢苦涩的味道,随口道:
“就是因为太多人有你这样的想法,高楼大厦的城市,满天繁星的乡下,这个世界很大,如果非要什么都保留原汁原味,我觉得大抵都只是偏见而已。
当你遨游山川,走遍河山,见不完的新奇事,看不尽的繁华与落寞时,那时你才知道天地万物原本的样子。
人生在世,即可以追求世间繁华,也可以沉迷人间烟火,所以咖啡是苦是甜,根本没人在乎,只有自己。”
她这一席话,听的暮云泽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道:
“清浔,你这番话,简直和大哥如出一辙,他之前就是这般反驳我妹妹的,不过你的更文雅一些。
大哥说她崇洋媚外,是当汉奸的料。”
白清浔扑哧笑出声来,继续贫嘴道:
“人常说,不破不立,规矩能立便能破,苦吃多了,心里自然想着多一些甜,所以咖啡到底加多少糖,全在自己。”
“说的好!
我华夏儿女就该有这般骨气,那些洋鬼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咱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茶叶好喝......”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到有人搭话。
白清浔抬眸,原来暮太太来了,挽着一位稍上年纪的男人,想来应该是暮部长。
“爸爸,你回来了?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吗?”
暮云泽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我不能回来看看你妈妈?”
暮部长面带微笑,又看了看儿子旁边的姑娘。
“爸爸,这是清浔。”暮云泽很热络。
“暮部长,您好。”
白清浔听他们对话,便知道来人的身份,站起来恭敬道。
“嗯......不错,是个懂礼数,辩是非的孩子。”
暮总长一脸宠溺,看着太太,意味深长道。
暮太太抿着嘴笑,“我说的没错吧?”顿了顿,又指着自己边上的位置:
“清浔,你来坐这,在这里不要拘谨,只当自己家......”
白清浔腼腆的笑着,看其他人已落座,这才坐了过去。
暮部长坐在一旁,翻看旁边的报纸,不在搭腔。
暮云泽又说起前几日母亲去白家的事,白清浔很诧异,
“太太去家里了吗?我没有听他们说过呢?”
“你那个姨娘,说话尖酸刻薄,又怎么会告诉你?”暮太太讪讪道。
“我妈不仅见了,还被她气得不轻呢。”
暮云泽在一旁插科打诨。
“太太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素来那样,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
白清浔声音软糯,暮太太听了心里很受用。
“好孩子,你的事我听泽儿说了,难为你在那样的人手里讨生活,往后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做主去!”
“谢谢太太。”
白清浔点点头,眉眼低垂,暮太太看着不由又心生怜爱。
直到吃过午饭,暮云泽送她回去,暮太太送到大门口,看着汽车驶出大门,才挽着丈夫的胳膊,慢悠悠往回走。
“老爷,这孩子不错吧!”
“夫人的眼光向来好。”暮部长情长,虽说家里三房妻妾,可最上心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哎,我一想到这孩子,在那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我就心里难受,这孩子又不爱知声,背地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暮太太一辈子顺风顺水,听了白清浔家里的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暮总长轻叹一口气,缓缓道:
“讨饭吃的生活,最先磨掉的是人的自信和希望,瞧她喝咖啡的那番话,就知道是个意志坚定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
“也是。”
......
两人一路说笑走走停停,回想从认识到如今这二十年,两人休戚与共,鹣鲽情深,倒也令人羡慕。
小雪过后,风凉霜降,气温一日比一日低。
这日下午没有课,白清浔想着提前去给暮太太针灸。
只见她手里捏着一根根银针,皓腕轻抬,准确无误的落针。
暮太太背上盖着毛毯,趴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聊一些母女间说的悄悄话。
卧房里的暖气很足,暮太太一双玉藕似的胳膊撑着下巴,侧着脸絮絮叨叨的说,白清浔听了,不由得眼眶湿润,鼻腔跟着酸楚,她不愿让人看到她流泪,赶忙转过头眨眼,逼退眼底的氤氲。
她打心底喜欢暮太太,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丝丝母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里躺着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再灸两次,暮太太的身子应该会好很多,白清浔心里笃定。
施好针,她见暮太太睡着,便走出去透气。
一个人慢悠悠沿着游廊下的雨花石小径踱着,忽见前面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
身姿挺拔,背影灼灼,是暮云重!
白清浔一怔,心想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已经想着法错开时间,这怎么还能遇上?
她心里莫名一慌,赶紧闪到旁边的凉亭里,背对着来人,假装在看风景。
暮云重站在边上,看着她的背影,青丝垂落,裙袂飘飘,在潋滟的光线下绚丽璀璨,他的目光没有移动半分,像被定住的木偶。
静立了许久,她心想,应该走了吧,逐徐徐转身重回游廊。
抬眸看到他仍站在那里,白清浔笑意浅浅,眼眸萃然。
此刻气氛幽幽的,像庵堂佛殿的空气,静溺的让人安心。
她要回暮太太的卧房,势必要从他旁边经过,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暮大哥好。”
她低声细语问候一句,从旁侧身走过。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
暮云重如今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又在乱世中摸爬这些年,有着成熟男人的俊郎和自信,如陈年的黄酒,味道绵长。
“你来找云泽吗?”他突然问。
白清浔回眸望他,解释道,“今日来给二太太施针,不找他。”
“你还会针灸?”暮云重微讶。
“早年跟着师父学过,简单的病症也能处理,机缘巧合,便班门弄斧了。”
她眉眼弯弯,说话又轻声细语,的确没有那些中医大家让人信服的派头。
暮云重好奇,他试着不以貌取人,认真听她说话,那些轻飘飘的话,却像平静湖面落下的雨点,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已经过了情不能自控的年龄,他对她只是好奇,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有时间常来玩,咱们再下几局,白小姐棋艺精湛,在下实在佩服......”
此话一出,暮云重自觉失了言,两人都知道他的棋艺要更高一些。
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只得再补上一句,“加上云泽,咱们仨一决高下。”
“好!”
白清浔心里记挂着暮太太的针,点点头应下便匆匆离开。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驻足愣了片刻。
见她答应,心里莫名有些高兴,眉梢轻挑,心里那根尘封的琴弦仿佛被什么拨动,如泉水有声,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