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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宁止穿着辛乌兵服,神色淡然,“五皇兄。”
真的是宁止,他不是在做梦!
从未觉得宁止的脸这么和蔼可亲过,宁肖眼眶一湿,慌得坐起身来,抓着宁止的手激动道,“九皇弟,我总算等到你们了!你是来救我的吧?我就知道,父皇不会忘记我的!快!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指了指不大的营帐,“本皇子受够了,你是不知道,阴若熏那混蛋,三餐居然给我吃窝头、喝凉水!这就算了,最恶心的是,拉屎撒尿都在一个马桶里,还让我睡在稻草堆上!九皇弟,我过得好苦,简直猪狗不如啊!”
猪和狗可没他过得好,有水有饭,还有稻草睡。看着喋喋不休的宁肖,宁止一言不发。
“好了,不说了,九皇弟,快救我出去吧!”宁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觉得有些头晕,这几天,他吃的都是窝头凉水,连个荤腥都没有,他哪里来的营养。好在宁止来了,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乾阳去!
等回了乾阳,他要吃烤鸭,吃红烧肉,吃白馒头!
不不不,得先好好洗个澡!他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吃喝拉撒全在营帐里,他身上都是味儿,馊的厉害,头发都黏在一块儿了,身上还染上了虱子,浑身又痒又脏,真是恶心得不行!
“九皇弟,你不是最会打仗了吗?你可得替我报仇!把阴若熏的脑袋提来见我,我要当球踢!还有那两个辛乌小兵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天天虐待我,好像叫王大牛和张扬,你也给我抓回来,让他们吃猪屎,喝狗尿!我整不死他们!对了,还有一个叫张太阳的,他也欺负过我,你……”
“五皇兄,我不是来救你的。”宁止终于将宁肖的话打断,不疾不徐地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父皇要我来,是给你传圣旨的。”
不是来救他的?这是什么意思?宁肖不明所以地看着宁止,恼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传什么圣旨?他要给我什么圣旨!”
宁止望着宁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子,记忆里,这位五皇兄一直都是风光无限,耀武扬威的。就连多年前,他将他推下湖水,想要淹死他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趾高气扬,神采奕奕。
再看现在,又是另一番模样。几日前,五皇兄的脸颊还是胖着的,现在已经凹了进去,蜡黄蜡黄,眼下两块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状态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没有回应宁肖的疑问,宁止只是道,“五皇兄,你想不想出去?”
“废话……当,当然……”
看着宁止,宁肖的心下徒然生出了一股悚然,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忙不迭换了表情,乞求地看着宁止,生怕他会将他丢在辛乌军营。以宁止那性子,他绝对干得出来!
而且,他同宁止一样,没有忘记。这十多年来,他不知欺负过多少次宁止。明里暗里,乐此不疲。那过程,他以前还很享受地回忆。而现在,他想也不敢想。
同样的,他以前还庆幸父皇不知道他暗害过宁止。而现在,他恼火就是因为父皇的不知道,居然派了宁止来救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宁肖惴惴不安地看着宁止,思绪万千,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既是父皇委派的,纵使宁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遵,他定会救他出去的!
可宁止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父皇又传了什么圣旨?
他眼珠子一转,讨好道,“好弟弟,咱们先不管什么圣旨不圣旨了,你先把我救出去吧!要是辛乌的士兵突然回来了就难办了,那还得连累你啊,你说是不是?趁现在没人,你赶紧把我救出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好不好?”
宁止笑了,“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就说嘛!
宁肖面上一喜,一颗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一刻,他又听宁止说,“皇兄,你小时候最是关照爱护我。这天大的兄弟情义,我没齿难忘。你说,我怎能不救你呢?”
闻言,宁肖刚放下去的心,刹那一抽。他惊惶失措看着宁止,愣了半天,忙不迭道,“九皇弟,以前……是,是我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你看看,那时候咱们都还是小孩子,我不懂事,做事没有分寸!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了,好不好?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咱们冰释前嫌好不好?”
小孩子?难道仅仅是小孩子的时候,才欺负他吗?这些年来,他害他的次数还少吗?
宁止戏谑,冷然开口,“那你的母后呢,那么大的一个人,是怎生‘呵护体贴’我母妃的?”
闻言,宁肖的脸色霎时刷白,转过头不敢看宁止。私下里,他是知道的,母后用藏霜毒死了宁止的母妃。可,宁止应该不知道吧?他所谓的“呵护体贴”,应该说的是平日里,母后的刁难吧?
要是让宁止知道,他母妃的死因……
他不禁吓得一个哆嗦,只此一个理由,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九弟,千错万错,那都是我母后的错,是上一辈人的事了!咱们俩还年轻,未来还是很好的。罪不及子女,我算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你救我这一次!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好不好?”
宁止道,“怎么个报答法?”
见他有所心动,宁肖忙道:“金银财宝,美人良田,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毫无新意。宁止摇头,失望道,“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五皇兄你自己享用吧。”
这不是屁话吗!他关在这里出不去,怎么个享用!
宁肖急了,开始无所顾忌,“九皇弟,你不满意?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兄弟俩,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我是嫡子,我母后背后有徐家,宁远那小子的太子之位,坐不了多久的。这位子,到时候,八九不离十还是我的,我做了太子,将来再做皇帝。到时候,这苍流江山,还不就是咱们兄弟俩的?我做皇帝,你做监国,我封你万里封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他的算盘倒是打得美。
可惜……
宁止仍是摇头,“太遥远的东西,我不要。”
这小兔崽子,真他娘的难伺候!蹬鼻子上脸了!宁肖心下暗骂,脸上赔笑,“那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绝对给你!”
“是吗?”那他就不客气了,宁止道,“临行前,父皇予了你五万兵符,我就要你的五万兵符。”
还要不要脸了?宁肖震惊,嘴角颤抖,“那怎么行?我的兵符岂能给你!你不是已经有数十万兵符了么!苍流五分之一的兵符都在你手里,你还想怎样?”
哪里会有人嫌弃手上的权利太多?
宁止垂眸,扫了一眼手上的圣旨,明黄扎眼,“皇兄,你可知父皇叫我给你带了什么圣旨?”
这才想起还有圣旨,宁肖心下开始有些不安,“什么……什么圣旨啊?”
宁止笑了,一字一顿,“父皇,要你死。”
五个字,犹如惊雷炸响在宁肖耳旁,惊得他差点瘫坐在了地上。“他要我死?怎么可能,你胡说!胡说!”
“皇兄,注意你的措辞,诋毁圣上,是死罪。”宁止说完,随手便将圣旨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见状,宁肖气急,指着圣旨直哆嗦,“你还说我,你不是把圣旨胡乱扔……你,你干什么呢?”
就见宁止又从怀里掏出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抬头看着营帐的支架,阴森森地说了一声,“不错,够结实。”
他拿绳子干什么?什么结实不错的?宁肖被宁止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啊?”
“皇兄,你要是不死,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可知因为你一人,多少将士受制,窝在向城不得出动?辛乌以你为人质,要父皇割地赔款,那样狮子大开口的要求,你以为父皇舍得给?可若不给,你就得死。但是你要是死了,他不就可以不给了吗?但是,你又不能明着死,这不是让天下人戳父皇脊梁骨,说他不心疼儿子吗?”
所以,他只能暗着死了。宁肖慌了手脚,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我可是他的儿子,是嫡子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母后也不会同意的!徐家也不会同意!”
宁止笑了,“五皇兄怎么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万里的江山,和一个儿子相比,孰轻孰重?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柳之效和二皇兄,啧,他二人贪污赈灾粮款的事情败落了,柳家满门抄斩,二皇兄也被父皇贬为了庶人。”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宁肖震惊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一片。不该啊,他才离开乾阳几日,就风起云涌了,变了天日?
柳家一倒,那徐家……父皇这是对徐家下手了!
既是如此,那他这个嫡子,又算的了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
宁止又道,“不过,若是你将那五万兵符交给我。我大可以偷天换日,将皇兄你救出去。”
说着,宁止又是一声叹,“不过看样子,皇兄你很有骨气,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将兵符交出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父皇都放弃徐氏了,他还在纠结什么兵符,保命要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宁肖慌得大叫,“别别别,九弟,咱们有事好商量!”
“怎么,皇兄还有遗言未交待?”
“……”他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宁止,这该死的病秧子!他当年就该淹死他!
心下怒骂,宁肖的面上却是一派谄媚,“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立马将五万兵符交到你手上!”
笑,宁止耸肩,“可惜,我不想要了。”
宁肖怒了,“宁止!你耍我!”
“岂敢。”状似恭谨,宁止颇为感慨,“以五皇兄爱背地里捅人的性格,万一我把你救出去。指不定,下一刻你就会将我一刀捅死。”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九弟,你不要乱想!你救了我,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你!”
“呵,可是,我还是怕。”宁止走到了宁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夜长梦多,不若趁现在,将一切都解决了吧?”
宁肖看着宁止手里跃跃欲试的麻绳,“宁止!你敢!”
“皇兄,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一死,数万的将士们会感激你的。”
“放屁,我才不要他们感激!”宁肖边说边退,顺带着拿起地上的圣旨,他倒是要看看,父皇到底有多心狠!
他将圣旨翻开一看,立时瞪眼,恼怒至极,“宁止!你居然假传圣旨!这里面什么字也没有!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假传圣旨!父皇根本没有要杀我,是你要杀我!”
“是啊,那又如何?”宁止无赖地说着,蓦地欺近宁肖,将绳子缠上了他的脖颈!
——使力,带着心底最深处的恨!
“嗯!宁止!”
死亡一瞬蔓延全身,宁肖双眼凸出,面色通红,不停地挣扎,不甘心啊!可是,却敌不过宁止的钳制,很快,奋力挣扎的身子渐进不动……
不刻,当另一波人马突然出现在帐内的时候,全傻眼了。营帐的支架上,悬着一具半僵的尸体,五皇子宁肖,双眼圆瞪翻白,舌头伸出,形状可怖。
“五皇子……五皇子自尽了?”
为首的黑衣人震惊地看着宁肖的尸体,他们一行十人,秘密受雇于大皇子宁远,星夜兼程,从乾阳赶来北齐,比宁止早来了两日。
本计划宁止一踏入北齐,他们就杀掉五皇子宁肖,而后再嫁祸给宁止。
这下可好,计划乱了!
可五皇子怎会突然自杀?
黑衣人迅速扫过不大的营帐,很快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处灰烬,不知道烧过什么东西。他蹲下身来一看,两个黑乎乎的轴柄,看材质是玉轴。还有几块没烧干净的布料,明黄色,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残留祥云瑞鹤的图案。
分明就是……圣旨。
几名黑衣人讶然,哪里来得圣旨?再摸摸灰烬,尚还留有余温。难道这圣旨是……
几人面面相觑,五皇子应该被迫自尽的。皇上好狠的心啊!
为首的黑衣人皱眉,别人不知,他知。没什么稀奇的,是皇上一贯的手段,为了太子之位,他当年不就是杀了自己的妻子赵氏吗?
为了铲除徐氏,又贬谪了二皇子。
现下,轮到了五皇子了。
思及此,他扭头冲属下道,“老三,飞鸽传书给太子殿下,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