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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雀台
顾相思见这两个人站哪儿大眼瞪小眼上了,她走过去拿走西陵傲梅手里捧着的碗,随手放到一旁炉灶上,转头看向这个金石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摆出王妃的威严架势道:“见了公主还不请安问好?”
这人是木头人吗?发什么愣啊?天上掉下的一个大漂亮媳妇儿,不想要了啊?
金石清被顾相思这样一训斥,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拱手就下跪拜道:“小民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哎……”顾相思倒是想伸手阻止他下拜,可于礼不合啊!他一个男人,她一个王妃,再论资排辈她是个长辈,也不合适去与他肢体有所接触。
西陵傲梅以往挺喜欢自己高高在上,别人都匍匐在她脚下的感觉的。可今日看着她选中的驸马跪倒在她脚下,她心里忽然就觉得很不舒服了。
顾相思就在西陵傲梅身边,西陵傲梅有点伤心难过的情绪,她是最能感觉得清清楚楚的,见小丫头莫名红了眼眶,她也顾不得规矩礼法了,走过去便把金石清扶了起来,并对着他又是一通凶恶的训斥道:“谁让你给公主下跪的?拱手作揖下就行了,咱们公主找的是驸马爷,可不是一个见了她就下跪的臣子。呔!真是个呆子,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我一个当婶子的,还扶不起你了是不是?”
西陵傲梅见金石清被顾相思扶起来,她便看了看他,扭头看向顾相思,对他介绍道:“这是我十六婶,亲的。”
顾相思都要被这小丫头的话逗笑了,不是亲的,配让她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唤一声婶子吗?
金石清这下又有些手足无措了,忙拱手作揖一礼道:“石清见过十六婶。”
脱口而出叫完人后,他又尴尬的羞红了脸,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跟着公主殿下叫起十六婶了?真是太不害臊了。
顾相思真是要被这楞头小子逗乐的笑出来了,可她又怕西陵傲梅恼怒,这才忍笑对他说:“免礼吧!以后你好好对华阳就好。”
“是。”金石清这下不敢乱说话了,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去偷瞅这位公主殿下,根本不像传言说的那般刁蛮可怕,瞧着挺好看的,像个小孩子。
西陵滟一出来,众命妇也都一起出来了,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就数顾相思和玉丽曲、温柔、苏静年轻了。
西陵傲梅转过身去,拱手行一作揖礼,轻声细语乖巧道:“小七见过皇叔!”
众人一见西陵傲梅对这位风华无双尊贵不凡的紫袍男子行礼,他们便也一一走出炉灶后,上前跪地行一大礼:“拜见镇国王爷!”
金石清这下又是愣住了,镇国王爷?他见到传说中的镇国王爷了?
顾相思已经走回到了西陵滟身边,见金石清又发呆,她便挤眉弄眼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上前行礼啊!
金石清接到顾相思给他的眼神示意,忙走上前,与西陵傲梅站在一起,拱手深作揖一礼:“草民见过镇国王爷!”
“是皇叔!”西陵傲梅在一旁可不乐意的嘟嘴了,都已经选定他为驸马了,只差一个婚礼了,他怎么还不知道改口叫人啊?
金石清感觉他整个人都迷糊了,这人到底都该怎么称呼啊?
顾相思见这人是真老实,便不忍他这样尴尬着,温和笑对他解释道:“在你们这一辈中,兄弟姐妹倒是没有多少,今儿来的命妇中,也就你们两位亲嫂子,肃宁王妃和怀安王妃。其余三位是堂嫂,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长辈叔婶了。”
金石清这回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对着每个人,都恭敬的行了一礼。
一众命妇,眼神犀利的打量着这位新驸马爷,五官刚毅英俊,身材高大挺拔,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人也老实,就是有点呆。
不过,华阳长公主看上这个人了,人家也长得不错,能走到最后一关,身家也必定是清白的,人品也一定是不错的。
只要他懂得心疼华阳长公主,会照顾人,他们这些人也就都能放心了。
西陵滟负手不怒自威的站在那儿,望向金石清淡淡问道:“家中还有何人?”
“回王爷,草民先父早亡,如今……草民与老母亲相依为命。家中……还有兄嫂,已出外谋生多年未归了。”金石清对此没敢有任何隐瞒,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事他不如实说,王爷也会让人去查个清清楚楚的。
西陵滟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淡淡启唇问道:“你老母亲现在何处?”
“回王爷,因草民家乡离西兰城有一百里地,所以……草民将老母亲也带到了西兰城,安排在了一家偏僻客栈里了。”金石清低头拱手老实回道。
西陵滟这下对金石清满意到八分了,转头看向烈风吩咐道:“你带人陪金驸马走一趟,将金老夫人接到驸马府去。在你与公主未大婚前,你与你母亲便居于驸马府。至于以后你们要住在何处?全凭你们夫妻自己安排吧!”
“多谢王爷!”金石清这一跪,是真心对西陵滟感激涕零了。
他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来参选驸马,为得便是那一百两补偿银,如今他已是身上所剩没多少钱了,他之前还担心,在补偿银拿不到以前,他是不是就要和老母亲露宿街头了。
如今好了,他能接母亲去驸马府居住,总算不至于让老母亲陪他露宿街头了。
顾相思见金石清如此情绪激动,眼珠儿一转,便看向烈风吩咐道:“让阿月去一趟驸马府等候,好好帮金老夫人请个平安脉。”
“是,王妃。”烈风抱剑领命,伸手请了金石清先行。
西陵傲梅犹犹豫豫,怯怯的看了西陵滟这位皇叔好几眼,才低着头小声说:“皇叔,小七也想去看……”
“想去就去,那是你未来婆母,你也应当去探望下。”西陵滟虽是一脸的严肃,可对于西陵傲梅这位新驸马爷,还是给予了绝对的宽容与尊重的。
“多谢皇叔!”西陵傲梅高兴的眉开眼笑的行一礼,也不顾什么规矩了,拉着又受宠若惊呆住的金石清,便随着烈风一起离开了。
金石清的确很受宠若惊,堂堂公主殿下,竟如民间儿媳妇一样,这样自降身份的去探望他缠绵病榻的老母亲?
而这还是镇国王爷同意的,王爷话语间,也满是对他母亲的尊重,这让他觉得倍感温暖。
西陵傲梅带着她的驸马爷去看婆婆了,这些落选的人也就都被送走了。
有西陵滟今日在此坐镇,没有那个不要命的人,敢不服挑事儿的。
华王妃她们也都陆续离开了,毕竟天快黑了,她们也出来一日了,也该回家了。
这些人既然帮了皇上的大忙,自然是不可能没半点赏赐的。
赏赐非金银,而是每位命妇都可以为家中男子,求得一个官职。
温柔和苏静都是为自家弟弟求职,玉丽曲和华王妃身上各有一个名额,为了怕被说偏颇,就干脆都为西陵誉求了职位,省得家中庶子为此你争我夺,搞得家无宁日。
宁夜紫也得了一个赏赐,可到底该为谁求职位?却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顾相思扶着她母亲,笑着给她母亲出主意道:“这个赏赐可以变通,比如,宁国公府不要现成的官职了,而只要两个名额,让大弟和二弟,以及早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三弟,让他们一起参加今年的秋试。”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也省得被人说为娘厚此薄彼了。”宁夜紫这些日静养的身心很不错,人瞧着也年轻了不少,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淡了。
只是这头白发,是再也不可能恢复成青丝了。
顾相思扶着她离开了金雀台,上了马车,掀开窗帘对西陵滟笑说道:“我今儿就回宁国公府住了,等着你回头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我进门哦。”
西陵滟在她放下窗帘让人驱车离开后,他便是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转身走到镇国王府的马车前,撩袍踩着车凳上了车。
墨云骑马带人护卫着马车,挥手示意车夫驱车回府。
顾相思这边坐在马车里,拉着她母亲的手,凑过去低声笑问:“娘,你对风大叔他……”
“休得胡言!”宁夜紫瞪这个满口胡言的女儿一眼,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满脑的离经叛道思想。
顾相思不以为然勾唇笑说:“我没有说一句胡话,他……反正,我不想看你真一辈子孤独寂寞到死。”
宁夜紫当然明白女儿这未尽之言是何意,可是……她还是拉着女儿的手,愁眉叹气道:“相思,不管怎么说,他也始终是你父亲,你可以对他不理不睬,却不能因此而……唉!这些话以后断不可乱说了,太大逆不道,对你声誉不好的。”
“什么大逆不道?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圣人,神仙,他们都会犯错,更不要说身为凡夫俗子的众生了。”顾相思忽然觉得胸闷的难受,看向她母亲,声音冷寒道:“娘,女儿说句粗鄙的话,他顾荇除了提供过一颗种子以外,他还为我做过什么?生命是您给我的,我是喝你的血长成人形的,也是您拼得九死一生生下的我。可他呢?当初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要我这个女儿,我不过就是他发泄兽欲产生的一个意外。正因为我只是一个意外,他才会那样的不在乎我,在您一脚踏入阎罗殿生我的那夜,他还在外头和女人鬼混,因此害得我们母女分别二十多年,我所受的一切苦难,有一半都是因他造成的,我又为何要对他有什么孝心?我又为何不能对他大逆不道?”
“相思……”宁夜紫担忧的望着她这个气的发抖的女儿,这样一番充满怨怒的话,她憋在心里一定很久了吧?
顾相思低着头,望着被她母亲握住的双手,声音越发冷然道:“娘,不是女儿非要说这些怨言惹您心里难受,而是女儿要让您知道,因为顾荇的保护不力,我被丢在上河村,到底吃了多少苦。养父养母是带我视如己出,可他们却有着一个禽兽一般的儿子,我十二岁哪年,差点被秦守仁强暴,养父为了救我,被他的亲生儿子一脚踹翻在地,就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相思……”宁夜紫已是泪流满面,她保住她可怜的女儿,心痛的已是无法言语。
“后来,养母忍着痛失老伴儿的心痛,与秦守仁分了家,我们娘俩日夜辛苦,用那些泥土山石,配着一些木料,在邻居偶尔闲暇时的帮助下,搭建了一间茅草屋,为我们彼此遮风挡雨。”顾相思依偎在宁夜紫的怀里,含泪悲痛的诉说那些年,她陪着原主所经历的一切:“娘,当年为了生活,养母不得不带着我上山采药糊口,山上那么多危险,可村子里的危险却更多。光棍汉那么多,鳏夫也那么多,他们每一个人,都好似一头饿狼般盯着我,您知道……为了躲避他们的魔爪,我是活得有多日夜惊恐不得安吗?养母为了我,变得越来越凶悍,可她也有老的时候,我后来带着宝珠,您知道我又受了多少人的指指点点吗?如果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我的骨头早就锈了。”
“相思,是娘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宁夜紫之前就有想过很多日日夜夜,她女儿一定长到这么大不容易,却没想过她一路走来竟是这般的艰苦。
“娘,我不怨你,也不恨滟来的太晚。因为,你们从没放弃过我,只是一直寻不到我罢了。”顾相思相信原来的顾相思如果还活着,她也会如她这般想的。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她也是个理智冷静的女子,并不是会因受到打击,便那样怨天尤人的女子。
可对于顾荇,她却不得不恨。
顾荇他一生中何止只做错了这一件事?在她看来,顾荇生存于世,就是个给周遭人带来灾难的灾星。
他先害得他们母女分别二十多年,又害得顾玉笙从出生到现在,被蛊虫折磨了将近二十年。
那后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因为他苦守活寡十几年,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上对母亲未能尽孝一日,下对儿女不曾教养一日,身为夫君不曾给过妻妾一点真心温暖,身为兄长……害得兄弟英年早逝,弟媳年纪轻轻守寡,侄女为了家族牺牲入宫为妃,侄子远赴边关多年不得归家。
这一件件事,他到底又对得起过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