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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烛火摇曳,只有酒保老人擦拭高脚杯的吱吱声。
李福斯重新趴在吧台上,透过自己那杯红酒看向门口,两人似乎都在等待着。
片刻后,名叫璇子的和服少女跑回来,一跃坐上高脚凳,屈指轻敲若女面具,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你们刚刚谈了那么久,那个胆小的大叔,有没有提到我?他觉得我的服务周到吗?”
李福斯挪开眼前的高脚杯,语气宠溺道:“当然啦,我们璇子做什么都讨人喜欢。只是那个大叔觉得璇子做事太细心了,认真的让人心疼,如果璇子能放松一下,他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更亲切呢。”
璇子的两只大袖拢在一起,深以为然道:“嗯!这真是我的老毛病了,要改要改,要对顾客更亲切些!”
“还没到开张的时间,璇子去找大公鸡芦花玩吧。”
钱有水自顾不暇,当然没有提起过璇子,李福斯只不过是借他的名义,在隐晦的引导自己的妹妹罢了。
看着璇子去也匆匆的背影,酒保老人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开口道:“福少爷,璇子小姐的药,不多了。”
李福斯抿了一口红酒,轻声道:“知道了十爷。今晚之后,我让界碑组织再送些生血草过来。”
酒保老人虽然有十爷的敬称,但言语间却很谦卑。
“福少爷,老奴有句话还是要说,您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这间酒吧虽然位置隐蔽,但毕竟不如家里安全,璇子小姐的病,实在受不得刺激……”
李福斯打断道:“我知道,只是璇子喜欢热闹,家里那么大,又只有咱们三个人,她害怕。”
十爷不再劝,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李福斯忽然自语道:“这个钱有水的案子是简单那小子特意拉给我的,完成后,我在界碑积攒的工分差不多又够了,也许这次请动的半妖世家,就能够逆转璇子的妖变进程。”
“福少爷还要注意身体,您这样频繁的接案子,太危险了。”
“呵呵,这话您都说了十年了,我不是还好好的。”
十爷换了一只高脚杯继续擦拭,问道:“界碑组织负责钱有水这件案子的人是简单吗?钱有水说的‘一枝花’就是他?简单为何特意把这件案子交给少爷?”
李福斯勾了勾嘴角,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小家伙叫简单,脑子和身手可都不简单。”
李福斯对十爷的评价微微一笑,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钱有水的案子,界碑组织其实一直再跟进,只不过时机不到,所以迟迟没有派遣外勤人员出任务。钱有水的怪梦,源头是一只未知的怪物,对于界碑组织来说,获得这只怪物的相关信息,也就是‘怪物缉像’,要比击杀它更重要。”
李福斯作为一个为界碑组织服务了十年的外勤人员,每当谈到目标怪物时,他都会变得极为理智,也正是这份冷静或者说冷酷,才是他从怪物口中得活的最重要的秘诀。
“怪物猎杀血食一般都是痛快了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当场杀,当场吃。像钱有水这种情况确实少见,界碑那边也是推测怪物这几天就会真正现身,因为钱有水的命快被玩没了。”
李福斯冷笑一声继续道:“这次界碑派遣外勤人员出任务,可谓费尽手脚,又是暗网,又是掮客的哄骗事主,一是抱着万一的心态,让我的出现不会打草惊蛇,二也是事后不让钱有水知道我们这类人群的存在。”
“至于简单为何利用职权特意把这件案子交给我,是因为这种未知怪物的缉杀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怪物的等级很可能超出预计,造成其他界碑的外勤人员出现意外,再退一步说,只要绘制出这只未知怪物的怪物缉像,就有十个工分到手,而我刚巧就差十个工分了。”
李福斯的分析精准全面,酒保十爷听了也没有什么能补充的地方,心里对此很欣慰,但嘴上说道。
“福少爷,界碑组织监管所有的半妖,是规矩的缔造者,传言它实际上是华夏的政府机构,除了摆在台面上的‘仙’作为威慑半妖的筹码,其背后的‘官家’才是所有半妖真正忌惮的庞然大物。另外,官家对隐藏在人类中的半妖们态度时冷时热,让人琢磨不透,官家始终将半妖当做异族一说,所依靠的凭据也是有些道理的,不然何以解释界碑组织的内部职员全都是纯粹的人类,而没有一个混血的半妖?”
李福斯明白十爷的意思,是要他不要跟界碑走的太深,但不以为意道:“我又不会搞什么颠覆天下的麻烦事出来,界碑没有理由对付我的,等到治好了璇子的病,我们就彻底消失在界碑的视野中。”
十爷微微摇头,他知道李福斯并非心存天真,只是信口安慰自己罢了。
老人深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难关或敌人能动摇李福斯的心志,占据天道主导地位的人类不行,伪装在都市角落的半妖不行,隐匿在黑暗中的怪物不行,所谓的仙,也不行。
为了给妹妹璇子治病,这个十年来一直走在生死边缘的男人,可以杀灭万物,甚至牺牲自己。
界碑,是华夏不为普通人所知的隐秘组织,负责监管、制衡东方所有的混血人类——半妖,同时消灭胆敢走出黑暗,出现在人类世界中的每一只怪物。
李福斯和李璇子是一对半妖兄妹,酒保十爷是李家的管家,人类。
半妖也是人类,只是体内有着上古流传下来的妖族血脉,有的是自然觉醒,有的是受到某种刺激,用现代话说,开启基因链中属于妖族的那一段,便拥有了妖力,称其为半妖。
半妖觉醒就是一个体内妖血浓度不断增加的过程,被称为妖变。传说,妖变最终的尽头是成为妖族,也有人说是成为真正的仙,能长生不死。可惜没人成功过,因为绝大多数主动推动妖变的半妖都因为基因链崩溃,成为了变种怪物。
李璇子,实际上只比李福斯小几个月,只是因为常年使用一种叫做生血草的药物来延缓妖变崩溃的进程而导致身体停滞了生长。
八岁那一年,是她妖变崩溃开始的时间,也是李福斯走出李家,以界碑外勤人员的身份开始猎杀怪物的第一年。
“福少爷,钱有水的案子,晚上您准备怎么办?”
李福斯喝光手中的红酒,懒散道:“还能怎么办,随机应变吧。”
十爷嘱咐道:“让食邪跟着去吧,它的‘破妄’能力也许能派上用场。”
李福斯点点头,转而对身边那盆人手花说道:“别再照着我的手生长,今天差点因为你漏了马脚,再有一次,我就砍掉你四根指头,让你点个赞!”
若是钱有水还在这,一定会吓死。
那盆人手花像是听懂人言,掌上的针刺像委靡了一样软化,变的与人手上的汗毛一样微不可查。
李福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朝门外喊道:“璇子,准备准备,开门赚钱喽!”
“十爷,今晚第一首歌就放…《出埃及记》吧。”
“好的,福少爷。”
深夜月明星稀,钱有水的独栋别墅内灯火通明。
在一楼客厅中,最显眼的不是奢华的装饰和家具,而是一只超大的水族箱。
看得出钱有水为这只水族箱费过许多心思,在里面布置了很多礁石、珊瑚和新鲜的海草,但鱼类只有一种,数量庞大,大群大群的在水中游曳,粗略估计也要有上千只。
这是一种扁状鱼,形似蒲扇,最大的个体不过拇指大小,尾巴如蝌蚪的一样,若停止摆动,真就像一把把小蒲扇。
钱有水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在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口和挂钟之间来回切换,神情紧张,满头大汗,嘴中不停的重复着:“还不来…怎么还不来…那药不管用啊…”
别墅一楼有几片落地窗,虽然拉着窗帘,但留有缝隙,此刻玻璃窗外的灌木丛后,李福斯身穿一件黑色连帽风衣蹲在里面,身边还有一只羽毛斑斓的芦花大公鸡。
这只曾在老槐树下出现过的大公鸡,也被钱有水认为有着人一样的眼神,此刻竟然真的口吐人言道:“这位谢了顶的肥头大耳一直在念叨什么药不药的?”
李福斯嘿了一声道:“从酒吧走时我给他的药,说能安魂定魄,骗他的,其实是乌鸡白凤丸。”
别的不说,芦花大公鸡像人类一样翻白眼是真的形神具备,将对李福斯的鄙夷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福斯解释道:“这不是为了哄他走嘛,谁让他把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胳膊。”
也不知叫的是品种还是名字,李福斯转而问道。
“芦花,你猜这只没有缉像的怪物会怎么出场,披头散发的站在楼梯口?从电视机或水族箱里爬出来?”
芦花抬起钢筋般的三趾鸡爪轻轻刨了刨地面,而后收拢翅膀趴在李福斯身边。
“你说的那是鬼物,不是怪物,少馋大爷,鬼物不归你们界碑负责超度,轮不到你出场。”
李福斯嘿嘿一笑道:“可怜的呦,这年头怪物比孤魂野鬼还多,上古妖兽食邪要饿肚子,上哪说理去。”
芦花大公鸡翻了翻眼睑,迅速抬脚往李福斯的衣摆上刨了一抨土,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守株待兔,等他做梦。”
“你看他的状态,像是能睡着的样子吗?”
李福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散道:“说你们这些怪物脑子不灵光你不爱听,钱有水早就试过熬夜不睡,还不是照样被被噩梦折磨到现在。”
芦花觉得跟人类斗嘴就是个错误,轻轻咕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一人一鸡安静的盯着别墅内,直到凌晨时分钱有水才有了动作,他踉跄着从沙发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那只超大水族箱。
李福斯和芦花大公鸡立刻打起精神,盯着钱有水的一举一动。
只见钱有水几乎将整个身体贴在水族箱的玻璃上,从李福斯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脸上的肉压的像张饼,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眼神兴奋,脸色却极为痛苦,端的诡异至极。
李福斯低声问道:“芦花?”
“咕~破妄不起作用,只能确定不是幻术。”
这时候,钱有水突然后退几步,开始对着水族箱行五体投地大礼,之后便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只不过几下功夫,钱有水的额头便出现了血迹,可想而知他用的力量有多大。
最诡异的是,水族箱中的蒲扇小鱼全都像受到某种召唤一般,自行排列成一只超大的蒲扇鱼形状,好似接受祭祀一般聚在钱有水的头顶。
别墅外的一人一鸡对这副诡异场景豪不畏惧,反倒像是看客一般,对钱有水品头论足起来。
先是李福斯惊讶道:“那些鱼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异常?钱有水这是在主持祭祀吗?”
芦花大公鸡抖动翅膀,掸掉身上一片草屑,回答道:“那些鱼不是怪物,但我刚刚确实闻到了一丝洪荒的味道,很可能这是些连拜月炼华都还做不到的幼崽。至于钱有水,哪有主持祭祀的人会把自己的脑瓜子磕开瓢的!八成是受到怪物驱使,自己把自己给献祭了。”
李福斯的神情凝重几分道:“这么说今天麻烦了,咱们是碰到未知的荒怪了。能拖人入梦的荒怪,界碑在册的那一只都不是好惹的!”
芦花反驳道:“不,如果这个姓钱的只是自己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实际上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也不一定!”
就在这时,钱有水忽然起身,半张脸上都是鲜血,神情呆滞,一步一晃的走上通往卧室的楼梯。
李福斯立刻叮嘱芦花道:“一会儿让恶蛇小邪配合我动手,你负责绘制这只荒怪的怪物缉像。”
话音刚落,灌木丛晃动着发出一声轻响,一人一鸡眨眼间消失不见。
此时二楼卧室,钱有水神情呆滞的躺在床上,嘴巴像鱼一样撅起、放开,似乎陷入了某种迷惘的状态,但正如芦花所说,他绝不是在做梦。
突然,床下开始腾起黑色的滚滚水汽,一股鱼腥味随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