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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人流来往熙攘, 细碎交谈声和行李箱轱辘声中夹杂广播,电子屏实时更新, 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离别和重聚。
原本岑森的出现也算是为这场告别画下了一个句号——季明舒从他怀中缓缓退出, 岑杨也识趣地打算退场。
可忽然“啪嗒”一声,季明舒口袋里莫名掉落了几支不明物体。
岑杨率先反应过来帮忙捡起, 顺便拿着看了眼, 表情有点儿精彩。
岑森也没管是什么, 冷淡地一把夺过, 垂眼看了看。
而后两人齐齐看向季明舒。
季明舒:“……”
空气大概静默了数十秒, 依旧是岑杨最先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 温声道:“恭喜。”
季明舒挽了下头发, 又抿了抿唇。
虽然怀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但验孕棒就这样掉出来,实在是尴尬到快要窒息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岑森, 没成想岑森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她一心只想快些结束这平添尴尬的告别, 小碎步挪移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又清清嗓子, 对岑杨说了句, “那个,你还要安检过海关,还是早点进去吧,我们就不多送了, 下次去美国再约。”
岑杨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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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一直有前序航班抵达,也一直有飞机在轰鸣声中起飞远走。
岑杨走后,岑森把玩着手里的验孕棒问:“今天鬼鬼祟祟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个么?”
“我哪有鬼鬼祟祟,”季明舒轻咳一声,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怎么会来,你今天不是要谈那个投资吗?不会谈到一半跑了吧你。”
岑森:“合同已经签好了。”
“那就好。”季明舒稍稍松了口气。
岑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季明舒一下子还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岑森垂眸,瞥了眼验孕棒。
季明舒顿了顿,组织语言解释,“就是…我早上不是吐了么,然后谷开阳和蒋纯说可能是怀孕了,我就想买来测一下,我一个人总不好去医院对吧。”
岑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明舒:“你不是要谈合同嘛。我本来是想测出结果再让你陪我去医院检查的。”
岑森默了默,没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我已经让赵洋安排了孕检,现在就去。”
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可没见他打电话啊。
季明舒脑袋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跟着岑森上车后,她有点儿懵,又有点儿紧张。
有些人一紧张就容易话多,季明舒就属于这类,上车后她不停碎碎念,将接到岑杨告别电话后的所有事情都念叨了一遍。
念叨到他俩讲电话那会儿,她还觉得有点好笑,“对了,你刚刚在电话里为什么那么紧张,也太奇怪了你们俩,你不会真觉得岑杨要绑架我吧,什么脑回路……”
“万一是呢。”
岑森忽然打断。
季明舒:“……?”
岑森看着后视镜里跟在后头坐着贴身保镖的帕萨特,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还在岑家的时候,被绑架过。那时候岑家刚好知道他的身世,面对巨额勒索想要放弃。”
“这些年他一直对岑家心怀不满,所以我不能排除,他筹码尽失之后要绑架你实施报复的可能性。”
岑杨被绑架过?
什么时候的事?
季明舒半晌没消化过来。
而岑森已经收回视线,缓声总结道:“好在他还有点脑子。”
其实这些故纸堆里的旧事他原本半点都不想告诉季明舒,但季明舒被保护得太好,没有亲眼见过人性的恶与凉薄。
如果今天岑杨不是真的想通了要和过去挥手作别,而是想不计后果对岑家进行最后的报复,那也完全可以凭借一点旧情一个电话轻轻松松将季明舒骗走。
这种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他想到的时候都很难保持自控。
季明舒消化完这件事后半点都没感到后怕和心惊,只觉得讶异,“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为什么要放弃他?”
岑森垂眸,淡声道:“你对岑家人了解得太少。”所以不知道,他们骨子里本就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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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的一路,季明舒都在消化岑杨曾被绑架这件事,有了这事儿分散注意力,她先前那些紧张都消失得了无踪迹。
甚至到医院做完检查等结果,她还有些出神,一半在想到底有没有怀,一半在想岑家那些过往。
等检查结果时,岑森在打电话,听周佳恒实时汇报工作进度。
他面色一如既往沉静,可看着休息室的门,不自觉就走了神。周佳恒连喊两声,他才重新集中注意力。
季明舒的检查结果是护士长亲自送到休息室的。
“岑先生,岑太太,恭喜。”
护士长笑意吟吟地递出检查单。
岑森接过扫了眼,季明舒也凑过去看了看。
其实两人在听到那声“恭喜”时就不约而同大脑空白,至于看检查单,不过是本能反应,那些指数两个非专业人士再怎么看也看不懂。
足足空白了半分钟,两人才听清护士长交代孕早期的注意事项。
一个安安静静不说话,一个听她交代淡淡点头。
护士长见他俩这般反应还暗自心想:见过大世面的就是不一样,怀孕了都这么处变不惊沉着淡定。
护士长离开休息室后,里头静默了阵。
季明舒从神游状态回神,拉了拉岑森的衣角,“我,我真的怀孕了。”
岑森指尖动了动,没说话,只缓缓转身,将她揽入怀中。
季明舒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怀孕的心理准备,可真听到这消息,只觉得像在做梦,不真实,又有点奇妙。
她也伸手回抱住岑森,可抱了会儿,她觉得岑森好沉默,又半是撒娇半是不满地发出死亡三连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是你说要生宝宝的吗?那我怀孕了你不高兴吗?”
岑森以额抵额,注视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才低哑着说了句,“我很高兴。”
季明舒往后望了眼,见没人进来,忽然偷偷撩起衣摆,露出平坦白嫩的小肚皮,不讲理道:“那你亲一下你的宝宝,这样才能证明你真的很高兴,真的很喜欢他。”
岑森默了默,将她扶至沙发落座,还真撑着沙发边沿缓缓俯身,在她小肚皮上落下一吻。
季明舒没忍住,翘了翘唇角,主动站起来抱住他,过了会儿想起什么,又补充命令道:“但生了宝宝之后,你还是得最喜欢我!”
岑森“嗯”了声,揉揉她脑袋,低声保证,“最喜欢你。”
护士长想起还有个孕期检查手册没给他们,本来想着过来一道给了,可她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里面那对见过世面的夫妇传出肉麻对话。
“……”
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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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得知怀孕,季明舒和岑森都还没有什么实感,两人回家路上商量了下,决定暂时不告诉家长。
岑森是因为本来对家里人感情有限,并不觉得有必要第一时间告知。
季明舒则是因为深受宫斗剧里瞒孕情节的荼毒,总觉得前三个月不能大张旗鼓搅得众人皆知。
回到家后,两人仍处在不真实的飘浮状态,虽然努力想要表现如常,可实际都已深受怀孕影响。
季明舒看个剧,看完一集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内容。岑森做个菜,青椒炒肉做成了青椒炒红椒,还加了两次盐。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他俩一个玩手机一个看书。季明舒心思根本不在手机上,可见岑森专注看书,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瞄了眼,过十分钟又瞄了眼。
忽然,她发现了新大陆般抢过岑森的电纸书,带些抓到把柄的小得意质问:“十分钟才翻了一页,你这是在看什么书!”
岑森按了按眉骨,承认道:“在想宝宝的事。”
季明舒躺倒在他腿上,“我也在想。”
“嗯?”
季明舒叹了口气,一瞬又变得有点儿惆怅,“就还是觉得……很不真实,我自己都不成熟呢,突然就要养小孩了。而且我妈妈小时候也不管我,我都不知道妈妈应该怎么对小朋友。”
岑森帮她顺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季明舒忽然抬手戳了戳他喉结,犹豫着提了个从前一直好奇,但一直没问的问题。
“那个,我想知道,你妈妈,我是说亲生的那个……你有见过吗?”
“见过一次。”
岑森眼底情绪不明。
季明舒:“我小时候也见过她很多次,但突然,她就和岑杨一起不见了。”
从前的季明舒不太喜欢刨根问底,一则不好奇,二则不想掺和。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秉持着有钱花就万事大吉的第一原则,特别自觉地坚守着家族联姻的底线,主动给彼此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从不追问他和岑杨为什么会被抱错,也不探究她的正经婆婆为什么完全神隐,更没问过岑森这些年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今夜,她忽然就有了一种完完全全走进岑森内心的冲动。
这种冲动从他对岑家人礼貌有余亲近不足就开始酝酿,一直到今天他在车上对她说“你对岑家人了解还不够”,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好像分给了岑杨很多同情,却从没有特别深入地去想过,岑森明明有家人,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活出了一种孤家寡人六亲不认的孤独感。
岑森指尖一圈圈绕着她的发尾,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这个问题,“她早就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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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森的亲生母亲出自名门,在嫁给岑远朝前,本来和青梅竹马订了婚,可青梅竹马还没结婚就因车祸意外身亡了。
她在岑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不是岑远朝的孩子,但她完全没往抱错的方向想,还下意识以为是婚前和青梅竹马怀上的,所以她想方设法地瞒着整个岑家。
可以说,岑杨长到七八岁才暴露身份,都是她的功劳。
她一直对青梅竹马念念不忘,一腔心血都倾注在了岑杨身上。
后来岑远朝意外发现岑杨的血型与他夫妇二人并不匹配,暗中做了两份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他顺藤摸瓜,很快便查到了安家。
当年安家也是帝都的书香门第,刚好和岑家在同一医院生产,护士粗心,抱错了两家小孩。
而安家老爷子在儿媳陈碧青生产后便因某些敏感问题退岗,全家都搬往了星城,生活也逐渐归于平淡。
再后来便是岑远朝确认岑森身份,要接回他。
岑远朝原本很坚定地要留下岑杨一起抚养,可知道抱错事件后,自己妻子莫名崩溃了。崩溃的原因不是抱错,而是她全心全意呵护的孩子并不是她所以为的爱的结晶。
岑远朝得知真相气极,连带着对岑杨都生出了厌恶之感,岑杨遭遇绑架他都不顾匪徒撕票威胁直接报了警,好在岑杨命大,还真被警察救了出来。
再再后来岑森提出有他就没岑杨,岑远朝也就顺势将岑杨送回了安家。
而岑森的亲生母亲自此一蹶不振,岑森回南桥胡同时两人见过一面,她看他的眼神不止是陌生,甚至还掺杂了厌恶。
那时她和岑远朝就已经开始办理离婚,岑森回南桥胡同的第二天,她毫不留恋地选择了离开。
岑家对外只宣称她陪岑杨留学,次年她因病去世,骨灰就埋在西郊陵园,自此她和岑杨一样,成为了岑家禁忌。
屋外小雨淅沥,落地灯晕暖黄,岑森的声音平淡低沉,整个故事从他口中讲出来,都十分地漠不关己。
季明舒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事情的完整版本是这样。
她小时候也见过他亲生妈妈,不过那时候还是岑杨妈妈。印象中,那是个很温柔恬淡、知书达理的女人,没想到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冷漠,就连仅有的一次见面都未置一词。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起那位小时候的温柔阿姨曾用厌恶的眼神打量岑森,就很难受很难受。
母亲之于孩子的意义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其实只要她当时能拿出平日十分之一的温柔对待岑森,岑森大概都不会变成一个表面温和实则冷情的人。
窗外的雨渐渐缓了,到最后只余树梢雨滴嘀嗒,房间里寂静了很久,季明舒忽然抱住岑森的腰,又坐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两下,三下。
她认真道:“老公,你不要难过,我和宝宝以后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