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义

邪恶的手电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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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每个人的答案或有不同,但有些基本的东西,应该是一致的,比如,对亲人有所照顾,对朋友有所给予,对陌生人有所帮助。

    以上三点,不论能做多少,只要愿意去做,就不至于是个太差劲的人。

    世间人,一点都不差劲的太少,太差劲的也不会太多,大多数人都处于有点差劲和不太差劲之间。

    像黑皮这种,是极少数,远不在这个范围之内,用太差劲都不足以形容。

    所以,黑皮的死,真正伤心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包括他的那对儿女在内。

    阿蛮在前门村待到公差离开才回家,观察了很久才对得出这个结论。

    镇上来的两个公差,应该算不上太差劲,至少人家重阳节还肯出差。

    只可惜这样一片赤诚,不仅没让他们得到褒奖,还令他们遭遇了职业生涯里非常挫败的一天。

    先是正在家里过节吃团圆饭,被叫回来加班;再是开车直奔现场,发现已经没有现场;被害人遗体好找,循着喇叭声找过来就是了,查看遗体时候,家属也不反对,但气氛明显不对劲起来,满屋满院的人都在盯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吃饱了撑的。

    年长一点的公差伸手摸了一下黑皮的后脑勺,确实有个坑,才作势要抬起转过来仔细查看,就有村里人不乐意了。

    “要看随你看,死者为大,这样翻来翻去像什么样子!”有人藏在人群里大声喊。

    既然来了,有人反对也还是要看的。只是看村民们这架势,想要他们帮手,怕是不可能了。年长的公差只能指挥年轻的把死人抬起一点,年轻的费老劲才抬高了一点,没坚持多久就顶不住了。体力消耗倒是其次,关键黑皮那副死相,贴近看着太叫人难受。后脑勺还渗了不少血,年轻人摸了一手,恶心得脸都扭曲了。

    看不出个名堂,年轻公差冲出院子找水洗手去了,年长的公差转而找家属了解情况。

    年轻公差洗完手回来,听到前辈正说:“伤口的情况不能排除被钝物击中的可能······”谁知这话还没讲完,前辈面前那个干瘦的女人突然就高叫起来:“这话什么意思,意思短命鬼是被打死的了?实话跟你讲,他就是被我打死的!我想打死他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个杀千刀的,活该千刀万剐啊······”

    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声嘶力竭嚎哭起来,满院的女人围上来劝的劝,拉的拉,一时间好不热闹。

    年长公差没得法,只能转而找旁人打听:“死者平时为人如何,有没有与人结仇······”

    年长公差心思只在被问的人,年轻公差却是注意到,小院里的人听到这个问题,都表情奇怪起来,还有人憋不住想笑。

    高音喇叭还在放着哀乐,可看这一院子的人,真伤心的,竟是一个都没有。而且,这些人神情轻松,也不像闹出命案的样子。

    不自觉地,年轻公差在心里埋怨起报案的人多事,更加不耐烦起来,只想快点了事。

    年长公差问了一圈,没一个人夸死者的,但也没一个觉得他是被害的。

    多数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

    “我不知道啊。”

    “你们差人说了算。”

    ······

    可能是得到的信息都毫无意义,直到两位公差离开,他们连象征性地拿个小本本记录都没做。

    目送公车走远,阿蛮才确信,这件事终于这样了结了。

    阿蛮回到家,红杏自然还在等消息。

    当着棉花的面,阿蛮很轻松地说:“阿成去蓝蓝那边挺好,两个人也有个照应,我明天去上网,给蓝蓝留言,把家里情况告诉她。红杏嫂嫂一个人带娃,住家里也冷清,搬过来跟我妈妈住吧?”

    听到阿蛮这样说,红杏哪还不明白,事情有惊无险,竟然真就这样过去了。

    感激地望着阿蛮,红杏激动得双眼几乎掉下泪来。

    担心棉花察觉,阿蛮嬉笑着对棉花说:“秦棉花同学,你反正也是一个人,总发愁做饭,正好你帮嫂嫂照看红红,嫂嫂帮你做饭,完美!”

    阿蛮这建议不是胡乱提的。

    棉花在月亮湾是个很独特的存在,几乎没有朋友。早先跟红杏关系也平淡得很,直到阿蛮重回二十年前,随着阿蛮阿成走得近,棉花才渐渐跟红杏亲近起来。

    红杏天生柔媚风流,棉花由来清净恬淡,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竟然相处很是融洽。

    了结一桩事,阿蛮心情轻松,黄昏时候便在村里晃荡。

    不想这光景,九爷还在门前煮茶。

    “九爷爷,还煮茶呢?”阿蛮大喇喇在一边坐下。

    九爷含笑说:“早该收摊了,坐了一下午,也没个人陪我。”

    阿蛮呵呵一笑:“现在有人陪了,要不要再煮一壶?就怕这时候喝茶,半夜睡不着呢。”

    “睡得着,睡不着,有什么要紧?”九爷一边添水,一边叙话,“成伢子今儿去南方搞福业了?”

    “嗯。”

    “出去也是好事,就是急了点。”九爷叹了口气,“我还在想,老头子手里还有点钱,人老了,也用不上了,等成伢子熬过这一段,再劝他回去读书。后生仔,不读书怎么行。”

    阿蛮不做声。

    九爷把沏好的茶递给阿蛮,低叹道:“谁想到他就这样急,出这么远的门,也不来跟九爷爷说一声。”

    九爷语气颇是失落。

    阿蛮看他情感丰富,精神矍铄,远非寻常老朽可比,不禁心中欣慰。

    想想在另外那个二十年人生中,九爷摔倒后,瘫痪了一年多,现在一年过去,瞧瞧九爷这精气神,自己做的种种努力,怎么也不能说毫无意义。

    “蛮伢子。”九爷唤阿蛮一声,听上去像有重要的事情吩咐。

    “嗯?”阿蛮正色看去。

    九爷见阿蛮神情专注,才满意地点点头,郑重说道:“明儿你找个机会,再劝劝成伢子,男孩子要出息,还是得多读书。”

    多读书才能成才,九爷那代人里,很多人都有这种朴素的执念。九爷郑重其事,阿蛮很能理解,口上应下,心中却是叹息。

    阿成再不可能回到最初了,做出这种事,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心境都不可能复原了。

    已经发生的事,你可以找各种理由想无数办法,去美化它去修饰它让它变得更合理更能接受······可以求得心安,却不可能否认它,假装它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