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针锋相对

花时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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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南没想到他会在这时醒来,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交汇。尚未完全清醒的顾易北眼中带着迷茫,他愣愣地盯着面上青肿的苏南看了两秒,反应过来不是在梦中后,猛地坐直了上身。来不及尴尬,苏南被他诈尸一样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坐了起来。

    “针!你小心针!”

    “谁打你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喧闹的大厅里并不显突兀,却惊动了在一旁陪护的赵洛。他急忙收起正在摆弄的手机,弯下腰来询问:“顾总,怎么了?是不是要去卫生间?”顾易北并未理会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南,一双眸子黑如点墨,里面有什么东西快速翻涌着。他不自觉地抬起手伸向她的脸颊,神色间的关切和心疼毫不遮掩。而苏南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仿佛是被施了定身的法术。她脑海中的意识有一瞬间恍惚,她就那么挺在原地,任由他的指尖向自己一寸寸靠近。

    大约是生病的缘故,他粗糙的指腹温度微凉,不复从前那般炙热。

    “疼吗?”他低低地问了一声,语调温柔缱绻。苏南呼吸变得急促,那事她明明没放在心上,此刻竟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她脸上的瘀青在这时一阵疼痛,是他没控制住力道。苏南猛地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脸已经距离极近。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温热、微痒。她心尖一阵颤抖,急忙偏头躲开他,想了想觉得动作太明显,又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顾易北抬起的手顿在原处,幽深的眸子中闪着光,他忽然感觉输液大厅里空气浑浊,原本未曾留心的声音都变得嘈杂,难以入耳。顾易北面无表情地收回胳膊,顺手扯了下衬衫领口,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平淡的语气没有什么不正常,苏南却能够听出里面压抑的怒火。她直觉这怒意是因为她受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顾易北刚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关心十有八九是没睡醒,混淆了梦境和现实,这会儿他清醒了,见她受伤,他就算不会卑鄙地跟着乐,但也不至于再被她这个当年抛弃他的负心人牵动情绪。

    “没什么,我下楼梯的时候没踩稳,摔了一跤。”事情牵扯到徐兆林的隐私,没办法对顾易北言明,她只好随口胡扯。

    “嘁……”顾易北看着她脖颈上的抓痕,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却并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

    苏南视线再次和他相接,她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胃不好,就别喝那么多酒。”上次在绿源农庄也是,他满身的酒气能把人熏醉。他一把年纪还不知道爱护身体,等老了就知道健康有多宝贵了。

    顾易北敏锐地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不对,自己的胃病是两年多之前那次急性胃出血后留下的,从前两人在一起时,他消化系统健康得很。他微眯了下眼睛,正想问苏南怎么知道他胃不好,低沉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苏南,我顺路去买了杯热奶,你喝两口。”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他和苏南中间。

    顾易北抬眸,就看见徐兆林一只手拎了个肯德基的外卖口袋,另一只手上拿了两盒药。徐兆林这时往他这边扫一眼,像是才看见他一样:“顾总,真巧啊!”“是挺巧的。”顾易北语速缓慢,语气中几不可察地带了丝讽刺。他吐出口浊气,心情一瞬间烦躁到了极点。

    徐兆林没有听出他话中意味,略一颔首后便不再寒暄,只将注意力放在苏南身上。“喝点吗?”他将外卖口袋往下一放,露出纸杯边缘,递给了她。苏南其实一点都不渴,可对方一番好意,又不好拒绝,只好道声谢,接在手里。顾易北那阴阳怪气的口吻,徐兆林察觉不到,她却十分清楚。她向来不是个敏感的人,偏偏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情绪。

    苏南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顾易北不待见自己的程度大概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否则不会连带陪护她的徐兆林也跟着受迁怒。

    纸杯在手里握得久了,温度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微烫。她动了动手指,抬眼看向输液管上的小瓶子,里面的液体一滴滴缓慢滴下,明明已经开到最大速度,她却还是觉得慢得让她心焦。苏南忽然恨不得直接把针头拔了,拿起注射液袋子喝完了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谁也没再怎么说话。顾易北又闭上眼睛,重新靠回椅背,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假装。徐兆林怕苏南无聊,本想闲聊几句解闷,但身边多了个面色不善的大神,苏南也似乎很是困顿,他识趣地不再多言。苏南借机闭上眼睛,准备装鸵鸟,眼不见为净,结果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已经亮了整整一个下午,苏南斜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时间不知道又过去多久,红灯终于熄灭。她精神一振,不等门开便急忙迎了上去,担架车被平稳地推出来,上面的人仍旧昏睡着,面色惨白,脸颊消瘦。医生紧随其后,见只有她一名家属时,似乎皱了下眉。他一边扯下口罩,一边问道:“患者还有其他家属吗?”苏南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被急切取代:“其他人有事,大夫你有事跟我说就行。”“这次手术很成功,但总体情况不乐观,癌细胞扩散面积太大,治疗只能是维持。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要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说完便抬脚走向办公室。

    随着医生的离开,周围的医护人员也纷纷消失不见,长长的一条走廊里,只剩下苏南和她身旁的担架车,空旷、寂静,让人心悸。场景在这时突然极速旋转,像是时空扭曲的旋涡。

    住院楼后面无人的角落里,中年男人一脸颓败地坐在花台石阶上:“小南,帮一帮爸爸。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要是不管我,爸爸就要去坐牢了!你妈妈现在还在住院,要是爸爸再出了事情,这个家就完了!”男人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小南,爸爸求你了!”他突然起身跪了下来,“求你了!我不想去坐牢!”她吓得不知所措:“不!我不能这么做!”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语无伦次,摇头重复,“我真的不能这样,真的……不能……不能这样。”她一步步向后倒退,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一瞬间跌入万丈深渊。

    耳畔风声呼啸,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突然响起,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不断的下坠中,纷乱破碎的画面交织着闪过眼前,已经瘦到辨认不出面目的女人睁着眼停止了呼吸。医生对她露出了抱歉的眼神,用白布盖上女人的脸。男人神情狂乱,隔着铁窗对她愤怒咆哮:“贱货!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苏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平静得令人胆寒,“你是小偷!”

    “啊!”破碎的呻吟冲出喉咙,苏南猛地惊醒,眼前人来人往,耳边声音嘈杂,原来刚才只是梦境,原来她还在人间。她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衣服冰凉黏腻,显然刚才出了一身冷汗。

    “苏南……”有人叫了她一声,“你做噩梦了?”她愣愣地看向和自己说话那人,足足五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徐总。”说着往旁边看了眼。顾易北已经不在,那张椅子上现在换了另一个患者。她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只剩医用胶布还粘在皮肤上,她刚才竟半点知觉都没有。两袋子药都吊完了,她这是睡了多久?

    苏南十分不好意思,直到坐进车里还在道歉:“对不起啊徐总,耽误你这么久。现在几点了?”“没什么。”徐兆林都快被她弄得不好意思了,“事情因我而起,陪你也是应该的。而且现在才1点,平时应酬也要这个时间。”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你饿吗?要不要吃夜宵?”“不了,谢谢。”苏南急忙摇头拒绝,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就别大半夜上街乱跑了。她这会儿困意未散,忍不住打了呵欠:“你应该叫醒我的。”徐兆林低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我叫了,没叫醒。”

    可他其实说了谎,苏南第二袋注射液挂到一半的时候,他接了通电话,注射大厅里太吵,完全听不清楚对方说什么,见袋子里剩余的液体还多,他便去了外面僻静的角落。结果通话时长完全超出了想象,等他挂断电话匆忙赶回,已经有人给苏南拔了针。

    苏南还在睡梦里,她身旁的顾易北倒是醒来了。那男人半蹲在她身边,一只手托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隔着胶布轻摁着她手背上扎针的地方,小心专注的神情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不需要什么男人的直觉,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场景让他觉得有些刺眼,正要上前打断,顾易北却转头朝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大家都是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谁也不会像冲动的少年那样撕破脸皮,冲上去给对方一拳,可彼此眼底的较量和敌意却都没有掩饰。最终是顾易北先开了口:“徐总请回吧,今天麻烦你照顾她了。”家属一样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他是苏南的监护人。徐兆林那一刻不舒服到了极点。他仍旧维持着礼貌的浅笑,毫不相让地反击:“顾总太客气了,我想苏南醒来时,未必愿意看见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成功地看见对方额角上乍起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徐兆林唇边的笑意加重了几分。那天在孤儿院门口,苏南和苏岑默之间的剑拔弩张,还有今天下午和刚刚,她和顾易北共处时那种微妙却诡异到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气氛……他不是傻子,他都能察觉到,他不过是在赌,但所幸小胜一局。

    顾易北没有再同他针锋相对,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转头继续注视着睡梦中的苏南,直到确定她手上的针孔不会出血,才不舍地放开手。

    顾易北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忽然问道:“她是怎么受伤的?”然后不等徐兆林回答,便下定结论,“和你有关。”徐兆林面色有些难看:“这只是个意外。”

    今晚的饭局原本郝佳没打算叫苏南一起,因为她说好友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凑热闹,是他旁敲侧击示意的,的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她出现任何意外。”顾易北薄唇微抿,神色肃然,“我和苏南在一起四年。”徐兆林不为所动:“那是过去。”顾易北同样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只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很了解她,她不喜欢你。”这句话刺到痛处,徐兆林不由得皱眉。

    的确,他一见钟情,她却毫无知晓,甚至刻意保持了几分疏离。他到现在也忘不了初见苏南那天,她和他说想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时脸上那份坚定和渴望。那女人大概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动。他一向自诩各项条件都不错,这些年主动示好的女人不少,可如果不是有求于自己,他相信苏南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所以他只能藏好心思,小心翼翼地向她示好。

    “徐兆林……”顾易北这次直呼其名,仿佛是嘲弄,又仿佛是警告,“你不是苏南喜欢的类型。如果她对你有意思,一早就已经主动出击了。”

    当年便是如此,系里的活动上,他不过是见她鞋带散开了提醒一句,她便厚着脸皮和他要起了电话号码:“师兄,你也是熊猫血吧,那天我在名册上看见你了。我们互相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万一哪天有需要呢?我们这种弱势群体,要团结互助才行呀!”A大有个熊猫血救急联盟会,每年新生入学,都会号召大家加入联盟,以防意外。或许这就是缘分,他和她不单单都是RH阴性的熊猫血,并且还同是A型。

    可她既然看见了名册,又何必再和他要一次电话号码?而且如果真的有需要,联盟会也会在第一时间发出求助信息,就近联系拥有相同血型的人去救援。

    这搭讪借口实在是拙劣,顾易北却仍旧鬼使神差地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以往那样干脆地拒绝。大概是因为她那时候的表情吧,一脸狡黠又透着几分羞涩的笑容,以为自己是个狡黠的小狐狸,其实却是一只往猎人陷阱里撞的傻兔子,自作聪明!

    他真想拎着她耳朵晃荡几下。

    于是从那天晚上开始,顾易北每天都会收来傻兔子发来的两条信息,一条早安,一条晚安,不多不少,只这四个字。后来稍微熟悉了些,她开玩笑说为了自己生命安全,要和他打好关系,万一哪天需要他这个移动血库呢?再后来,他的生活里四处都充满了她的影子,她成了他的命。

    回忆让男人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看在徐兆林眼中却格外扎心。

    熟睡中的人这时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顾易北弯腰轻触她的额头,将渗出的冷汗全部擦入掌心,又用食指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徐兆林站在原地未动,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拳头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分明。

    顾易北没有继续同他对峙,垂眸又看了她片刻,准备抬脚离开。苏南不喜欢徐兆林,同样也不愿意醒来看见他。两人擦身而过时,徐兆林低声叫住了他:“顾总。”顾易北脚步一顿,徐兆林轻笑,语气中充满挑衅,“人是会变的,现在或许不喜欢,但谁能说得准以后呢。”顾易北暗暗咬紧牙根,默然两秒后才留下一句话:“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苏南的伤,还是苏南这个人,纵然分手五年,纵然当年她一声不吭离他而去,他都无法忍受别人动她分毫,更无法忍受她属于别人。

    徐兆林陷入回忆中时,苏南兀自尴尬。她不小心牵动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咝”了一声。徐兆林猛地回过神,从后视镜中看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脸上浮现出歉意:“对不起,今天真是连累你了。”“没什么。”苏南不在意地笑笑,“你这不是都承担医药费了吗?”

    徐兆林没说什么。前方路口正好红灯,他踩下刹车,等车子缓缓停稳后才斟酌着开口:“姜岚和我,算是青梅竹马。她哥哥和我是同学,后来我们经常见面,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苏南讶异地转头看他。虽然今晚这场无妄之灾实在不值,但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徐总……你真的不用解释这么多,我……”“苏南……”徐兆林叹息着打断她,“你让我把话说完,不然我总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苏南闭嘴不再言语。徐兆林也沉默一秒,再开口时语气略显严肃:“我和姜岚已经分手两年多了,所以,你不是第三者,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就算他没和前女友分手,她也不是小三啊!苏南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却也不想深究。她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霓虹灯,忍不住开始走神:顾易北是什么时候挂完吊瓶走的?他的病严重不严重?这会儿在做什么?有没有缓解?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厚着脸皮仔细问一下他的情况。可随即她又觉得丧气,就算她问了,那男人也不会和她好好说话的。她暗自叹息一声,强行收起思绪,将他驱逐出脑海。

    车内徐兆林的话还在继续,语气平静,真的就是在讲述一段过往。

    “姜岚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出轨了,这个事情大概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后来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疑神疑鬼。”

    一个女人如果疯狂起来,能疑神疑鬼到什么程度呢?什么不回短信就哭闹、翻手机、查通讯簿、查聊天记录、找私家侦探盯梢拍照……这些手段简直都弱爆了。姜岚的哥哥姜柯也是做电子科技生意的,在圈内也是数得上的高手。她做得最过分的一件事,是让姜柯在徐兆林的手机以及电脑里装了木马病毒,不仅能定位他的实时地理位置,还监控了他每天的通讯内容,甚至电子银行流水。后来事发,徐兆林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已经病态的思想,大发雷霆后强硬分手,自然和姜柯也闹掰了。

    “天啊!”苏南忍不住叫了声。事关别人隐私,她一开始听着还觉得迷之尴尬,可到了这里时就只剩下惊骇,“她这是犯罪!”其实她想说姜岚完全就是精神病,但毕竟话太刻薄,旁边的人又是当事人前男友,她便换了一句。

    徐兆林却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她的想法:“虽然作为前男友,我这样说不厚道,但姜岚有时候真的像个精神病。”他似乎又回忆起什么,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她以前没这么严重。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过很多办法帮她克服心理障碍,但是没有用,她主观上排斥。自己不想被救赎的人,永远都逃不出深渊。”

    苏南没说什么,内心却表示赞同。人的意念有多强大?可以毁灭世界,也可以创造世界。唯有想要自我救赎的人,才能够真正解脱。苏南蓦地心头一凛,仿佛被什么击中。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她忘记系上安全带,身体猛地一颠,牵动脖子上的伤口,一阵疼痛。“抱歉。”徐兆林急忙减速,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圈子就这么大,我和姜岚偶尔还会遇见。这两年我一心扑在生意上,就没有再交女朋友,没想到竟给她了幻想。”“这不是你的错,她有心多想,无论你怎么做,她都觉得你别有深意。”苏南劝慰了一句,随即想起什么,“对了,副驾驶是个什么梗?”她始终也搞不明白,自己坐徐兆林的副驾驶怎么都成了“罪状”之一。徐兆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半是遗憾半是怀念道:“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姜岚坐我的车,我逗她说只有女朋友才能坐副驾驶。她那时也是年少气盛吧,说做就做,谁怕谁。结果后来我们两个就真在一起了。”

    她“哦”了一声,不再多言。眼看着再转过两条街就是郝佳的公寓,徐兆林又将车速降了降,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和惟一顾总也是校友?”苏南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顾易北,微微一怔后,点了点头:“嗯。”“你不会也是黑客吧?”徐兆林又问了句,语气有些夸张。

    “呵呵……”苏南轻笑,“你太抬举我了。我的确也是学软件工程的,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就还能修个电脑,不过疑难杂症不行。”

    徐兆林也跟着低笑出声:“那我以后电脑坏了就找你。”话音落下,车子也停在了公寓楼门前。苏南拿好自己的包,道声谢便推门下车。结果徐兆林也跟着下了车:“太晚了,我送你上去吧。”“不用了。”苏南摇头婉拒,“这里治安挺好的。”徐兆林仍旧坚持:“那我送你进电梯。”说着已经率先抬脚往楼门走去,同时示意苏南跟上。

    “谢谢徐总。”苏南两步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没再推辞。

    电梯就停在一楼,她很快刷卡入内。徐兆林看着里面的人,笑道:“你在家休息几天吧,误工费我给你报销。”他眸中笑意温柔,似乎有炙热的火焰跳跃。苏南心头一震,来不及仔细观察,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了。

    郝佳这个时候还没有睡,正在客厅卧室团团转,显然在等她回来。

    刚才在餐厅包间里场面太混乱,她又被堵在里面,始终没有看见苏南负伤后的全貌。这会儿见了人,她顿时被吓了一跳:“我的天!”苏南也知道自己的形象有点恐怖,用手挡了挡脸:“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哪是受了惊吓,我这是心疼!”郝佳急忙凑过去,要伸手碰她的脸却又不太敢,“徐兆林把你领去哪里了?”“医院。”苏南答得言简意赅,边简短给她讲了经过,边进自己房间换衣服。房门没关,郝佳堵在门口那里,咬牙切齿道:“我听曲伟说,那贱人是徐兆林前女友。到底怎么回事?”“嗯。”苏南含糊着应了声。按照郝佳的性格,不问个清楚肯定没完,说清楚又涉及徐兆林隐私,于是苏南只有把曲伟拉出来当垫背的:“反正我是躺枪,徐兆林的事,曲伟应该更清楚吧。”

    郝佳果然没继续多问。苏南打了个呵欠,趁机撵人:“我困了,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澡是没法洗了,她说完便直接往床上一躺。

    第二天醒来,苏南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可脸上的青紫越发明显,一个星期都未必能彻底消散。苏南想了想,决定请两天假,好歹别这么吓人的时候去上班,结果不等给钟丽打电话,陈总的消息就直接发了过来,说是既然扭了脚就好好在家休息,这个星期都别去上班了。扭了脚?她看着手机屏幕,一脸疑惑。她再委婉地仔细一问,结果差点吓晕过去,竟然是顾易北帮她去请的假!这人搞什么?苏南心里一阵发毛。

    那边陈总的消息还在不断地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是顾易北的师妹,没做专业对口的工作可惜了,以后方便的话帮公司和顾总多套套交情。她当即松了口气,还好顾易北没有乱说,又应付了老板几句,便找个借口结束聊天。

    苏南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心绪不受控制地开始混乱,不禁猜测顾易北为什么要去帮她请假。

    安静了没几分钟,手机上再次收到微信消息,是徐兆林发来的一条语音。家里没人,苏南点开公放:“你请完假了。”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除非必要,苏南不习惯和不太熟悉的人聊语音,便打字过去:嗯,请完了。

    徐兆林没有多说什么,也发了一行文字消息:那你好好休息。

    苏南:谢谢。

    那边没有再回复。

    苏南点开外卖软件,叫了碗面,然后将手机扔到一旁,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可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无法散去。

    大约是碍着顾易北的面子,陈总给了苏南一星期的带薪假,但实际上她这一星期等于在家办公,并没有真的休息。钟丽有事情都是工作群里通知,和内容部的沟通也基本都是通过聊天软件。公众平台的软文在哪里写都是写,新媒体推广资源都是苏南自己的,所以完全不影响工作进度。中间徐兆林主动和她联系过两次,一次是说了些帮她寻亲的最新进展,一次是问她在家里待了几天要不要出去散心,她以伤没好,影响市容为由拒绝了。她是那种皮肤容易出现瘀血的体质,有时候随便捏一捏都会留下个印子,久久不散。所以等一星期的时间过去,她脸上的瘀青也才散去一半,就算扑上厚厚的粉底,痕迹还是很明显。

    苏南索性自暴自弃,病假结束后,上班那天,她连乳液都没涂就直接去了公司。齐双双看见她时愣了愣,接着毫不避讳地八卦道:“你不是脚扭了吗?这脸怎么?”钟丽正好路过,也驻足多看了她几眼。苏南目光在两人间转悠了一圈,顺着顾易北的瞎话继续往下编:“摔的!”

    说着叹了口气,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可别提了,说是脚扭了,其实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幸亏就几级,不然现在人就在医院里。”齐双双倒吸了口凉气:“你可真是不小心。”随即又有些想笑,“讲真的苏南,要不是知道你单身,还以为你被家暴了呢。”“呵呵……”钟丽在一旁笑了出来,点头附和,“是有点像。”说完看了苏南一眼,转身离开。那一眼显然别有深意,苏南不禁暗自皱了眉。她目送着钟丽的背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心里默念了声莫名其妙,撇撇嘴,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顾易北刚从技术部出来,秘书便从走廊另一端迎上。他脚步不停,径直拐向自己的办公室。后者加快脚步走到落后他半步的位置,边随着他快步前行,边轻声汇报:“顾总,华科电子的姜总今天打来电话,想和您约个时间。”顾易北目不斜视:“你告诉他,我没空。”说话时路过苏岑默办公室,里面的人开门出来,正好听见:“姜柯怎么了?”他问了一句,大步走上去和顾易北并肩而行,同时冲秘书使了个眼神。秘书早就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会意地一点头,停下了步子。顾易北放慢脚步,回头吩咐她:“以后他的邀约一律推掉。”说着推门进了办公室。

    苏岑默急忙跟着挤了进去,反手刚关上门就问道:“姜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孤立他?”“你又在哪里道听途说了?”顾易北看他一眼,表情带着几分无辜,“又不是小学生,我怎么就孤立他了?”苏岑默往门板上一看,双臂环胸,上下打量了顾易北几眼:“上周三是不是你放的话?你说别的圈子不管,A城这个行业里谁要是和姜柯交好,就是和你顾易北过不去!”昨天晚上他和几个同行的朋友打牌时,对方忽然说起了这个,还问他顾易北和姜柯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他也是一脸茫然。

    于私,顾易北和姜柯不在一个生活圈子,几乎没太多交集;于公,惟一虽然起步没有华科早,但现如今已经甩对方好几十条街,根本不在一个高度,不存在太多竞争。而且惟一最近要扩大线下规模,华科有意参与分一杯羹,两家老板之前还就这件事聊过。

    “嘁……”顾易北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轻声嗤笑,“你这都哪里来的道听途说?”他的确在某些场合说过,惟一并不打算和华科进行线下合作,只不过表达的方式有些暧昧,至于别人会怎么理解他话中深意,是别人的想法。可传来传去变成这样,的确有些离谱。大家又不是小学生,还搞小集团、小帮派。

    “到底怎么回事?”苏岑默锲而不舍地追问。“华科电子资质不够。”顾易北语气波澜不兴,说完打开面前的文件开始浏览。当然这理由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姜岚打了苏南。

    苏南昨天是和徐兆林出去的,虽然他和徐兆林没太多交集,但A城就这么大,想知道点事情还是容易。说来也是凑巧,苏南的大学同学刘昊然那晚也去了那家主题餐厅,只是去的时候“热闹”已经散场,徐兆林领着苏南去了医院。可刘昊然和郝佳倒是碰见了,两人闲聊间便知晓了这件事。大家同在一个行业,他这些年受了顾易北这位师兄不少照顾,于是第二天就打了电话过来,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个详细。

    顾易北倒是知道姜柯有个妹妹,因为兄妹年龄差距大,他一向很纵容姜岚。他对于他们兄妹二人和徐兆林之间的恩怨并不知晓,也不感兴趣,但姜岚打了苏南是事实。他不为难女人,可苏南的委屈不能白受。

    长兄如父,既然姜柯没教好妹妹,那责任就由姜柯承担好了。可这些事他不想告诉苏岑默。虽然苏岑默口口声声说不反对他把苏南追回来,但他知道对方心里对苏南其实很是不满。即便是当年恨意最强烈的时候,他也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苏岑默又是他最好的兄弟,万一说了什么他不愿意听的……算了,他何必自找不痛快。

    苏岑默背靠着门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见顾易北是真的不打算给出个答案,爆了声粗口,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砰——”房门关闭,发出挺大的响声,以示他强烈的不满。顾易北垂眸看着纸上的文字,摇着头笑了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迅速接通电话:“喂,老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