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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冷笑道:“咱们傅家虽不是王侯将相,好歹是诗书礼义的大族。如今竟要卖女求荣,让家里堂堂正正的姑娘去给人做妾,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我傅家的贤名!也只有母亲您能做得出来这事儿,因为您是外室的出身,对这些姨娘小妾外室最热衷不过!”
傅萱仪骂得酣畅淋漓,谢氏终于坐不住了。她额上青筋暴起,刚想劈头赏她一巴掌,又顾及待会儿要送到徐大将军跟前的,便抬脚往傅萱仪心口上狠踹一脚。
傅萱仪跌坐在地,转瞬扣着地板爬起来了,大骂道:“你今日卖了我,你也别想好过!老祖宗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好,好,你是嫡母,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卖我,怕是也图了不少好处吧?呵呵,我傅萱仪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知道,你要来硬的,便拿着我的尸身去献给徐将军吧!”
只见寒光一闪,傅萱仪竟从袖中抽出一五寸长的鎏金银簪,用锋利的尾部指着自己的脖子。
“你,你……你放肆!”谢氏这回才惊了,忙喝令道:“张大勇家的,快,快给我夺下来!”
几个婆子忙扑上去抢簪子,傅萱仪心狠,立即将簪子往里头捅,血迹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流。婆子们吓怕了,都不敢动。
傅萱仪握着簪子,逼视谢氏。谢氏气得额角乱跳,指着道:“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在这一瞬间,谢氏真拿傅萱仪没办法。
能送一个妾进国公府,对傅家来说的确是个助力。而对谢氏来说,则是有大用处的。
徐将军是什么人?徐家的嫡子,皇上的表亲,年纪轻轻的正二品大将军,手里握着京城的命脉。这样的人物,京城里哪家王公贵族不得敬着、捧着。
而工部尚书刘家……很不巧,刘家那个不好学文好学武的嫡出幼子,正是在京城城防营里当差的。官家子弟入仕都会打通关窍,若有城防营总指挥使徐大人的照应……
徐家只要收了谢氏的好处,举手之劳总该帮,那么傅嘉仪嫁进刘家的事儿就能成。
在傅嘉仪的亲事上头,谢氏其实是有点埋怨自己的长女傅妙仪——身为武安侯府的主母,她给侯爷吹吹枕边风,不也能帮上点忙么。侯爷虽不是京城的统帅,好歹都是武将,总有人脉。
她去求过傅妙仪,傅妙仪被那傅华仪的冤魂吓着了,精神头还不大好;后来又传话回来,说官场上的事儿,夫君不喜欢她插手。
谢氏对此还生了气,心道:好不容易盼着你成了侯夫人,想让你提携娘家妹妹,这点事你都办不成!后来想想又罢了,觉着傅妙仪刚进门,许是根基不稳吧。
好在侯爷的路子不通,徐家倒是个机会。
谢氏听说,徐大将军年纪不小了,因着种种原因未能娶妻,又因政务繁杂,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京城里还有不少人家也看中了这一点,往徐家送妾的,可不止傅家一家。
若能和徐家结亲……能换取嘉仪的婚事是一方面,日后这可是个极大的助力,或许对老爷的官位都能帮上忙呢!
谢氏冰冷的目光定在傅萱仪身上。呵,一个待价而沽的庶女,她最大的价值就是为家族换取利益!
若没有住进景和院这一出,谢氏怕还能放她一马,因为傅萱仪的容貌不出色。可这段日子,傅萱仪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两人在狭小的抱厦里僵持着。
***
“八妹妹,母亲和五妹妹这么久都没回来,咱们出去找找吧?”
说话的是傅嘉仪。
她端着一杯金盏菊花茶,笑盈盈地站在傅锦仪身侧。
这个时候,各家的夫人、太太们正依次献上为国公夫人祈福的香囊,晋国公府太夫人身边围着两个相熟的老夫人在一处叙话。
傅锦仪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傅嘉仪。
“八妹妹,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我一个人不敢出去,你陪着我吧。”傅嘉仪难得地客套起来:“二姐姐胆子小,六妹妹上不得台面,七妹妹又是二房的。只有你能和我一同了。”
傅锦仪看着她,面上浮着一层稀薄的笑意。
她的右手缩在袖子里,那里头捏着一张蜡纸——那是傅萱仪出去的时候塞给她的东西。
果然啊,谢氏带她们几个庶女来国公府赴宴,可不是白给的恩惠。要让她们家的女儿给徐家做妾?
这事儿,也就谢氏做得出来。高门大户的女孩子是不兴做妾的,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谢氏一贯不择手段,只是此事在傅锦仪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傅萱仪被谢氏硬拖着出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傅嘉仪又要陪着笑脸请自己出去?
傅锦仪浅笑不语,将手里的纸团塞进了袖带,低头把玩自己前襟上的翡翠坠子。瞧着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傅嘉仪就恼了。
刚要发火,傅锦仪却很突然地站了起来。
“四姐姐,我陪你出去!”她灿烂地笑道:“母亲平日最疼爱我,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傅嘉仪愣了一瞬,才欢喜起来,挽着她的手一同出去了。
外头的庭院里是春意融融的美景。
因着寿宴的流程枯燥,人又多,借故出来的女眷还不少。几个相熟的王侯家的嫡女凑在一处,赏玩被摆放在前院的大盆的海棠花。
傅锦仪乖巧地跟在傅嘉仪身侧。两人出了前院,绕过一影壁,傅嘉仪问院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鬟,说有没有瞧见傅家的大太太。国公府宾客众多,丫鬟们哪里记得,自然都摇头。傅嘉仪失望道:“咱们先去后头换衣裳的地方找找吧!”
傅锦仪也不做声,只静静跟着,温顺的眼角处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她这回还要好生感谢傅萱仪呢。若不是那张纸条,她这会儿也猜不到傅嘉仪母女想要做什么。
谢氏已经拿住了一个傅萱仪,然而……傅萱仪那个性子,谢氏不得不忌惮。
而且,不说傅萱仪会不会把她的好事搞砸,就算傅萱仪是个温顺的,徐大将军能否对她动心也很难说。徐大将军那样的身份,给他送女人的人家多了去,怕是把傅萱仪迷晕了、剥了衣裳送到人家床上,人家都不带看一眼。
拿不准的事儿,总要多做点准备。傅锦仪好笑地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这另一手准备,可不就是自己么。
傅家的女孩们容貌还算出色,自个儿这个庶出幼女没有别的好处,倒是模样艳丽地过分了。
傅嘉仪扯着傅锦仪的胳膊,越走越远。
她们根本就没往后院的方向走。随意地穿过前厅影壁,又穿过两块牡丹花圃,最后过了一石桥,呈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处茂密的、颜色绚烂的紫竹林。傅锦仪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一头的傅嘉仪道:“四姐姐,这是哪儿?母亲和五姐姐往这边走了么?”
傅嘉仪敷衍道:“此前听一个国公府的下人说的。”却又停下脚步,一手扯下傅锦仪腰上的香囊,道:“八妹妹,你这香囊方才被牡丹花枝子勾坏了!我给你换一个吧!”
傅锦仪还未动作,身上香囊已被扯走了,傅嘉仪旋即从袖口拿了另一只香囊系在她腰上,笑道:“这个给你!你瞧,这可是宫里进贡的天蚕丝的料子,你可是没用过的!”
傅锦仪静静站着。她拿起香囊,轻轻一嗅。
那香气极为浅淡,闻着却有一丝甜味,不知是装了什么。
傅锦仪微笑如初。
“多谢四姐姐好意。”她温婉道:“这样贵重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姐姐居然给了我!四姐姐,您真好!”
傅嘉仪唇角一瞥。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稍微拿点金贵的东西就能糊弄过去。
刚要抬脚再往前走,傅锦仪却一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四姐,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傅锦仪叫道:“你看,紫竹林西边有好几个屋子,那儿肯定有茅房!”
说着拉着傅嘉仪往西边去。
傅嘉仪登时急了,去扯她的手:“八妹妹,现在要紧的是母亲和五妹妹!你,你就不能忍忍……”
“哎呀,人有三急!”傅锦仪这回可不听她的了,干脆地甩开手道:“我自个儿去!四姐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哎,你别跑!”傅嘉仪追上去,心里恼恨:这傅锦仪好死不死地,这时候上什么茅房!
傅嘉仪自然不愿陪着傅锦仪去上茅房,但想起母亲今日早上的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一跺脚跟了上去——母亲说了,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傅锦仪!若是离了片刻,怕是就办不成事了!
傅嘉仪往前追,前头傅锦仪却捂着肚子跑得更快,显然很着急。她一溜烟进了一间瓦房,傅嘉仪忙跟着进,进去的时候还能瞧见傅锦仪的人影,再往里头进,傅锦仪远远地喊道:“我找着恭桶了,四姐你等我一会儿!”
傅嘉仪便站在门边上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傅嘉仪实在不耐烦了,捂着鼻子跨进去一瞧——里头这间小屋的确是给女眷们出恭用的,只是哪里有傅锦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