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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闲谈,啖食享曲。
有丝竹声汩汩传来,似山泉清脆悦耳,循着声音望去,一清秀男子眼上蒙着黑纱,盘腿坐在青纱帐内,纤细灵活的手指在乐器上如白鸽振翅,轻拢慢捏抹复挑。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综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丝竹袅袅,吆喝切切,灯火暖暖,酒香飘飘,人间烟火,大概就是这般吧。
携一知己,举酒畅言。
一时间,明月楼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客人络绎不绝,比肩继踵。
有孩童吃的满嘴满脸都是油渍,走的时候还不忘往口袋里塞糕点;有些农民醉眸熏染,脸泛红光,笑着笑着眼里饱含泪花;也有些衣着富贵的官员悄悄地混在了角落,大口品尝着这些坊间小点心。
月儿高悬,灯火阑珊。
苏落几人一边忙着收台子,清理桌上垃圾,一边忙着招呼客人。
人渐渐少了,零星几个喝醉了酒的老农正唠着磕,指手画脚,情绪激昂,大有沙场秋点兵之豪迈气概。仔细听,果真是曾上过战场的老兵。
苏落微微笑着,她喜欢听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说着自己的曾经。
那些陌生的记忆就像是碎落在草丛间的玻璃,只需要一点光亮,就能拥有穿透灰尘的熠熠闪光。
多少人啊,一辈子都没上过酒楼,酒楼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天宫,遥远而不可及,阻挡他们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地位。如今,他们居然也有机会尝到这么多的山珍海味,怎能
不兴奋激动。
"公子,多谢您啊。”
苏落一转身,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着自己一拜。
"不用不用,您这是干啥呀。岂不是折煞小辈了。”苏落连忙回礼,对着老者深深地鞠了个躬。
“老朽一辈子都没上过酒楼啊,今儿也算是尽兴了。这是一两钱,谢谢你啊。还有——这个小玩意是老朽的一点心意,收下吧。老朽四海为家,没啥能报答公子,公子切莫嫌弃啊。”
说着,老人满是茧子的手递来一个小小的泥人,是一个打坐的小和尚,半闭着眼,小手微微蜷缩,倒是小巧别致,模样讨喜。
“这是您做的吗?老翁您是手艺人啊?这做工真不错。”苏落眼眸笑意流连,“巧了,我们铺子正缺一个手艺人呢,您若不嫌弃,可否愿意来这铺子里住下?我看您这陶瓷人甚是有趣。咱这包吃包住,工钱好商量,您看如何?”
扑通一声,老人跪下。
“老伯您这是干啥呀,快快请起,这一两就不用啦。”苏落连忙也跪下,把钱塞回老人衣袖里。
“老朽早年就妻离子散,如今漂泊羁旅,无家可归,每日靠着这点手艺饥一顿饱一顿,公子不嫌弃留下老朽,老朽不胜感激,只是老朽年事已高,只怕帮不上什么忙。老朽实在不知道这泥玩意有啥用?”
“我留下您自是有我的理由,老人家手艺精湛,正是苏某所需之人,快快请起,小辈承受不起。”
苏落扶起老朽。
"包子,收拾一间屋子给老伯。"
待包子领着老伯去后,苏落又捋起袖子和其他人一起收拾盘碗。
肴核狼藉,汤水斑驳,桌面油渍点点,更有甚者,还有一些难以辩识的呕吐物。
苏落将剩下的茶水倒在桶里,用抹布粘了粘再擦桌子,不仅去油去味,还留下一股茶水的清雅香气。
章子轩也拿起一张抹布,用茶水浸了浸,拧干,利索地擦拭起桌子。
章子轩眼疾手快地先把一些呕吐物收拾干净。
许久,苏落两手撑着后腰,艰难地直起身来。
“这种重活交给咱们就行了,苏小姐金贵,可别累坏了身子啊。”
包子上前接过抹布。
苏落横眉一挑,“金贵?都是肉长的,能金贵到哪去,在这八珍楼里,人人平等,何必尊卑分的这么清明,何况我这也算是锻炼锻炼身子。”
苏落一手撑着下巴,又道:
“今儿到底人手不够,明天再差几个人过来,今儿倒还行,以后酒楼里难免有醉鬼之类的人闹事,回头我再挑些壮实的,以备不时之需。来,大家都辛苦了,咱们自己人搓一顿。”
苏落说着抱起一坛酒来,置于桌上,又摆开一排碗,坛转酒倾,皆满上。
“来,我敬各位。”
说着苏落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酒落衣襟,潇洒豪迈。
烈酒入喉,好不痛快。
“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钱一起赚,干!”说着苏落又举起一碗,正要饮下。
谁知章子轩指尖一夹,夺过苏落手中酒碗径自灌下,扬起的下颌弧度刚好。
"子轩敬各位。"
苏落只能咂咂嘴,眼巴巴的瞅着被夺走的酒碗,回味刚刚烈酒入口的滋味,那叫一个爽。
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苏落心想。
“好,咱们以后就跟着苏小爷,有福同享!”包子也举起一碗酒,对着周围人示意。
“老朽不胜感激。”
“阿斗亦举白波。”
“哈哈哈哈来一大白!喝他个尽兴!”
四下你一言我一句,酒香四溢,杯盘狼藉。
包子喝着酒,油光浮上泛红的圆脸,笑容憨厚可掬时不时的地端些小菜过来。
香喷喷叫花鸡,油亮亮炸花生,热腾腾灌汤包,香糯糯驴打滚。
阿斗坐在苏落右侧,默默地抿着酒,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似是听到了什么段子,唇角微微勾起。
苏落忽的想到阿斗眼睛不便,应该没法夹菜。
侧过身子,往阿斗手里塞了个驴打滚,轻声道,“尝尝吧,驴打滚,味道不错。”
阿斗指尖一顿,微微一笑,“多谢苏公子。”
阿斗缓缓拿起驴打滚,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软糯甜腻,不错。”
“那就多吃点,还有这个也尝尝。”苏落又夹了些方便拿捏的糕点,塞到阿斗手里。
“多谢。”阿斗微微笑着,眼中似有波光涌动。
有人唠起了家常,有人说起了酒话,有人敲箸而歌,呕哑嘲哳却也其乐融融。
苏落余光一扫章子轩,正抱剑坐在左侧,半闭着眼,阴影打在侧脸上,看不太清神色,似在发呆。
苏落趁机偷偷倒了碗酒,刚端起,还未闻到酒味,一只大手从面前一闪而过,手背刚好擦到苏落的鼻尖。
嘶——
于是到嘴的酒又没了!
“不宜多喝。”章子轩将夺来的酒顺势饮下。
苏落眉毛一挑,正要嚷嚷。
只见章子轩又是一挥袖,不知从哪来的一小碗棕褐色的汤水放在了面前,有碎冰沉浮其间,点点玫瑰花碎瓣点缀。
酸梅汤!
苏落心里一喜,端起来小嘬一口,酸甜可口,清人心脾,还有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唇齿
“是牛叔的酸梅汤吧!下午我看好多客官都点了,这下尝来,酸度适中,的确不错。润脾醒胃,生津止渴。”
一旁的牛叔一听,大笑一声,将酒碗一放,“俺这酸梅汤可是老手艺啊,以冰为原料,屑梅干于中,百草烟熏,辄手二铜盖,颠倒簸弄之,其声铿铿然,谓之敲冰盏。”
苏落细细地品着酸梅汤,静静地听着。
灯火通明,笑声放纵,羽觞醉月,人间烟火里,普通而简单地欢乐。
天淡,云闲,晴昼。
苏府。
“苏大人。”
男子从长廊走来,斑驳光点透过树叶,掠过衣角,在木板上跃动。
男子一袭黑衣,窄腰,宽肩,长臂,脸庞轮廓分明,浓眉横在一双平淡漠然的眸子上,气质内敛。
带风而来,走到苏大人跟前,男子垂眸,微微俯身,恭敬抱拳。
“听说这落儿要将明月楼改成八珍楼?”苏大人立于池前,神色淡然。
“是。”章子轩微微颔首。
“这丫头满脑子鬼点子不少。”
苏丞相微微笑着,手里握着一个玉质小碗,手一挥,将玉碗里的饲料随意撒到池子里。
庭院向阳,稍有绿荫遮蔽,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下,在池子里铺开。荷花已经谢了,只留有一些深绿色的荷叶浮在水面上。
鱼儿一簇簇地浮上来,在荷叶间觅食,穿梭流连。
金鲫赤于猩,红似火,更衬得池水清清,荷叶碧翠。
“这人啊,太红了,显眼,未必是好事。所谓福兮祸所伏。”苏丞相一挥袖,将碗中饲料悉数倒入池中。
碧绿池水顿时猩红一片,有金鲫跃出水面。
“啪嗒——”
一条鲜红色的小金鲫窜到了假山上,不停地翻滚着身子,可哪想却反了方向,离水源越来越远,裹着泥沙往假山里头去了。
苏丞相默然,许久,搭上扶手,目光落回粼粼波光里:
“日前这酒楼风生水起,我已了解八九,这倒的确能填补苏府的收入,如今苏府日渐衰落,怕是难以支撑了,且随落儿去吧,只是这八珍楼生意日渐兴隆,怕是容易让人红眼。我也听说这琉璃阁最近似乎生意有些萧条。”
“叶丞相那边还没什么动静。”章子轩道。
"他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钱。"
苏丞相似是笑了笑,转过身来,又道,“我看着落儿习武的劲儿还挺足,上次鸡还没鸣就起来练功,最近有教她什么招式吗?”
“已学了些防身用的招。”章子轩微微颔首。
“唔,也好,也好……正好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常州,今年常州大旱,收成萧条,饥民遍野,此次任务艰巨,只怕皇上还留了一手,又不便带太多人去,引人眼目。你办事稳重,此去我有意带上你。如此看来,将苏落留在府里应该无大碍。”
“是。”
“常州路远,这一路都是山山水水的,害,这皇帝啊,还想折腾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吗。苏府当真这么扎眼吗?”
章子轩目光也落在粼粼波光上。
“天子之心莫测也。”苏丞相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