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触好花文锦落

律中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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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哥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上次我见你那位女同事很关心你的样子。”双鹊说完拿眼睛瞟着斜对面的沈凤栖,双鹊知道雪原对凤栖的心意,她故意引出这个话题想混水摸鱼助他一臂之力。

    “我哥不管人品相貌还是工作和生活能力都不在话下,我见倾心他的女同事还真不少呢,哥怎么你一个都没看上?”雪景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小丫头片子一个,管起你哥来了,你不让我操心就好了,其它不劳你费心了。”雪原说完吃了一大口面。

    “凤栖姐,你觉得我哥怎么样?”雪景问道。

    “很好呀,我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像你哥那样关心守护着妹妹的。”凤栖非常真诚地说。

    “其实不一定非要是哥哥,男朋友会比哥哥更关心爱护你的。”双鹊说。

    正当两小丫头片子要一步步合计着挑破谜底时,凤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弘庭梧,凤栖拿起手机向大家示意离开一会,然后走出了小包厢。

    凤栖一边接听一边沿着木楼梯上了天台,楼下包厢以外的用餐环境还是过于喧闹,无处安身。

    “你们几点结束?我来接你。”弘庭梧说。

    “你,下完课了吗?”凤栖问到。

    “还有一节。”对方答到。

    “我们吃好饭可能还会在附近走走,两边的梧桐树很美。”

    “……”

    “你晚上不是要回斫勤坊吗?”

    “明天上午再去。”

    “你,不用特意来接的,雪景的哥哥反正要送双鹊她们回淳风茶舍顺便捎上我。”

    “那下周日下完课你跟我去斫勤坊,安老师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还有你喜欢的《荣膝斋图》,一起去看看。”

    “嗯。好。”

    “……”

    “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

    “那我挂了,你去上课吧?”

    “嗯。”

    沈凤栖坐回了餐桌,雪景和双鹊已经彻底放弃了电话前的那个话题,想必是被雪原制止了,因为雪原对凤栖的心意尚无把握,她丝毫没有对他流露出男女间的好感,贸然试探反而弄巧成拙。

    新华路是上海第一条国宾通道,四人汤足饭饱后打算用脚步丈量着这条充满人文气息的花园马路,新华路原名安和寺路,也曾取过法华路,路的两边驻满英法德和匈牙利式老建筑。

    秋天是新华路最好的季节,遍地是来不及清扫的潇潇飘落的梧桐叶,四人两两并行,前后相隔的时远时近。徜徉漫步在朦胧灯光下的优雅小道,迎面走来的每一对青年男女都像在恋爱般浪漫美好。

    走到593弄梅泉别墅,凤栖和雪原停在一块介绍石牌前,得知梅泉命名来自于池边有喷泉周边有梅花,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大都市里,难得有个带泉的命名。

    行人越来越少,快接近十一点了,上海的酒吧类室内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沈凤栖一直保持着十点前入睡的习惯,尽管她睡眠时好时坏,她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还给雪原说:“我们打道回府吧?有点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雪原很快把车取来,载着几个姑娘到了嘉善路茶舍,上下屋子里灯都没有亮着,桐竹又是夜不归宿。

    把双鹊和雪景放下后雪原驱车来到绍兴路,凤栖礼貌地向他道别,她总是这么留有距离地礼貌,这让雪原难以逾越,不敢造次。

    周一一大早沈凤栖就起来做早餐,去公司的路上遇见易童,两人并肩同行,寒枝刚搬离,新的租客还没有住进来,昨天高宇是留宿在易童处,只是他刻意不和易童同行,也不知道在躲啥。

    公司的宣传片终于在反复修改后圆满完成,当刻录好的一箱光碟出现在凤栖办公桌上时,她长长吁了口气,这个项目实在耗费来她太多心力。周五的工资条上绩效考核栏里被奖励了一千,这让她很是窃喜了一会。

    周六的书法课上,石桓亭像往常一样逐个检查上周布置的作业再一一点评甚至示范,上周的练习作业是各种点的写法。

    石老师做示范时都是被学员们围着的,老师边示范露锋法边说:“点的形状是上尖下圆,腹平背圆。露锋法是顺锋直下笔——这种用笔法又称切锋,其余行笔,收笔都和藏锋法相同。”

    学员们各自回到位子上不短练习知道石桓亭满意认可后又被召集来观看点的藏锋法。石老师说:“逆锋起笔——欲下先上,到顶端折笔而不能用转笔法,转则顶端不尖锐,然后像这样往右下方行笔,至底部左下方转笔。最后往左上方收笔。”

    弘庭梧在让学生练习的中途来到书房和大家一块练习点的书写,十分钟后又回教室了,却不想他几分钟的成果:正点、反点、左点、右点、挑点、仰点和竖点,全被石桓亭用来当教学模板了。

    本节书法课内容是如何写垂露竖和悬针竖。石老师说:“垂露竖像中流砥柱,顿笔。最后一笔悬针竖,圆锋收笔和尖锋收笔。”末了又来几番示范。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就交给学员自行练习,石桓亭则在一个个单独纠正讲解。在指导雪景时说:“收笔时最忌讳用力甩出去,而是应当把锋尖送到笔画的末端。这样字才不会轻浮,显得沉着一些。”

    一个小时的书法课很快结束了,案上已经堆满了各种点和竖的笔稿。凤栖和双鹊把笔墨纸砚收拾停当去上古琴课,她们今天上是《普庵咒》的二节课。

    大教室角落的花架上放了一些蒲苇,窗外两棵鸡爪槭已经渐次变成了鹅黄色,它们最美的季节还没有真正到来。

    弘庭梧检查了两位学员上节课的练习情况,分别纠正了一些小细节后开始往下讲,他说这支曲子曲调雅畅清逸,质朴平实,有庄严肃穆之感。原是普庵禅师之咒语,后人以律调谱曲。弹奏时宜简静沉稳,不可急躁虚浮。

    寒枝和石桓亭在买菜的路上买了一大束勿忘我和白色百合,百合的香气充盈着整个大厅和厨房,花器里的勿忘我,颜色紫盈盈的让人过目不忘。

    午餐是弘庭梧自告奋勇掌厨的,他见沈凤栖醉心于弹琴舍不得离席,石桓亭和寒枝也主动帮厨,人多力量大,很快张罗好了一桌饭菜。

    “你的倪瓒开始着手画了吗?”弘庭梧边吃边问坐在对面的石桓亭。

    “还没有,在临摹沈周的《桃源胜境》,安老师有个朋友要得急,只能让倪瓒等等了。”石桓亭说。

    “安老师的《富春山居图》开始了吗?”弘庭梧追问。

    “开始了,所以《桃源胜境》才转手让我画。”

    “明代有一幅《云林洗桐图》好像画的就是这位等待中的倪瓒兄吧?”寒枝问道。

    “可不就是这个洁癖狂。”石桓亭笑着说。

    “妥妥的处女座。”寒枝继续打趣到。

    “石老师最喜欢元四家谁的画?”凤栖问。

    “黄公望。”石桓亭回答说。

    “好在哪里?”寒枝问。

    “笔墨纷披,苍茫简远。悠悠弱弱,散散淡淡。沉沉厚厚,缥缥缈缈。”石桓亭回答说。

    “凤栖喜欢的应该是倪瓒吧?我知道你喜欢他的《容膝斋图》。”寒枝对凤栖说。

    “《容膝斋图》是倪瓒晚年的精品,笔墨可谓炉火纯青,比起他17年前画的《渔庄秋霁图》更为刚劲洒脱,丰神飘逸。”

    “我还特意去了解了一下这幅图,画的是江南春景,平远山水。题识里有‘凤栖’两字出现,「屋角春风多杏花,小斋容膝度年华。金梭跃水池鱼戏,彩凤栖林涧竹斜。」”寒枝说。

    “我虽喜欢倪瓒的《容膝斋图》,但更喜欢宋以前的山水画,那些画作仓古幽深,耐人寻味。”凤栖说。

    “和古琴一样亘古流芳。”弘庭梧说。

    “我也更愿意临摹宋以前的画,现代人欣赏不来,宋以后的画作更受追捧,只能随波逐流了。”石桓亭说。

    “就像偏爱禅诗一样,我偏喜欢禅画特别是有修行的僧人画的画。”寒枝说。

    “巨然的《秋山问道图》,《万壑松风图》和《山居图》算是禅画里的极品了。”石桓亭说。

    “你不觉得《溪山兰若图》和《雪图》更有禅画的意境。”寒枝到问道。

    “历史上僧人弹琴也是非常高古神妙。”弘庭梧说。

    “嗯,有道行的僧人书法也不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石桓亭说。

    “法常的《渔村夕照图》寒枝你应该喜欢的。”凤栖说喝了口紫菜汤说。

    “非常喜欢。像诗一样。”寒枝说。

    “禅即诗,诗即画。美学文化是相通的,比如看南宋梁楷的《泼墨仙人图》倒让我能想象出查阜西边弹边唱《阳关三叠》的野拙画面。”弘庭梧说。

    “古代很多画僧同时也都是诗僧,唐末的画家贯休就是有名的诗僧,七岁出家和安寺,日读经书千字,过目不忘。”石桓亭说。

    “「风触好花文锦落,砌横流水玉琴斜。」是贯休写的。”凤栖说。

    “更喜欢贯休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寒枝说。

    “你的禅诗一百首里也有贯休的诗:

    「赤旃檀塔六七级,白菡萏花三四枝。

    禅客相逢只弹指,此心能有几人知。」”凤栖说。

    “《沙汀烟树图》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是北宋僧侣画家惠崇创作的,意趣深远,冲破了文人画长期以来的秩序规范。”石桓亭说。

    “我读过一段关于禅画和文人画的区别,很有见地,说禅宗画是一种从惯常的造型语言中解放出来的抽象化了的佛性,是一种释放心智力量和内心体验的操作游戏,所以不论在价值学方面,还是在形态学方面,皆与正宗的文人画有着本质的区别。”弘庭梧说。

    “是一篇介绍空寂幽玄的宋僧牧溪的文章吧?”凤栖问。

    “是的,牧溪的画非常古拙意趣,古琴就应该弹成这样。”弘庭梧说。

    “我是后来才知道法常就是牧溪。他的画真是过目不忘。”寒枝说。

    “僧法常,自号牧溪。”石桓亭说。

    “画上的书法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日本人很推崇牧溪的画。”弘庭梧补充道。

    “很多人包括文人欣赏不来这种「随笔点墨而成,意思简当,不费妆缀。」的拙稚粗细、自由放逸风格。”石桓亭说。

    “有悖于所谓传统,因此不被欣赏,就像古琴一样被冷落湮埋,「琴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弘庭梧说。

    “禅画的动人之处在于直抒胸怀,一种心灵的自然流露。它们幽远超然,似是而非。道可道,非常道。”凤栖说。

    “这顿饭吃的可有营养了。”寒枝边说边收拾碗筷。

    “下午你们去斫勤坊吗?”石桓亭问。

    “嗯,你们在琴馆继续写字练琴吧,我们就不奉陪了。”弘庭梧笑着说。

    “你们...?”寒枝朝凤栖暧昧地笑了笑。

    凤栖和寒枝把厨房收拾干净下楼喝了几口茶,等弘庭梧弹了一曲《洞庭秋思》,两人出发去锦溪古镇。

    凤栖走到斫勤坊门前的野湖边被阳光下湖边的风景吸引住了,气温在一天天走低,秋的气息日渐浓重起来,远远眺望阳光照射下的千里光,花丛金灿灿的好不耀眼。树丛下有许多华双蝴蝶低调地开出白色的花朵来。

    “每年的深秋时节湖边有许多可观赏的斑茅、乱子草、荻花、芦苇和狼尾草,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莫过于大片的蓼子草。”弘庭梧看着静静驻立的沈凤栖说。

    “我们绕湖边走走吧?近距离领略它们的美。”凤栖说看着不远处一小片清丽的白花鬼针草说。

    “杂草丛生的。无路可走。”

    “路不是走出来的吗?”

    “我去找根长棍来,茂盛草丛里走之前要打一打以防有蛇。”弘庭梧说完去工坊找棍子。

    凤栖环视着湖里角落的一片水葫芦花,还有粉色的一群美人蕉旁若无人地开着。岸边有蒲苇、芦荻和《诗经》里的蒹葭。毛茸茸蒲苇风一吹,散落许多白色絮状物。

    凤栖想起《孔雀东南飞》的几句断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想当年学生时代读的诗远没此刻睹物讽诗来得感触深刻。

    弘庭梧手执长棍走几步便往草丛里来回击打数次,没走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一片蓼花深处。浅粉间杂着新绿色是愉悦蓼,恍若春天到了。

    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有「山有乔松,隰有游龙」,游龙即是对另一种常见蓼花——红蓼的称呼。

    “红蓼也是做酒曲的原料。小时候屋后面有一片沼泽地,每到秋天就是这样一种光景,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弘庭梧随手摘了朵蓼花说。

    有一片密密麻麻到难以下脚或红或白的蓼花,它们是戟叶蓼,几只麻雀和班文雀晃悠着在上面采食,满眼蓼花和白茸茸的斑茅一起,点缀着湖岸边的美丽秋光。

    “三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凤栖吟诵北宋诗人黄庚的诗。

    “「数枝红蓼醉清秋」,陆游的诗句。”弘庭梧说。

    “蓼花本是平常物,一入诗篇便不同。”凤栖附和道。

    “你认识这种植物吗?”弘庭梧指着一旁的有着三角形叶子的杠板归问凤栖。

    “五颜六色的果实,吃起来酸酸的味道,是杠板归,我童年最深记忆。”凤栖说。

    “一串果实上能同时看到绿色、粉色、紫色和蓝色,相当奇幻。记得小时候被它们的刺拉到手,那真是疼啊,自那之后对它们就再没有非分之想了,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弘庭梧说。

    “看,这里有落葵和攀倒甑,你吃过吗?”凤栖惊喜地问。

    “我没吃过,但我家的猪一定吃过。”弘庭梧说完凤栖哈哈笑了两声。继续跟随着往前走。

    “马蹄金,颜值挺高的,可以治毒蛇咬伤。”凤栖说。

    “当年在山上要是有它也许我继父就不会死。”弘庭梧不无遗憾地说

    “能治疗蛇毒的有很多,杠板归、七叶一枝花还有一支黄花都可以。”凤栖说。

    “但偏偏这几种常见物却都不在场,再说三角眼镜蛇的剧毒它们也未必能解。”弘庭梧说完又补充道:“我妈说那个地方被密密麻麻的禾本科千金子覆盖了,根本也容不下多少别的植物生存。”

    “这都是命。”

    绕了半个湖后眼前又出现一丛丛金光灿灿的斑茅花,10月是它们的花期,初开花的斑茅花序呈紫红色蓬松却挺拔、精神。它们半花半果,在湖边摇曳生姿。

    “我们给湖取个名字吧?就叫斑茅湖。”凤栖边说边折了一些打算做盆景。

    “斑茅湖,嗯,名字不错,就像它的本名。”弘庭梧笑着回答说。

    “考考你,这是什么?”弘庭梧指着地下匍匐的绿意盎然的植物对凤栖说。

    “泽漆,全草可入药,春夏采集全草,晒干入药。行水消肿,化痰止咳,解毒杀虫。”凤栖自信地回答说。

    “我也要考考你,这是什么?”凤栖指着紫白色小花的几丛绿草问。

    “应该是通泉草吧?如果我没记错也是全草可入药。”

    “嗯,通泉草,名字真好听,花也开得清丽玲珑。”凤栖说完俯下身摘了几朵放鼻子边闻了闻。

    这个野湖虽然小,但五脏俱全,一路走来开着花的有马兰头花、八宝花、蒲公英、苦荬菜、大吴风草、石竹、翅果菊、一年蓬、野黄菊、钻叶紫菀、紫茉莉、粉花绣线菊等等等等,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不计其数。

    像爵床和喜旱莲子草这种微型小花朵,若不是抱团式长成一大片,一个不留神就当它们不存在了,而葎草则是唯恐世人不知般遮天蔽地连绵不绝地大面积生长,霸道地覆盖着别的花草植物生长空间。

    两人在湖边愉快地玩耍,凤栖摘了满满两手野花野草,还请弘庭梧帮着拿了一大手,馨香盈袖。

    “秋日的古诗你最喜欢哪首?”凤栖随手摘了棵盐肤木上的咸果子边吃着问。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弘庭梧答。

    “我喜欢「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凤栖说。

    两人回到茶室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凤栖把野花野草和蒲苇安置好,抬头看见墙壁上换下的新轴,上书几个汉隶「君子之道,左琴右书」。随口说:“好字!”

    “这是上次老师来这里提笔写就的。另外一幅「夫为大雅,卓尔不群」,挂在藏琴阁里。”弘庭梧说,手上拿着幅挂轴准备打开。

    “这就是你老师临摹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凤栖问。

    “嗯。”

    “恢宏壮观,栩栩如生,苍苍莽莽,浩浩无涯。妙!”凤栖评价说。

    “画了两年多,呕心沥血之作。”弘庭梧感慨道。

    欣赏完安老师的字画,两人喝了一会儿茶就去菜地摘了些萝卜、卷心菜和西兰花准备做晚餐,冰箱里还有铁棍山药,两人张罗着红烧白萝卜,清蒸山药西兰花。

    “你们安老师和琴馆的安远老师不会有关系吧?”凤栖吃晚饭时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安远老师是我老师哥哥的孩子。”弘庭梧说。

    “古琴弹的真好。”

    “嗯,从小就学古琴。”

    “是音乐学院的吗?”

    “不是,业余教古琴,平时还有工作。”

    “晚饭后你还要斫琴吗?”

    “嗯,要的。”

    弘庭梧在合一张琴的时候,沈凤栖说她想开始从头到尾来做一张琴体验一下整个斫琴流程,弘庭梧让凤栖挑选的木材是块两百年左右的青桐木,并教她用仲尼模板画型。

    凤栖用铅笔以底板梓木为模型画好了型,弘庭梧说笔头要再粗一点,看不太清,于是凤栖又认真把外形画了一遍才过关。

    接下来是用锋利的线锯按着画好的线型锯出仲尼形制来,凤栖手劲还需要练习训练,在弘庭梧的指导下费了不少功夫才取出了真品。

    弘庭梧说古琴声音好坏很大因素取决于琴腔的槽腹,掏的薄一点声音大,韵味长,到容易虚浮,厚一点声音就相对厚重沉稳,但容易发闷。要拿捏好火候。

    凤栖拿着胚刀按要求一点点挖空,手心被磨的酸痛却甘之如饴。弘庭梧干着自己手上打磨的活偶尔抬头看着凤栖专注的模样暗想:也许她不止适合弹琴也许还适合斫琴呢。

    凤栖在院里梧桐树下接了个有点长的电话,是她母亲打来的,告诉她说弟弟凤冈有女朋友了,然后再三叮嘱她注意身体,末了还嘱咐说如果遇见有合适的再谈一份新感情,这样有个照应家里也放心。凤栖满口答应着母亲。

    等沈凤栖姗姗折回琴房,弘庭梧已经帮她把琴腹全掏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弘庭梧说明天一大早送她回公司上班。

    在凤栖上楼进房门的当儿被弘庭梧从背后一把抱住。“凤栖,不要走。”他在她耳边温热地说道。

    凤栖浑身有点小颤抖,一动不动立着,被弘庭梧转过身来紧紧拥入怀中,然后俯下身吻住了她。强有力的拥抱和绵密的热吻让沈凤栖难以招架,很快瘫软在他怀里。

    弘庭梧抱起沈凤栖往他的房间走去。房间里一阵阵墨兰的清香传来,两人缠缠绵绵地享受着二人世界,把这个情难自禁的夜晚升华得美好又甜蜜,她们拼命索取又无私奉献,美妙到如同梦幻不实。

    翌日一觉醒来,当凤栖看见身边睁着眼正看着她的弘庭梧时,片刻间仿佛记忆有些断片,思绪转了几个弯才弄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没想到这一觉能睡这么沉这么安稳,因为眼前多了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带给了她迫切想要的改变。

    弘庭梧忍不住又深深吻住了她,拥有彼此是她和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的合一和满足,甚至彼此间还流露出一丝感恩的情愫。感恩谁呢?上天待他们不薄?让他们今生得以相遇?

    “快八点了,我今天会迟到。”凤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摇摇身边的他说。

    “我已经发短信向临潭请假了,今天你是我的了。”弘庭梧紧搂着沈凤栖满心欢喜地说。

    “我们今天干嘛?”凤栖温柔地问。

    “你想干嘛都可以。”

    “弹琴,斫琴。”

    “可以。”

    待到弘庭梧放松了她腰上的双手,凤栖披上他的睡袍起身去浴室盥洗,梳洗停当下楼到厨房准备早餐。

    弘庭梧不久也下楼来,在厨房拥住沈凤栖,看着她忙碌的双手,偶尔吻吻她的耳朵和脸颊。“你为我做早餐的情景我想过很多遍,就是这个样子。”弘庭梧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为你做早餐吧?”凤栖说。

    “那不同,以前的你还不属于我。”弘庭梧说完又吻了她的脸颊。

    “准备吃早饭了。”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小米粥,山药,红薯,鸡蛋。喜欢吗?”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把粥盛出来吧,我把其它蒸好的端出来。”

    “好。”

    “吃完饭先去菜园种上茄子和苋菜再去斫琴吧?”弘庭梧吃完饭时说。

    “好啊。”

    两人把泥地里出来洗净手足然后去了琴房。弘庭梧继续打磨那把昨天刚合上的琴。

    “合琴后要打磨多少次才可以?”凤栖问。

    “没有具体的次数限定,合琴后打磨、粗磨到细砂,需要反反复复不断打磨,直到灰胎光洁细腻。”弘庭梧回答说。

    “我的这张琴接下来是什么步骤了?”

    “髹漆,先用生漆和煤油调制,然后用麻布裹琴。”

    凤栖看着弘庭梧娴熟地在绞漆架过滤生漆,用过滤好的黑色漆料涂抹在另外几张琴身上,均匀刷干,然后放入荫房等待干透。

    他告诉凤栖说大漆干燥温度25度左右,湿度80%左右,等黑色大漆阴干后再涂抹红漆和清漆,反复刷匀,干透后再打磨阴干。

    弘庭梧把手上的琴逐个放入荫房后才手把手教凤栖如何调漆裹布,如何研磨粗、中、细鹿角霜。

    弘庭梧灵敏地用贝母给手上的新琴定徽位。边丈量徽位边对凤栖说:“大漆是漆树上纯天然的漆汁,刚开始是乳白色的,遇空气逐渐氧化成黑棕色。生漆的弹性和韧性极好,对共鸣和抑制共鸣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两个人就这样在琴房各自辛勤劳作,除必要的经验之谈和指导外,几乎没有过多语言往来。两人特体现出工作狂的特质,既专注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