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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遗址坐落于沙漠深处,要开上几天的车才能到达。
到了晚上,李沐恩一行在一处沙丘的背面驻扎下来,准备过夜。
简单地吃完自热盒饭之后,大家就回到各自的帐篷里去休息了。帐篷外生着一堆篝火—沙漠环境复杂多变,很有可能会发生突发状况,所以晚上必须要留一个人值夜。
今天晚上轮到李桑值夜。刚吃饱的他晃悠着走到篝火旁,发现那里早已坐了一个人。
是李沐恩。
她仍被禄存气得不轻,连饭都没怎么吃。
李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姐,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反正也睡不着。”李沐恩干脆躺了下来,“还不如在这里看看星星。”
夜空中繁星点点,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非洲,禄存奋不顾身从沼泽里把她救出来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人迹罕至,同样是星云氤氲。
星星发出的光辉像河流一样流淌,而他是其中最亮眼的一颗,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出现在眼前。
之后这人三天两头就会吃错药,动不动就要和她拉开距离,真是让人越想越气。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瓶饮料递到她的眼前。
她动了动脖子,看见禄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把这个喝了。”
李沐恩瞪他一眼:“不喝。”
“给我喝光。”禄存不由分说地把那瓶饮料塞到了她怀里,“饭又不好好吃,把这个喝了好歹能补充点能量。”
禄存说完就走了。
李沐恩坐起身来,看着自己手上的功能性饮料。
这家伙,也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冷血嘛。李沐恩这么想着,嘴角不由得漾出笑容。
“姐,你笑得好猥琐啊。”李桑打了个寒噤,“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少贫嘴!”李沐恩扭了扭身子,挪到李桑的身边,向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那瓶饮料,“你说,他特意送我饮料,是不是喜欢我啊?”
男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她干脆拉了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陪她一起猜。
李桑听后一脸惊恐:“应该不是吧?”
“怎么不是!”李沐恩语气坚决,“他都送我饮料了,肯定是暗恋我,只是不好意思明说!”
“姐,你别吓我!”李桑颤抖着掏出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饮料,和她那瓶一模一样,“教授也给了我一瓶……难道他也暗恋我?怪不得他天天半夜给我打电话!”
“不,你想多了,他只是单纯地想使唤你而已。”李沐恩腹诽道。
这时候,李沐恩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声。
“肚子饿就不要逞强啦。”李沐恩还没来得及觉得丢脸,李桑就把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正好我这里有应急用的糖。”
李桑从衣兜里拿出几颗糖,不小心把一个圆圆的小东西也带了出来。
李沐恩拾起那个小东西,发现是指南针。指南针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指针却来回转个不停,久久都没有指出确定的方向。
“你这指南针坏了?”
“好像是被风暴和磁场影响,这玩意已经失灵很久了。”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已经迷失方向很久了?”
这些天来,李沐恩都是跟在李桑开的那辆车后面,完全没有考虑过方向的问题。
“不不不,那个叫天同的小姐姐很厉害,这几天一直都是她在导航。”李桑拍了一下李沐恩的后背,“放心吧,来之前教授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一定不会出事的。”
翌日傍晚,一行人停下车,再次开始休息。禄存和天同站在远处,正聊着什么。
禄存问:“已经很近了吧?”
天同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旱沙,又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沙子便顺着指缝流了下去。她微微动了动手指,那些沙子就停止了流失,打着旋想要聚拢在一起,聚成一个完整的球。
可沙球才聚到一半,沙子便倏然滑落,流了个一干二净。
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弱,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紫微留下的封印应当就在不远处。
“是很近了。”天同拍了拍自己的手,“看来须弥遗址就在附近。”
话才说完,陈思达就拿着望远镜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那边有个像建筑的东西!”不知道是他跑得太快,还是他太激动,他的气息都变得紊乱起来,“呼……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市蜃楼。”
苦苦寻觅的东西终于有了踪影,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思达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刻上车,向他所指的方向开去。
一座破败的古城缓缓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车一停稳,所有人都奔了过去。
天还没黑,落日的余晖正柔柔地照耀着这座古城。站在城外,能看到一栋王宫一样的建筑。
漫长的岁月早已把它侵蚀成一个暮年的“老者”,王宫的墙壁坍塌了,梁柱倒下了,从外面甚至一眼就能窥见里面那个早已脱漆斑驳的王座。昔日辉煌的一切,只剩下断壁残垣。
夕阳正红,橙色的光芒倾泻而下,给已经破败了的须弥古王宫打上了光影。王座背倚夕阳,显得那样固执而落寞。
李沐恩一看到这番场景,就知道这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
沉稳、惊艳,还包含着浓烈的情感,甚至不用文字描述,就能从照片中读懂它的故事。
她抬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蓦然回首,她看到李桑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呆呆地望着那个王座,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李沐恩一怔:“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李桑摇摇头,“姐,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看到这里的景象,我会觉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难过?”
不得不说,吃摄影这碗饭的确需要天赋。同样是寻找惊艳的画面,李沐恩都已经拍完了,小胡却还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遍地抓拍。
一行六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打算。从车上一下来,大家就向着不同的地方散开了。小胡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也没有太大的收获。他抬头,注意到了天同。
大家都是初来乍到,只能凭着感觉四处摸索。唯有她,就像早已来过这里一样,慢慢地向前走着。
跟在她后面的是陈思达。大概是怕她一个人会有危险,他一直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天同。
他们两个正在向一座高塔走去。
在这片废墟之中,那座高塔是最高的建筑,也是最为显眼的建筑。其他的房屋虽然已经颓败坍塌,却明显都是被风沙侵蚀的。唯独这座高塔,塔身被熏黑了,还断了半截,显然曾遭遇过火灾。
小胡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天同来到这座半截高塔的脚下,向上仰望。陈思达忍不住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
“钦天监的祭坛。”天同说着,伸手想要推门,“当年就是在这里,你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陈思达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怔。而天同发现这里早已被门锁锁住,于是转身离去,打算去往下一个地方。
她连周遭环境都没有查看,就轻车熟路地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看来这个女人对这里很有研究,跟着她说不定就能找到有爆点的东西。小胡这么想着,紧紧跟了上去。
祭坛位于钦天监的中央,在祭坛周围还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别院—那是供钦天监的占星官居住的住所。天同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下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座别院。
等到大门被推开,陈思达不由得又是一怔:“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他再熟悉不过了。这里和他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星河观一模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星河观的院子中央多了一棵杏树。
“这就是我讨厌你把我召唤到星河观的原因。”天同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地方会这么像,可它总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过往。”
她这么说着,又来到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
陈思达知道,那里是藏书阁。
屋里保持着当年的原貌,红木的书桌上还放着被随手搁置的笔记。陈思达拿过来翻了翻,认出了那是星河的字迹。
遒劲有力,俊秀飘逸,和自家藏书阁里珍藏着的星河手稿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放下!”天同命令道,“不要乱动!”
她从陈思达的手里抽出那本笔记,搁到一边,自己却走到了书架边,从第一本开始翻阅。
陈思达问:“你在找东西吗?”
天同一边翻着书,一边点了点头。
“你在找什么?”
“召唤阵。”天同说,“当年星河曾经答应过我,不将召唤阵的阵法记录下来。可既然他是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那我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好。”
须弥遗址在五百年后重见天日。这个地方虽然难找,可是既然他们能找到,那就一定还有别人能来到这里。到那个时候,如果召唤阵泄露出去,必然会是个大麻烦。
最好还是在别人没有找到召唤阵之前就亲手销毁它。这也是她执意要跟禄存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陈思达听后连忙说:“既然他答应过你,那应该就是没有。这里所有的手稿,星河观的藏书阁里都有一份一模一样的,我自幼就翻遍藏书阁所有的藏书,里面根本没有关于召唤阵的记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么忙着解释,到底是替星河辩解,还是为自己辩解。
或者是兼而有之。
“哦?”天同抬眼,露出讥诮的笑容,“那你告诉我,凭你这一世愚钝的资质天分,是怎么凭空画出召唤阵的?星河有那样的本事,也是潜心研究了多年才成功的。不要告诉我,你随手画画就有这样的效果。”
陈思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他画符从来不准,哪怕他照着书上的图案原封不动地画下来也会出现偏差。天同说得没错,他资质愚钝,记性不佳,很多阵法哪怕他努力去背却仍然记不下来。
陈思达自己何尝不着急。陈家到了他这一辈,就只生了他这一个孩子。作为星河观唯一的继承人,他从一出生就被众人寄予厚望。可他天分差,常常惹得家中的长辈失望。
他的童年远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愉快。
即便是这样,他也有能成功画出的阵法。
那就是召唤阵。这个复杂奇特的阵法总会在他提笔时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里,也会不自觉地画出这个图案,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就像这个图案被刻入了他的潜意识,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我不知道,但星河观的藏书阁中确实没有关于召唤阵的记录。”陈思达说着也走到了书柜前,“我帮你找,我要证明我没有撒谎。”
“住手!”天同呵斥陈思达,“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相信星河吗?”
陈思达手上一滞,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他们两个都没有察觉,小胡正趴在窗外,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小胡努力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里面的声音,可惜离得太远,他根本听不清那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他的想法果然没错,跟过来是对的—天同直奔这里,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绝对是在找什么很重要的物件。如果自己能拍到这件东西,定能赚足大众的眼球。可是如果自己出现,这两个人绝对会装作无事发生,然后离开,让自己扑个空。如果是这样,还不如等他们找完了,自己再伺机而动。
不过那东西似乎并不好找啊……小胡顺着窗户的缝隙向里望去,那个叫天同的女人辛辛苦苦翻了很久,仍旧眉头紧蹙。
法力被封印了果然很麻烦。想到这里,天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种心里没底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个时候她法力尽失,然后便遇到了背叛。
可接下来出现的东西让她的眉头舒展开了。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那一页问陈思达:“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复杂的阵法,旁边却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的确很古怪。其余手稿中记录的阵法旁边都标注了名称和用法。
天同冷笑。没有标注,说明星河心里有鬼。这个阵法八成就是召唤阵。
而且这本手稿被藏在了隐秘处,又用锦帛用心包好了,足以证明星河对它的重视程度。
陈思达仔细看了看这个阵法:“我没见过这个图案,但应该不是召唤阵。”
召唤阵他画过几次,脑海里也有点模糊的印象,眼前的这个阵法与召唤阵截然不同。
可天同并不信他说的话,她拿出打火机,打算把那页纸撕下来销毁:“你说不是就不是?”
“等一下!”陈思达拦住了她,“我会证明它不是召唤阵!”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阵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前世的自己那么重视它,它一定极为重要。
天同的手顿了顿:“你想怎么证明?”
“想知道它是个什么阵法很简单,画一画就知道了。”
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陈思达卸下自己背上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倒进砚台里,磨起了墨。
天同嘲讽地笑了:“你倒是对前世的自己很有信心。”
陈思达说:“如果星河有我这么喜欢你,他就绝对不会背弃他对你许下的诺言。我了解这种喜欢的感觉,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天同一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陈思达很快磨好了墨汁。他提笔蘸墨,开始下笔。
这一次他格外小心谨慎,仿照着书上的图案小心地把那个不知名的阵法画了下来。
等他战战兢兢地画完,那个阵法却毫无反应。
天同看见后忍不住又嘲讽他几句,她拿起纸张和书卷:“你是不是又画错了?”
可当她把两个阵法拿到眼前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两个阵法一模一样,陈思达这次没有画错。
那为什么阵法没有反应?
陈思达皱着眉头看了看阵法,突然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起来,他从里面摸出一把瑞士军刀:“我知道了。”
天同被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有的阵法需要‘引子’。”陈思达说着就要用锋利的刀刃去割自己的手,“一般都是以施咒者的鲜血做引。”
天同刚想拦他,他却已经割了下去。鲜血顺着刀刃落到了阵法上,阵法竟在瞬间发出光来。
“还不够。”陈思达自言自语着,“看来需要用血染满整个阵法才行。”
他又在手掌上割出一道口子,任凭鲜血涔涔流出,点点滴滴地洇湿了符纸。
阵法发出的光果然更亮了些。
小胡在窗外看得并不真切。他只看到屋里的两个人忙活了半天,面前就有什么发出了光。那明显不是手电筒的光芒,看来是什么宝物被找到了。
他没有多想,直接破门而入,抱着相机直直地朝两个人冲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小胡生怕错过了什么,动作十分莽撞。
陈思达被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想把手里的刀收起来,可小胡比他更快,直接撞了上去。
“嘶……”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小胡的胳膊,他的鲜血也滴落到了阵法上。
惯性让小胡踉跄着撞向了书柜。他的头重重地磕了上去,直接把他磕晕在地上,书柜上的书籍也哗哗掉了下来,把他埋了个结实。
陈思达和天同刚想去扶他,却看到眼前阵法的光芒突然变强,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
小胡的血似乎也是这个阵法的“引子”。融合了两个人的血之后,阵法发出的光晕逐渐变大,笼罩住了陈思达和天同。
在白色的光晕中,陈思达看到了星河的身影。他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个阵法是什么了……”
是用来保存记忆的阵法。只要鲜血落上去,就能看到曾经的记忆。眼前的景象,应该就是星河的记忆。
“但为什么小胡的血滴上去之后也起了反应?难道他也是前世的故人?”陈思达问道。
天同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那个听你差使、替你动手杀我的人,你的至交、你的属下—胡吉。”
“天同星,五行壬水,寿福德保生主。旦遇此星,如遇贵人,时来运转……您就是我要找的福星!请福运神大人赐福于我!”
“‘杏’与‘幸’同音……想必这就是开运神器!在下一定妥善珍藏。”
“星河只想求一个机遇,希望天同大人赐在下一个能够施展才华的机会。望天同大人成全!”
“只不过以前都是远观,离近了才发现……星星是如此耀眼夺目。”
“您不知道,现在我有多高兴。”
“您的意思是,今后我还可以召唤您?”
“我是想说,既然您喜欢,那么这个院子就不会改变。在您回来之前,它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
一幕幕往事出现在眼前,陈思达看得双目怔怔,天同却在一旁冷笑着。
“惺惺作态。”她用这四个字做了定论。
果然,场景轮转,很快就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根本不配做神明。天同,你甘愿受罚也要帮助星河,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温柔?因为怜悯?可笑。你知不知道,你费尽心机要帮的那个人,一直打的都是这个算盘?他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你这一身的神力。天同大人也不要怪在下,在下不过是替星河大人办事而已。天同大人的这身神力,在下会完完整整地交付到星河大人的手中。”
随即就是轰鸣的爆裂声,祭祀台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天同抬头看向陈思达:“这些事情你都看见了吧。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恨你?”
陈思达茫然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天同。
天同觉得他这副蠢样子实在可笑,打算离开:“无聊的回忆到此为止了。反正召唤阵也不在这里,我们回去吧,禄存大人该等急了。”
可她才转过身去,衣袖就被陈思达拉住了。
“天同大人,”他张了张嘴,“这不是全部。”
天同不由得回过头。这一世的陈思达一向都是叫她“天仙姐姐”,这个轻佻又可笑的称呼每次都让她暗自发笑。
“天同大人”,这熟悉却暌违已久的四个字,五百年前的星河习惯的称呼。
陈思达已经全都记了起来,他死死拽住天同的衣袖,不肯让她走。
“记忆还没有结束,天同大人,陪我看完吧。”陈思达哀求她,“亲眼看看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吧,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果然,场景再次更迭。
星河一辈子都没能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星河在祭坛下静候。可祭坛突然坍塌,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冲进火场去寻人,可灼热的火焰和呛人的浓烟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最终一无所获。
胡吉被大火烧成了灰烬,而天同回到了福德宫。两人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了下落。
星河仰望星空,看到天同星又重新回到了天上。
看来她平平安安地回去了。
她还说过,要回来看他。
星河满怀着期待等了无数个日夜,却始终没能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他终于忍不住了,又提笔画下了当年召唤出天同的阵法。可是画过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星河发了疯一样不断描画着那个阵法,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这个图案被刻入了他的潜意识,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但凡他提笔画符,这个阵法总是会不自觉地跑出来。但天同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就好像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可是星河知道那不是梦。
他一直收藏着一个杏核。那是他和天同初次相遇时,天同送给他的礼物。
“‘杏’与‘幸’同音……想必这就是开运神器!”
“不是,它就只是一个杏核……”
当日的场景又浮现在星河的脑海里。他想起天同天真懵懂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要继续等下去,哪怕等上一辈子。
星河特意研究出一个阵法,一个能记录自己记忆的阵法。他把这个阵法记录在了书卷中,用锦帛包好,放进了藏书阁的隐秘处。
等到他和她重逢的那天,他就把这个阵法拿出来,和她一起看过去的点点滴滴。
星河想就这么和她厮守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足够发生很多事情。须弥消失之后,星河带着自己的门徒迁往中原,并在那里建了星河观。
星河观不大,样式也极为朴素。门徒们嫌不够气派,星河却淡然地说:“这样就好。”
之前他居住的别院已经被埋在了风沙之下,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于是,他就另建了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院子。
“既然您喜欢,那么这个院子就不会改变。在您回来之前,它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毕竟他以前曾经这么答应过她。
门徒撇嘴:“院子里连棵树都没有,也忒素净了些。”
“说得也是。”星河从怀里摸出一个杏核,“那就把它种在院子里吧。”
“杏”与“幸”同音。想必在这棵开运树的庇佑下,他一定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世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大占星师终身未娶,亦无子嗣。他的门徒们知道,他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
等到最后,满头华发,牙齿松动,满脸皱纹,他仍然没有放弃。只要不下雨,他每天晚上都会到院子里看星星。
星河日复一日地孤坐长夜,看着东方一点点露白,眼角一点点被岁月风干。
他一辈子都没能再见到她,却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不问缘由,从未改变。
天同看了看陈思达,看到他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
“你……”她有些哽咽,“现在的你……到底是谁?”
陈思达只会叫她“天仙姐姐”,星河才会叫她“天同大人”。面前的人微笑地看着她,让她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
陈思达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向前一步拥抱住了她:“我是您忠实的信徒。”
他想起了一切。他是星河,是陈思达,是她忠实的信徒。而她是他的“天同大人”,是他的“天仙姐姐”,是他深爱了两世的人。
“我就知道……”陈思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会等到你的。天同,我就知道我会等到你的。”
轮回转世,记忆就会消失。可每次当她出现在他的眼前,都会让他一见钟情。
原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苦等了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苦等一辈子啊?”天同把头埋在陈思达的胸口号啕大哭,“那可是一辈子啊!你为什么这么傻,一直在等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哭到最后,她的嘴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的温柔和怜悯并没有所托非人。
陈思达退后一步,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干了眼泪。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为什么我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为什么我把你推到了那么危险的处境?为什么在你出事的时候,我却没能保护你……”他轻轻解开天同脖子上的纱巾,露出了脖子上的疤痕。
陈思达垂下眉眼,轻轻抚摸着那些疤痕:“疼吗?”
天同极力止住呜咽,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疼呢?”陈思达的眼角又流出了泪水。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吻那道伤疤。
“天同,我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情了。”
陈思达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向已经昏厥在地多时的小胡。
“胡吉,枉我那么信任你……”他的嗓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杀了你都不能平息我的心头之恨!”
天同却拦住了他:“上辈子的事就让它结束在上辈子吧。他在上一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死无全尸,已经足够了。”
她看了小胡一眼:“如果他此生仍不悔改,还是心怀嫉妒,坏事做尽,那他必定会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善养福德,恶生疾恶,福厄生运,向来如此。”
陈思达只好听她的话,把昏迷不醒的小胡拉了起来。
可当他看到小胡的脸时,神色又变了。
天同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我……又想起了一个前世的故人。”陈思达顿了顿,“禄存先生带来的那个研究生李桑,他的容貌……和……一模一样。”
天同问:“谁?”
“当年我和他一起费尽心思想救须弥于水火,却不料恰恰是我们两个造成了须弥的灭亡。”
天同猜到他说的是谁了:“你说的是……”
“对,”陈思达点头道,“须弥的天子—日轮。还有李沐恩李小姐,她是……”
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然传来轰隆的声响。
陈思达很快反应过来:“是沙尘暴,快跑!”
弥漫的黄沙可以在顷刻间把一切深埋在地下。别看他们现在藏在屋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完全可以直接把屋子掩盖住,到时候他们就只能被困在屋内,慢慢窒息而死。
时间紧迫,陈思达背上仍在昏厥的小胡,带着天同夺门而出。
远处的风沙滚滚而来,不断地延展弥漫,直至遮住苍穹。
“跑,往车子那里跑!”陈思达嘶吼,“快上车!”
天同一边跟着他跑,一边问:“禄存大人他们呢?”
“他们不傻,会跟上来的,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