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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腾出手来了。
在县委办公室主任王庭、常务副县长钱一兵和经贸委主任郭杰龙等人的陪同下,我来到了矿业公司。
由于多轮转卖,最后接手的纵捭集团不管不问,昔日欣欣向荣的公司,如今变成了一个烂摊子。
办公楼里无声无息,留守人员望着我苦笑。
我看了几个露天矿场,给人的感觉是空旷荒凉,荒废破败。各种机器设备灰尘遍布,锈迹斑斑;工棚东倒西歪,七零八落;除了鸟的哀鸣外,看不到人烟。多年的开山采矿,不仅破坏了植被良好的山体原貌,更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影响。
站在这空旷寂寥的矿场,我心情沉重地底下了头。
我心潮涌动,愤愤不平。
“石远方在哪?”我问。石远方是原月光矿业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和总经理。矿业公司第一次转让时,任总经理,第二次转让时,任副总经理,第三次转让时,不知去向。
“不知道在哪?”郭杰龙回答。
“钱县长知不知道?”
“不知道。”
我问留守人员:“你们知道吗?”
“我们更不知道了。”
从理论上讲,月光矿业公司使用权归最后接手的大名鼎鼎的央企——纵捭集团,可纵捭集团老总被中纪委“双规”后,矿业公司就无人管理,每况愈下,最后成了一个烂摊子。我本可以找借口不管,一来是因为省委书记上官云飞有交待,二来公司大多数矿工是月光县人,三来是出于属地管理、守土有责的考虑,我不能不管。
当纵捭集团派出的人员全部撤走后,为了守护国有资产,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我们不得不派出了留守人员。
“我听说矿业公司效益不错啊,好端端的公司为什么转让呢?”我问我的同行们。
“我们是执行县里的决定。”郭杰龙主任说。
“当时石远方董事长跟经贸委、县政府、县委打报告说,能利投资公司拟整体收购矿业公司,然后注入资金,扩大再生产,这样就可以壮大矿业公司,增加GDP、增加税收和安置就业人员。”钱一兵县长说。
“然后,你们就卖了?”
“最终的结果是卖了,不过,到底卖不卖,我们还是经过了严格的决策程序的。”
“说来听听。”
“此事事关重大,我和郭主任一起,专门向县委代书记、县长马志同志做了汇报,马县长原则同意后,由经贸委牵头,组织相关评估机构对矿业公司的资产进行了评估,再由经贸委提交县长办公会讨论决定,再最终提交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钱县长说。
我问郭主任:“你们请的评估机构有评估资质吗?”
“有,我们专门查了的。”
“在评估行业的地位怎么样?”
“在评估行业的地位我们当时忽略了,还不知道地位如何。”郭主任回答。
“评估价与卖出价一致吗?”我问钱县长。
“不是,卖出价低于评估价,马县长说,能利投资公司的意思是,他们想留一部分资金用于扩大再生产,差额部分,可以通过税收来弥补。
“县长办公会是一致同意的吗?”
“县长办公会不是一致同意的,有分歧,有详细的会议记录,可以随时查阅。”
“你是同意的吗?”
“刚开始我还有些犹犹豫豫,有些舍不得,觉得有些吃亏,觉得我们自己搞也可以搞好,经马县长一说,我也就同意了。谁知道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啊。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撤了我,我也是不会同意的。”钱县长说。
我问王庭主任:“县委常委会是一致同意的吗?”
“不是,钱县长在,郭主任也列席了常委会。当时有常委提出评估价与卖出价相差太多,说不过去,建议详细调查一下能利投资公司的股东情况,经营管理情况,资本运作情况,信用状况,尤其是资金状况,是否有资金注入,预计注入资金多少,注入资金具体用途,预期收益多少?分多少次注入,第一次注入的具体时间及初步见效的时间等等,还建议详细了解一下,石远方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矿业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不做,那么积极地去推动能利公司整体收购?把这些基本问题弄清后,再研究决定。”王庭主任说。
“结果呢?”
“主持常委会的代理书记马志同志说,我也想弄清这些问题啊,我也想做个明白人、踏实人啊,可月光县穷啊,弄清这些问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时光不等人,我们也等不起啊。为了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我们必须弯道超车,我们必须超常规。我们不求所有,但求所在。不管矿业公司还归不归我们管,但还是在月光县内,税收还在我们县,还是我们的属地企业,结果,结果……。”王主任说。
“开过职工代表大会吗?”我继续问郭主任。
“这个,这个……。”郭主任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曾跟石远方谈过这个问题,希望能开一个职工代表大会,把转让的事跟职工说清楚,使转让的事能无缝对接,平稳过度。石远方当时拍着胸脯说,他一定跟职工说清楚,保证职工情绪稳定,继续让公司稳定发展。我也就没说什么,看来,我们还是考虑不周啊。”钱县长说。
我苦涩地笑了笑。
“谁能继续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问。
钱县长说:“还是我来说吧,经过县委、县政府同意后,能利投资公司与月光矿业公司签订了协议,转让款在协议规定的一个月内到了位。新的矿业公司名字未变,但不设党委,由能利投资公司法人代表担任董事长,石远方向县里辞去了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职务,由能利投资公司任命为总经理,继续负责日常经营管理,公司仍在继续正常运转。”
“不设党委?那些党委成员怎么办?”
“对于不设党委,我们是有看法的,也强烈希望保留党委,但能利投资公司解释说,公司法人代表不是党员,所以,不能担任党委书记。党委书记又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职务,不能空缺,他们希望由法人代表来担任。还说,等能利投资公司法人代表够入党条件,经过组织批准入党后,再申请恢复成立党委,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就搁下来了。对于包括党委副书记在内的党委成员的安排问题,县委组织部和经贸委专门征求了每位成员的意见,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继续在矿业公司干,不愿留下来的,由县委组织部另行安排。总的来说,无论在哪边干,都安排的比较好,这事还比较平稳,没有出什么大漏子。”
“新矿业公司运行怎么样?”
“总的来说,矿业公司还算稳定,还在继续正常运转,跟过去没觉得有什么两样。但能利投资公司承诺的资金注入,却迟迟未注入,无法进行扩大再生产。我们催了石远方,也催问了能利投资公司,都回答很快会注入,一定会注入。结果,结果,催来催去,等来等去,能利投资公司把矿业公司卖给了云彩运集团公司,自己开溜了。当然,能利投资公司卖出的价格远远高出收购我们矿业公司的价格。我当时手脚冰凉,突然明白,我们上当了。”说着说着,钱县长懊悔地底下了头,一副十分惭愧、万分悔恨的样子。
“再后来呢?”
“矿业公司我们掌控不了了,因为我分管经济这一块,就想方设法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云彩运集团公司接手后,矿业公司的名称依然没变,只是重新任命了矿业公司的领导班子,由云彩运集团公司派出的人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石远方被任命为副总经理。但云彩运集团公司派出的负责人不到位不管事,石远方也只是几个副总经理中的一个,也不是常务副总经理,职责不明,结果,矿业公司经营每况愈下。最后,云彩运集团公司又把矿业公司卖给了央企纵捭集团。当然,云彩运集团公司卖出的价格也远远高出买入的价格。纵捭集团收购后,云彩运集团公司撤回了任命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纵捭集团在宣布了新的矿业公司负责人后,又没有安排石远方的职务,结果,石远方离开了矿业公司,下落不明。我们多次试图联系他,但都没有联系上。他也像古汉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后来呢?”
“我听说,纵捭集团买入矿业公司时,内部很有争议。但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锤定音,不仅决定收购,而且还很快付了款。这引起了纵捭集团内部人士和一些中小股东的不满,他们多次上访、举报,尤其是向中纪委、证监会和中央信访局进行了实名举报,证监会发出了问询函,中央信访局发出了督办件,而中纪委在进行了外松内紧的秘密调查后,强力出手,对纵捭集团负责人进行了‘双规’,对外宣布是接受组织调查。”
“后来呢?”
“由于中组部还没宣布谁负责或者谁牵头,纵捭集团就暂时进入了无人负责的状态,矿业集团也无人过问,开始加速走下坡路。”
“我听说,中组部后来不是宣布了负责人吗?”
“新的负责人估计还在熟悉情况阶段,再说,他们子子孙孙公司众多,一时半刻还顾不上矿业公司。”钱县长回答。
“按规矩上来讲,月光矿业公司,已成为纵捭集团的全资子公司,你们说,我们能做些什么呢?你们觉得,县委、县政府应该做些什么呢?”我问我的同行们。
我正等他们开口,见秘书程华国跟王庭主任耳语了几句,王主任随后对我说:“不好了,矿工们围上来了。”
我抬头一看,矿工们潮水般地向我们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