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艺术家(一)

终钥之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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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皮耶罗耗时最长的一幅作品,他画了十天,可是依然无法把老威尔的脸画在位置上。

    在他的画里,老威尔的身体斜靠在墙上,胸口汩汩地流着血,在身下汇成一滩。远处的浓烟滚滚中,隐约可以见到阿斯翠特和她手下的身影。

    路西一直记录着皮耶罗创作的过程。这幅画与他记录中的景象相去甚远:老威尔被爆炸直接掀翻在地,并没有靠在墙上,他的伤口集中在侧面,碎片直接射入身体,并没有那么多血。发现老威尔的时候,阿斯翠特一伙已经走了,火焰和浓烟中根本没有那些人的影子。还有,老威尔那天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罩衫,而不是皮耶罗笔下的明黄色。

    路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皮耶罗,他弄不清皮耶罗究竟是记错了还是故意以这种手法表达他的艺术。路西决定保持沉默,等皮耶罗创作完成再问他创作的事。

    在皮耶罗的画上,只有一样东西是红色的,那就是老威尔的血,大量的血。

    塞尔拖着一条腿从屋里出来,将桶里的水倒进外面的水槽里。经过皮耶罗时,他狠狠地看了哥哥一眼,便走了回去。

    上次买的食物已经吃光了,可皮耶罗像着了魔一眼,除了那副画几乎什么都不想。这两天是塞尔拖着一条残疾的腿,从屋里一蹦一跳地将水倒进水槽,靠着买水换一点点零钱养活哥俩。

    路西曾想帮助塞尔来干这些活,可不知为什么,塞尔对路西相当反感,严词拒绝了。

    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俩被各自奇怪的理由饿死,路西觉得强行干涉进来,毕竟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干涉人类的生活。

    路西直接从皮耶罗面前抽走画板,对着表情木讷的画家说:“别画了,该去干活了。”

    “干活?”

    “家里没有吃的,你的弟弟已经饿了两天了。”路西说。

    “哦。”皮耶罗应道,还是坐在那里发呆。

    路西揪着皮耶罗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回头对屋里喊了一句:“我们出去干活了。”

    屋里没有回应。

    垃圾场那边的工作有了变化,之前的管理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大胡子。

    仗着路西有着用之不竭的能源和强力的双臂,皮耶罗和路西两人能完成平时十个人的工作量。

    活动开身体之后,皮耶罗脸上才算有了些表情。

    “你在想什么?”路西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只是想把老威尔画下来,对他有个纪念。但其实并不是,我跟老威尔也不是很熟。后来我又想记录下那个画面,但是我始终找不到想要表达的重点,我无法说出那一刻带给我的是什么感受,自然也无法将它表达出来。”

    “艺术是一种表达的方式。”路西说。

    “是的,当我找不到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艺术,我那副画就是一团垃圾。”

    “我还是不理解,你又有表达的冲动,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路西说,“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可能,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想要表达什么。一辈子都不知道。”皮耶罗说。

    结账的时候,大胡子给了皮耶罗六枚硬币,同样的工作量,酬劳却多了一倍。这让皮耶罗对大胡子的感觉一下子亲切起来,“老兄,你以前在哪工作,怎么跑到这来了,之前那个管理员呢?”

    “不知道,阿斯翠特让我过来管理这里的。”大胡子回答。

    原来这里也是阿斯翠特的地盘了。

    皮耶罗带着硬币和路西一起回到市场,六枚硬币只能换一条面包。

    “怎么可能?前几天这么多钱能够买一整条狍鹿火腿呢。”皮耶罗惊讶道。

    “阿斯翠特现在掌管市场,她从所有人那里拿东西都用这种硬币来支付,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大把钱,自然就不值钱了。”

    皮耶罗不信,去了下一家食品店,一条面包的售价还要更高。最后,皮耶罗只能返回原先那家店,用半天的工钱买了一条面包。

    这还是在路西的帮助下,能够挣到的工钱。

    皮耶罗唉声叹气地回到家,曼努埃尔的死改变了一切。原本北区这里有阿斯翠特和曼努埃尔两家产业,通过回收旧电器和工蜂AI来为北区这些穷人提供工作,虽然工资苛刻,但人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为了均衡实力,保证有足够的工人干活,两家都没有将北区的可怜人剥削得太狠。

    但现在,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已经推倒了,阿斯翠特拥有了绝对的发言权,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出任何条件。在街头屠杀事件之后,没有人敢开口说个不字。

    很快就会有人活不下去了。

    拖着一个残疾弟弟的皮耶罗,很可能就是第一波倒下的人。

    “哎?我的画呢?”皮耶罗回到家,首先发现自己尚未完成的画作不见了。

    在离开之前,是路西将画从皮耶罗面前抽走,放在门边。

    现在画没了。

    “塞尔,你见到我的画了吗?”皮耶罗走进屋里,问正在忙碌的弟弟。

    “我怎么知道。”塞尔头也不回地说。

    “我确实把画放在这里了,”路西指着门前的空地,“现在,画架比咱们走之前时向这边移动了2厘米,我判断是有人把画从画架上拿走时造成的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