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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争流这句话,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震惊到了,甚至一直以旁观者的心态捧着茶杯优哉游哉地喝茶的市地方病防治所的副所长张益民也不由得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盯着任争流。
其实何尝是他们?连任争流也被自己这句话给震惊到了,因为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不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梦中那个叫做杜有为的青年。
不仅是如此,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脑海里还根据杜有为的知识体系自动形成了一套新的降砷改水的工程方案。而这套新方案的合理性和科学性,按照杜有为那套知识体系来推理,找不是任何一点毛病!
彭国明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任争流会给出一句这么样的答案。他轻轻“咦”了一声,伸手阻拦住了想要替任争流辩解的丁大海,笑呵呵地问任争流道:“两套方案都不支持?为什么?”
事已至此,任争流明白自己再懊悔也没有什么作用,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脑海里那套新工程方案讲出来。
“理由其实刚才谢主任和张站长两个人也都讲过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迎着彭国明的目光说道:“第一套打井改水的方案,成本过于高昂,超出了红崖村村民以及乡财政的负担能力;而第二套工程方案又存在着供水量又过小,无法帮助红崖村村民脱贫的缺陷。所以我们需要寻找一套建造成本更加低廉,能够保证红崖村村民安全用水的同时又能够帮助他们脱贫解困的工程方案!”
这下丁大海可真坐不住了。
今天讨论的这两套工程方案可是包括他在内上上下下十几个统筹组的工作人员辛苦努力了三个月才拿出来的。任争流这句话,等于说直接把整个统筹组劳动成果给否定了,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怼到统筹组的脸上说你们这三个月是瞎忙活、白忙活。
丁大海作为党政办主任,可以不介意副手任争流的行为。毕竟年轻人嘛,谁能够没有一点朝气呢?
可是放在谢天明和张富顺身上,又会怎么想呢?
作为扶贫办和水利站的一把手,他们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三个月的劳动成果被一个没有到过红崖村现场一次、没有在统筹组工作过一天的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抹杀掉?
更要命的是,彭国明今天就坐在现场。
虽然说作为转业军干出身的彭国明,因为军人的情愫,一向比较欣赏和照顾军队出身的干部。但是,作为军转干部,彭国明身上还有更鲜明的重实干重实绩的部队作风。他平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在工作中也一再要求当阳乡的干部要树立平实、务实、扎实的工作作风,但凡是那些喜欢吹牛皮说大话玩花活的干部,没有一个在他手上讨得过好下场。
“争流,你先坐下!”丁大海一边示意任争流坐下,一边对彭国明解释道,“彭书记,争流没有地方工作经验,对乡里的工作模式和工作方法不够了解,转业过来之后又一直在党校学习,考虑问题难免有些简单和直接,有点低估了咱们地方工作的难度……”
彭国明理解丁大海在担忧什么,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却不认为任争流会是那种喜欢吹牛皮讲大话的干部。
要知道,任争流可是一名二等功奖章获得者。一个能够在地蕾爆炸的时候,用身体把刚入伍的小战士压在身上,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战友的英雄排长,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只会夸夸其谈的牛皮式干部呢?
再者说来,任争流虽然没有地方工作经验,但是毕竟是华夏工程兵学院毕业的正牌大专生,在工程方面肯定是学有所长,也许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真的能够找出一套建造成本低廉同时又能够帮助红崖村脱贫的安全的降砷改水的工程方案呢!
“丁主任,”彭国明冲着丁大海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下结论,让我们来听一听争流同志怎么说好吗?”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任争流,笑着说道:“争流同志,你来讲一讲,我们怎么样才能够寻找到一套建造成本更加低廉,能够保证红崖村村民安全用水的同时又能够帮助他们脱贫解困的工程方案呢?”
“对!任主任,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一套成本低廉,能够同时保证红崖村生活和生产用水的工程方案呢?”张富顺立刻跟着追问道。
谢天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任争流,显然是在等待任争流给出答案。
任争流低头看了张富顺和谢天明一眼,然后把目光收回,望着彭国明,“彭书记,其实这个并不难。只要把第二套工程方案做一下改进,就可以达到以低廉的成本同时保证红崖村生活和生产用水的这个要求!”
“怎么改进?”这次说话的却是市地方病防治所的副所长张益民。
这第二套在红崖村建立除砷池和除砷箱,采用物理除砷办法对村里原有水井的井水进行降砷净化的工程方案实际上是由他牵头来制定的。
期间谢天明不止一次地要求他制定这个工程方案时要考虑到红崖村的脱贫需求,尽量想办法把红崖村的生产用水考虑在内。
可问题是红崖村的井水含砷量太高,甚至超过国家标准的16倍。张益民经过反复试验对比,发现无论是采取用铁剂改性过后的活性炭做除砷剂,还是用柱撑蒙脱土来做除砷剂,又或者采取无机铁锰化合物作为除砷剂,甚至是采取目前最为先进的以球形棉纤维做载体,利用稀土元素铈作为絮凝剂来除砷改水,成本都过于高昂。
哪怕是采取目前性价比最高的以膨润土、麦饭石、沸石等非金属矿物经过活化处理之后加工而成的除砷剂的物理除砷方案,也只能保证红崖村村民每人每天10公斤的生活用水量。至于说农业生产用水,如果按照八十万吨耗水量来计算,每年高达两百万元的用水成本,别说是红崖村这样的省级特困村,就是中天省的首富北街村,恐怕也承担不起吧?
现在任争流竟然说只要对第二套工程方案进行改进一下,就能够以低廉的成本同时保证红崖村生活和生产用水的需求,怎么能够不让张益民惊讶呢?
“很简单,”任争流没有去注意张益民的惊讶,完全沉浸在自己脑海那套新方案里,“第二套工程方案其他地方都不用动,只要把使用的除砷剂改成聚合氯化铝就行了!”
“聚合氯化铝?这又是什么东西?”听说只要把第二套方案当中的除砷剂改一下,就可以达到同时保证红崖村生活和生产用水的效果,彭国明不由得精神一震。
“彭书记,聚合氯化铝,又叫碱式氯化铝,或者直接简称为聚铝。”任争流这个时候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任争流还是梦中那个生活在三十年后的材料与工程学博士,他回答道,“这是一种水溶性无机高分子聚合物,其高电荷聚合环链体的结构对水中胶体和颗粒物具有高度电中和及桥联作用,因此可以强力去除水中的微有毒物及重金属离子,是国内外刚刚兴起一种新型净水材料。”
在场这几个人当中,除了任争流和张益民之外,都是中专或者高中毕业,其中除了卫生院院长田柏强之外,还都是文科生,对于任争流这段话,除了听懂了“聚合氯化铝……是国内外刚刚兴起一种新型净水材料”之外,其余的都不明白,于是都拿眼睛看着张益民。
听任争流说出“聚合氯化铝”几个字,张益民眼里就流露出一股失望,摇头说道:“聚合氯化铝确实是一种净水材料,但是谈不上什么新型净水材料,它在我们国家七十年代初就开始应用了。主要是以铝灰为原料,采用酸法处理制造而成的,因为产品内含有铅、锰、汞、铬、镉等多种重金属,只能用来处理生产和生活排放的污水,不能够满足饮用水的要求。”
说到这里,他看着任争流,“更何况铝灰是来源于电解铝的副产品,成本高昂,即使不考虑聚合氯化铝重金属超标问题,用它来当做除砷剂,成本也不会比以膨润土、麦饭石、沸石等非金属矿物经过活化处理之后加工而成的除砷剂低廉多少。又怎么可能在保证生活用水的同时保证生产用水呢?”
张富顺和谢天明两个人碰了一个眼神。
年轻!任争流还是太年轻了!显然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虽然说能够想到“聚合氯化铝”这种他们闻所未闻的净水材料,但是显然是对这种净水材料的了解不够详细和深刻,还以为这种净水材料是什么“新型”产品,遇到张益民这个真正的专家,就原形毕露了。
丁大海心中也暗自叹了一口气。显然,自己这位副手没有创造出奇迹出来。提出的方案完全不具备可行性,被张益民轻轻一捅就完全破裂了。
在场唯一没有失望的,就是彭国明。
只有军人才最了解军人。
作为军转干部出身的他,坚信任争流作为华夏工程兵学院的大专毕业生,又有在一线部队担任排长的履历,怎么可能犯下把一种七十年代就初就在国内应用的净水剂当成一种新型的净水剂呢?
其中必有缘故。
至于说聚合氯化铝里含有重金属,成本高,不适合当用来处理和净化饮用水,彭国明也认为任争流必然有自己的处理方案。他既然提出了用聚合氯化铝来替代第二套工程方案当中的除砷剂,不可能不考虑到聚合氯化铝存在这两个缺点。
人民军队为什么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不是一直把‘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当做战争重要指导思想?
任争流作为军转干部,在提出聚合氯化铝当做替代方案的时候,必然是对此有过考虑有过准备的!
于是彭国明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问任争流道:“争流同志,对于张所长的疑问,你怎么解释?”
“彭书记,这中间有一定的误会。”任争流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张益民,“张所长,你所说的聚合氯化铝,实际上是七十年代初期发展起来的‘铝灰酸溶一步法’老式工艺方法生产的产品。正如你先前所说的一样,这种工艺生产出来的聚合氯化铝,因为含有重金属、成本高昂、原料来源有限的因素,不适合处理和净化饮用水,实际已经逐渐走向被淘汰的边缘。”
“而我所说的这种新型聚合氯化铝,是目前国际上最前沿工艺技术,采取低品位的铝土矿、铝矾土矿和粘土矿等原料生产出来的产品。
“尤其是采用粘土矿来生产聚合氯化铝的生产技术,具有原料成本低廉、生产工艺简单的特点,已经能够把聚合氯化铝的每吨的生产成本控制在四百元以下。”
“吨生产成本在四百元以下?”张益民惊讶地叫出声来。
据他所掌握的情况,目前上市场上聚合氯化铝的售价大多在每吨五千元以上。如果聚合氯化铝的生产成本能够控制在四百元以下,那即使加上百分之两百的利润,售价也不过仅仅一千出头。
作为对比,他在方案当中所采取的性价比最高的膨润土、麦饭石、沸石等非金属矿物经过活化处理之后加工而成的除砷剂,市场上每吨售价最低还在三千元以上呢!
“任主任,”张益民迫不及待地问道,“哪这种技术生产出来的聚合氯化铝重金属含量情况又是如何?”
“这主要是取决于原来生产聚合氯化铝的粘土矿本身重金属含量的情况。”任争流回答道,“如果所采用的粘土矿不含重金属,那么生产出来的聚合氯化铝同样也不会含有重金属。据我所知,国内其实有不少粘土矿重金属含量极低甚至是不含重金属。”
说到这里,任争流抬头看向彭国明,“彭书记,就比如咱们乡的粘土矿的粘土,里面铅、锰、汞、铬、镉等有害重金属的含量基本为零。”
彭国明正在拿着火机点烟,猛不防却听到任争流说了这么一句话,手不由得一哆嗦,“啪”地一声清脆的脆响,打火机就摔落地面上。
他顾不得去理会摔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双手用力按住桌面,盯着任争流,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道:“有害重金属含量基本为零?也就是说,咱们乡粘土矿的粘土,可以用来生产聚合氯化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