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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后,大越官场就到了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时间,下放满绩的回京,各地官员的相互调换,每到这样的春天,各地都是雷声轰轰。
今年的官场,最先动的倒是朝廷六部。
先是平亲王从代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在东宫太子和文王的争抢中,倒是户部内一向明哲保身,得过且过的左侍郎贺霆,一举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接着就是大年三十被翻出来的大水案。
孙秉文其人,即使被关了三年,也依然刚直不阿。不知道李承昊是从哪里来的证据,结合孙秉文本人和上京百姓的证词,结案已经三年有余的汉州大水案,从汉州当地眼看就要调换的官员,一路查到吏部尚书的贪污受贿买卖官职,
凡是涉及此案的官员,至此连根拔起。
此案,令越帝震怒,当朝便亲判了吏部尚书斩首罪,并勒令,监察吏部的太子李承江闭门思过三个月。
接着,因为孙秉文的提审,刑部尚书因为渎职之罪下台,尚书之位突然空缺。
一向远离朝堂争斗的岳王李承岳,连夜上书举荐主司苏全,速度之快,让太子李承江还来不及想好下任人选时,越帝已经下旨将主审大水案的苏全,直接升任至刑部尚书。
剩下一个吏部尚书的空缺,越帝已是心力憔悴,直接甩手给了平亲王李承昊暂代,说要等今春官员调令全部下发之后,再挑选合适的人选接任吏部尚书之职。
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李承昊原本还报着看戏的心态,想看一看自己这个舞姬侧妃,要如何来应付蜂拥而至的人。
却不想,她先是上书给定妃,以身体不适告假,让定妃免了其进宫问安的惯例。这一称病,也就直接让王府大门紧闭,门房递上来的各家名帖,她让婉芝亲笔回了帖子。
大致的意思就是,近日身体微恙,医嘱静心免忧思,待病愈再与诸位赏花踏青,云云。
而后,仍有人以探病为由送来各种补品珍稀,对此,零落的做法是,将这些东西一律该卖的卖该当的当,换来的银钱,一律为灾民的粥棚购粮购物。并且再在粥棚外竖起一块功德碑,将送礼人的名字镌刻其上,供百姓瞻仰。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很快,零落那个搭在校场街的粥棚,就收到了各家捐赠的粮食衣物。
这样的结果就是,那些东西,很快就堆了整整两间屋子,鹊枝交上来的登记账簿,也已经高高摞起。
这一天,她正在小书房看账簿的时候,李承昊突然到了。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零落在这时候看到他,是真的很惊讶。
李承昊眸色沉沉,直接走到黄花梨圈椅上坐下来,零落遣走了鹊枝,搁了笔,亲自奉了茶,才立于屋内。
又问:“不知殿下此来,所为何事?”
李承昊冷哼,“本王在自己家里走动,何需理由!”
零落抿抿唇,径自转身拿了几本簿子过来,递到他面前,说道:“那么殿下看看这些吧!自从殿下接手了吏部,这些人在殿下那里走不通,就把主意打到了臣妾的粥棚上,送来的那些东西,臣妾已经堆了两个屋子。还要为此专门令人去灭鼠灭虫,颇为繁杂。”
李承昊不接,只勾唇一笑,“爱妃对此有何良策?”
零落沉吟片刻,正色说道:“殿下何不上书朝廷,建一个专门收纳善民捐赠的粮仓,以后,若再查处有官员收受贿赂,那么,那些查抄出来的东西,金银充至国库,粮食就放到这个粮仓。
建好了这个粮仓,一方面,若是再有地方受灾或者战起,除了国库的粮草,我们还有这个备用。另一方面,也算是给各级官员立个威信,让他们一想到这个粮仓,就想到百姓,让他们以此为镜,督促官员两袖清风。
殿下以为如何?”
零落清澈的目光中带着炽热的期盼,李承昊看得真切,心里突然就被什么撞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她这颗为国为民的七窍玲珑心。
孟君役有句话说得对,李承昊跟其他皇子不一样,他从小在民间,见识过人间疾苦,知道战争的残酷。所以,即使他再厌倦愤恨党争,只要涉及到百姓,也会不遗余力的投身其中。
此时再看零落的时候,李承昊的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他不自然的眨了下眼,问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筹划这个粮仓的?”
零落闻言粉唇紧抿,长睫低覆,李承昊这话,问到了她的心坎上,是何时开始筹划的呢?
第一次听到这个想法时,她还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幼童,不过仅凭着记忆的天赋,知道这个计划曾让父亲激情澎湃。再然后,她见到那个尊贵无比的人,一边读着这个计划,一边热泪盈眶,之后再泪水滂沱。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牢牢记住了这个粮仓,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个粮仓建起来,让黎民不再因为天灾挨饿受冻,让父亲的愿望得以实现。
“或者,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方法的?”许是见到零落的沉默,李承昊又问了一句。
零落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逼退了眼眶内的水汽,才抬眼看向他,淡淡的说道:“是一位师长的想法,我不过是替他实现遗愿而已。”
稳了一下心神,又继续说道:“那么这个方法,殿下以为如何呢?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粮食。现在荣州官场重振,私井被封,春天一到,大部分从荣州来的这些灾民,就可以重回故土。
那么这些粮食,除了可以分给他们一些用来做种子之外,我们还可以将剩下的全部存进粮仓。以后,我们也可以多多鼓励官员和富绅,往这个粮仓里捐粮捐物,然后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李承昊认真地看着她好一阵,见她一直目光清澈,看向自己的,也只有真切之光而无半点算计之色,且不管她如何的高深莫测,单从她这样的想法来说,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于是,再开口时,李承昊的口气就温和了许多,“不管是谁的主意,这个想法很好。不过,钱粮一事,向来由户部监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零落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点头说道:“好,只要殿下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那我就不愁此事不成了,零落先替天下黎民谢过殿下。”
说着,向他福身,郑重的行了个全礼。
她的礼数周全,让李承昊皱了皱眉,想起自己来这里见她的初衷,面色又冷下来。零落见此心里跳了一下,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跟她扯上了关系,之前一直没有深究是因为诸事缠身,现在他有了空闲时间,大概就要来一探究竟了。
果然,李承昊第二次问她:“幽冥三司,你是哪一司?”
零落浅笑,“上次殿下问过同样的话,零落也就再问一次,幽冥三司是什么?”
李承昊眯了眯眼,冷冷一笑,说道:“那就换个问题,李承江送你来本王身边,到底是要做什么?”
零落柳眉轻挑,“殿下难道忘了,从最初的燕笑到后面的子佩,可都是太子的人。再加上刑吏二部,零落做这些,难道只是单单为了要取得殿下的信任吗?”
又轻笑说道:“即便如此,我都已经自损八百了,殿下对我的怀疑之心,却仍旧毫无动摇。换做殿下,可会选一颗如此不争气的棋子?”
李承昊向前探了探身子,凑近了一些,高深一笑,“所以说,你要小心了!”说完哈哈一笑,起身走了。
零落屈膝,口念:“恭送殿下!”
鹊枝走进来,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李承昊,说道:“殿下说的在理,姑娘要早做打算才是。”
零落只沉默的回去坐好,以手扶额,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
太子东宫
李承江正与四名亲卫比剑,那招招狠厉,让亲卫只余招架之功,不敢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其中更有二人身上已中了剑伤,即便如此,李承江仍未打算停手,反而还有越来越凶狠的意味。
直到他累得气喘吁吁,才“啪”的一下扔了剑,指着跪在地上的亲卫,狠狠地骂了一句,“都是一群废物!”
一直守在旁边的太子妃马绣莹,在此时拿着一块白巾,上前替他仔细拭着汗,柔声劝道:“殿下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李承江阴测测地瞪向她,让马绣莹一抖,勉强笑道:“臣妾的意思是,虽说现在吏部被李承昊掌握着,但好歹刑部还在我们手上啊!”
“不懂就不要乱说!”李承江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白巾,恶声恶气地呵斥了一句。
马绣莹面上有些挂不住,“臣妾说错了吗?那个苏全,原本就是刑部的人呀!”
“你懂什么!那个苏全是刑部里出了名的怪人,软硬不吃,一副臭脾气,若不是因为他是李太傅的女婿,早就被孤踢出刑部去了。”李承江说起那个苏全,就又是一肚子气,连白巾也恨恨地扔了,转身往正殿走。
马绣莹好意相劝却不想反被训了一通,但还是不甘心地跟了上去,说道:“好久都没有那个舞姬的消息了,殿下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让她当了侧妃,这一次李承昊对刑吏二部动手,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呀!”
李承江立刻怒目看过来,沉声说道:“收起你争风吃醋的那一套!”
“殿下为何如此信任她?”马绣莹不甘示弱,硬着头皮说道,“她现在可已经是春风得意的平亲王侧妃了,还得了陛下亲赐封号,可不比太子良娣来的差。臣妾是女人,但凡是女人,无论她之前对其他男人如何的心有所属,一旦她委身了其他男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殿下仔细想想,自从那个零落进了王府,可起了什么大作用?”
“她帮我们除掉了其他人布置在李承昊身边的眼线。”
“可是东宫的人也未能幸免!”
“她透露了李承昊的腿疾真伪。”
“一个瘫子和一个瘸子有何区别!”
“是她引导李承昊除掉了户部!”
“殿下也丢了吏部和刑部!”
李承江随之一震,脸上阴云密布起来,马绣莹咽了下口水,再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可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还有几个人不知所踪呢!说句不当说的,殿下可别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