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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诺停在了沁竹院前。
阿诺拉拉我的手:“你带我来这里干吗?难道现在要进去看丞相夫人?”
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要一脸笑容地对他说:嘿阿诺,我就是你口中那个“未来的丞相夫人”哦。
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正思索该如何向他解释此事,玉珑就从院里走了出来,讶异地说:“花开,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替你端了燕窝,赶紧进去趁热喝了。”看到我与阿诺牵着的手时愣了下,花容失色地说,“这不是少爷房里的阿诺吗?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连忙上前分开我俩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阿诺却不依不饶缠了上来,继续拉着我的手说:“我与花开都是这样的!”
玉珑不理,又将手掰开,问:“花开,你和他认识?”
我点头:“阿诺是我师弟。”
玉珑微微讶异,随即又恢复正色:“师弟也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阿诺从背后抱住我的腰,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她,“我与花开认识三年了,”又顿了下,“不对,现在是四年了。这四年里我和她都是这样的!”
玉珑哭笑不得:“花开,你们这个样子被主子看到了可怎么办?”
我示意阿诺乖乖站好,说:“他不过是个孩子。”
“瞧他这样子,应该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我今年十二!”阿诺骄傲地说。
“那不就是了。”玉珑叹了口气,“再过几年可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无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好了,进去吧。”
阿诺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疑惑地问:“花开,你进去干吗?”
玉珑说:“自然是因为她住在这里。”
阿诺愣住,接着红了眼眶:“莫非、莫非你就是未来的丞相夫人?”
我现在连杀了周卿言的心都有:“不是。”
“你骗人!”阿诺甩开我的手,十分委屈地说,“锦瑟抛下我跟师兄走了,现在连你也要扔下我!”
玉珑接口:“花开不过是你的师姐而已,总有一天要嫁给别人。”
阿诺闻言更为伤心:“你们一个个都要嫁人,都要扔下我,都是坏人!”
“阿诺,”我沉下脸,“不要胡闹。”
他见我不悦,这才收敛,扁嘴说:“还不许我伤心。”
“别站在门口了,有什么话进里面说。”玉珑叫我们进去,“他脸怎么肿了?”
“被周子逸打的。”
“子逸少爷?”玉珑眉头蹙起,“阿诺与他起冲突了吗?”
“我刚才出去时见周子逸打阿诺,阿诺气不过还了一巴掌,他再想打阿诺时我拦了下来。”
玉珑眉头蹙得更紧:“阿诺还手了?”
“嗯。”
“稍等。”玉珑进屋拿了药膏,替阿诺肿起的半边脸擦药,“恐怕子逸少爷不会轻易放过阿诺,前次有个小厮被打时还了手,结果少爷叫人将他打成骨折扔了出去,等主子派人去找时,那少年早已没了踪影。”
我问:“周子逸这样,周卿言难道不管吗?”
她叹了口气:“主子倒想管,可平日事情那么忙,哪里能顾得上。等到发现时一般都会惩罚他,子逸少爷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改,背地里却一点都没变,但到主子面前时,又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主子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这样说来,周子逸养成现在这副嚣张模样,周卿言“功不可没”。
正在这时,周子逸领着周卿言从门外走进,一手指向阿诺,抽抽噎噎地说:“哥哥,就是他!”
我见到他时心中的厌恶情绪直线上升。方才他离开时,不过左脸被阿诺扇了一巴掌,现在带着周卿言来,左右脸颊却高高肿起,一看就是大力被扇的结果。
这人竟然恶毒到痛打自己来嫁祸于阿诺。
阿诺见他们来时早已害怕地躲到我身后,不敢面对周卿言。
周卿言的视线缓缓停留在阿诺与我牵着的手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了一声,说:“子逸少爷,你脸怎么了?”
周子逸往前一步,冷笑说:“别装了,还不是你身后那个小相好给打的!”
小相好?他到底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粗俗的字眼?“我倒不知阿诺何时成了我的相好。”
“瞧你们俩牵着那手,不是相好是什么!”
我根本懒得看他,对周卿言说:“方才我在路上看到周子逸在骂阿诺,后来伸手打了阿诺一巴掌,阿诺气不过就回了一巴掌,只是不知他现在为何成了被狂扇十几巴掌的模样。”
周卿言脸上喜怒难辨:“还有呢?”
“他再想打阿诺时,我上前阻止了。”
周卿言笑了一声,神情有些不悦:“看不出你还这么热心肠。”
我冷冷地说:“至少没冷血到看到师弟被打还能无视的地步。”
他微微挑眉:“你叫他出来。”
阿诺闻言扯了扯我的衣服,表示自己不想出去。
周子逸大声喝道:“叫你出来没听到吗?”
我横了他一眼,背过身对阿诺说:“出来吧,有我在。”
阿诺这才怯怯地出来,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卿言。
周卿言表情一愣,怔怔地看着他,说:“你再走近些。”
阿诺看了我一眼,得到我的鼓励后走到他身前,低头喏喏地说:“丞相大人好。”
“抬头。”
阿诺乖乖抬头。
周卿言仔细看着阿诺的脸,不知不觉竟出了神。周子逸见状眼中闪过不悦和算计,假意说:“哥哥,这事情我不追究了,你叫她将阿诺还给我,阿诺是我最喜欢的小厮呢。”
阿诺到他手里,还有好日子可言?
阿诺连连退了几步,跑到我身侧拉着我的衣袖:“花开,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还未开口要人,便见周卿言邪气一笑,问:“你想要他留在身边?”
我点头,这是自然。
他黑眸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你跟我过来。”
我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跟他走远了些,问:“怎么说?”
“你想要他,可以。”他唇瓣勾起,眼中漾着丝丝笑意,“不过你今晚得来我房里。”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会发生在我与他身上,一方面是我知他不是贪图美色之人,一方面则因为我也不是娇弱不堪的女子。
我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他倒惊讶了下,笑说:“好,夜里见。”
我说:“阿诺是不是可以跟着我了?”
“当然。”
敲定事情后,周卿言便叫周子逸一同离开,周子逸虽不满,却不敢当他的面放肆,只在临走前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副这事情还没完的模样。玉珑见状叹了口气,说:“这下可好,刚回来没多久就和子逸少爷结了仇。”
我说:“没想到周卿言是会宠溺弟弟的人。”
“我第一次见时也很惊讶,主子不像是这种人,况且子逸少爷根本不是主子的亲生弟弟。”玉珑说,“但主子要对他好,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说,顺着他的意思来就是了。”
这样宠他,到最后吃苦的还是他自己,真不知周卿言是真心疼他还是另有其意。
玉珑帮着将阿诺的东西从原先住的地方搬进了沁竹院,总算不用再活在周子逸的脸色下,再加上遇见了我,他可谓是异常高兴。
“花开,我来的时候见路上好热闹,若不是我没钱,真想好好逛上一逛。”
“改日我带你去。”
“花开,我听别人说醉仙楼的叫花鸡可好吃了,若不是我没钱,真想去点个十只。”
“改日我带你去。”
“花开,我……我想锦瑟了。”
这句话,我接不出“改日我带你去找”,只因我也不知锦瑟现在何处。那日见面,我只知池郁带着锦瑟上了京城,但到底是京城的哪里却不知。若真存心去找,恐怕也不简单,毕竟京城这么大,想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花开,”阿诺扯扯我的袖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回过神,说:“阿诺,我也不知道锦瑟在哪里。”
他垂下眼,好不低落:“其实不知道也好,我离开时师母说过三师兄是带她回去定亲的,现在说不定他们已经成亲了。”
阿诺说得何尝不是实话,他再喜欢锦瑟又如何,锦瑟终归要和池郁定亲,要和他成亲。
所以我对池郁,真的不用再惦记,只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隐隐抽痛了下,不知是遗憾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还是感叹一段爱恋就这样逝去。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如此难受。
阿诺许久未见淘淘与小白,陪我一起跟它们玩了好久,不住感叹它们比上次胖了足足一倍,对此玉珑十分骄傲,毕竟我不在的时候都由她代为照顾,它们胖了,自然是玉珑养得好。
吃过晚饭后阿诺在我房里玩了一会儿,不久便被玉珑赶回了房间,嘴里念叨“虽是孩子却也不能这样在姑娘家的房间里待着”,再往后便是如常洗漱与休息,白日里的纠纷都在黑夜里归于平静。
今晚我自然不能一觉睡到天亮。
大街上更夫打了二更,我便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后走了出去。周卿言的园子并不难找,就在沁竹院的隔壁。院门口守着马力与另一名壮年男子,见到我时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便带着我往里进。
马力轻轻敲门,说:“主子,沈姑娘来了。”
屋内周卿言说:“进来。”
马力替我推开了门,示意我进去,待我进去后带上门离去。我打量了房间,靠墙的柜子上放着满满的书籍与书卷,明显是他的书房。
红木书桌上堆着一摞摞的文书,每摞叠得都有半个阿诺那样高,周卿言就躲在文书的后面,专注地看着手中信件,俊美脸庞在温暖的烛光下异常柔和。
他眼都未抬,淡淡地说:“愣着干吗,还不替我磨墨。”
我上前磨起了墨,看他迅速看完手中信件,拿起毛笔蘸墨书写,洋洋洒洒写了几乎多于信件本身的文字。写完后将信件摊平放在一边,又从上面拿出一封拆开阅读,再蘸墨,再书写,再摊开,将上一封已干的信件叠好放回信封。
他一直重复着以上几个步骤,看信——提笔——回复——摊平——叠书信,其间我与他都没有说话,气氛虽然沉默却不会尴尬,意外地让人觉得平和。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放下手中毛笔,说:“替我倒杯茶来。”
我倒了茶水,却没递到他手上:“茶水凉了,我叫人换壶热的。”
他半合着眼,说:“嗯。”
我出去请马力换壶热水,回来时见他单手支着额头闭眼小憩,玉般白净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我轻手轻脚地关门,他却还是被吵到,说:“你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他指了指脖子,说:“替我揉揉。”
我看了眼丝毫未曾减少的书件,一手按上他的脖子:“这么多?”
他眯着眼:“嗯。”
当丞相原来有这么多事情要办?
他似乎知道我心里所想,指着一叠折子,说:“这是大臣们给皇上的奏折,皇上等我看过以后给他意见。”又指向另一叠书信,“那是近几个月国内大大小小灾患的汇报,”再指向另一叠文书,“这个是大臣们向我推荐的优秀人才,等我看过以后向皇上引荐。”
我不禁有些佩服,果然做不一样的事拿不一样的工钱,他的事情比我的累多了。
门外马力已将热水送来,我替他倒了杯茶,他喝下几口后舒服地眯起眼,说:“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自己有个弟弟?”
我点头:“嗯。”就是那日与杨呈壁比谁更惨时说过的弟弟。
“我当真有个弟弟,比我小十二岁。”他一手拿着杯子,任由热气朦胧了双眸,“我父亲与母亲生他时已是老年得子,喜悦之情自然不在话下,我那时已有十二,虽然对突然多出一个弟弟还不习惯,但只要父亲和母亲喜欢,我便开心。”
他突然看向我,笑了下,说:“这是我第一次与你说起他们。”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再次点头:“嗯。”
“我母亲是京城有名的望族千金,那时父亲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兵,他们由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相识继而相爱,即使我祖父祖母极力阻挠,母亲还是坚持嫁给了父亲。”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下,“然后便有了我。”
“父亲十分争气,从一个士兵成为将军,功绩累累,与现在的傅大将军旗鼓相当,哦,对了,他们当年是极好的战友。”他沉默了下,“我弟弟刚出生第二年,父亲便遭人嫉恨算计,先皇听信谗言将父亲定罪,本该满门抄斩,在傅将军的保全之下,我与弟弟幸得存命,只是永生不得入京,且被卖给他人世代为奴。”
我……我不知他竟有这样的过去。
“我被卖入洛阳一家府里当工,三年后被傅将军派来的人找到,赎回卖身契救了出来,而弟弟却不知被转到哪里,失去了踪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淡然,眼里却有掩不住的失落,“自此我改了名字上京,与当今圣上结交,在傅将军的帮助之下向圣上坦白了所有事,圣上英明,但碍于某些原因无法替我父亲翻案,只劝我来日方长。我自知翻案不易,一心辅佐他处理朝中事务,一步步坐到了现在的位子。”
他看向我,说:“外人知我叫李青煜,其实我真名叫周卿言。”
我原以为周卿言只是他外出的化名,没想到竟然是他的真名。
“我有能力之时,便派人去寻找弟弟,找了好几年都没有音信,三年前终于有了消息。原来弟弟辗转被卖到了扬州一户布商府里,当时与他一起进府的还有一名同龄少年。”他顿了下,“那人便是子逸。”
我听到这里不自觉皱起眉头:“那你亲生弟弟呢?”
他自嘲地笑了声,说:“说来不巧,我到时他正因为做错了事,被当时的管事打得昏死过去,管事怕闹出人命,直接将他扔到了偏僻地方,回去只要说他逃跑了,便与他毫无瓜葛。”
我深知依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那名管事:“那名管事现在人呢?”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放心,他还好好地活着。”
我挑眉:“是吗?”
“自然。”他说,“我替他张罗了好几门貌美妾侍,供他们好吃好喝,生活无忧无虑。”
我诚实地说出心底想法:“你怎么会对他这样好?肯定在其他地方动了手脚。”
他眼神一动,满意地笑说:“果然还是你懂我。”又云淡风轻地说,“他娶了四房美妾,除去第三个每个都生下一子,我让他们与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只是满月之时,孩子便被送走,然后原先恩恩爱爱的美妾整日哭闹,恨他入骨。”他眼中闪过冷意,笑说,“虽然得子,却一辈子无法团圆,如何?”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那人过错在先,他这样睚眦必报,虽然过激却……却叫我不能斥责。
若有人这样对待阿诺,我肯定也会数倍奉还。
“至于子逸,”他将话题带了回来,“你可知我为何对他这般宠溺?”
我摇头,心底却隐隐有个念头浮起。
“子逸以为我不知,当日是他与弟弟起了争执,跑到管事那里告状,才害得弟弟被打得昏死。”他笑笑,“我给他所有他想要的,让他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对于一个其实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是否很美好?”
是,很美好,但当失去的时候也会最彻底地崩溃。
我没有想错,他根本不是真心对周子逸好,只是用捧杀的方式在毁灭他。
“当日欺负过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周卿言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痛苦,必然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我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伸出手拍了拍他,说:“没事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继而笑问:“你方才是在安慰我吗?”
我点头:“嗯。”
他拉起我的手,得寸进尺地将脸贴上:“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我毫不客气地将手收回:“什么事?”
“你的师弟,阿诺。”
阿诺?“怎么?”
他仰起头,黑眸亮光熠熠:“他长得……几乎与我父亲一模一样。”
我听到这话不禁睁大了双眼:“阿诺?”与周卿言是兄弟?
他面上泛起笑容,说:“我不过猜想而已。”
“我完全无法将你和阿诺联想在一起。”周卿言的长相属于俊美至极但不显阴柔的那种,而阿诺不过是普通的少年,甚至连俊俏都算不上,这样的两个人若真是亲兄弟……还真叫我大吃一惊。“你弟弟身上可有任何相认的胎记或其他?”
他摇头:“没有。”
我思忖片刻,说:“不瞒你说,阿诺是我爹三年前在路上捡回来的,至于在何处遇上,他也没有说清楚。”
他眼中闪过亮光:“此话当真?”
“自然。”我说,“而且捡回来时阿诺已经失去了记忆,根本无法得知他是什么身份,遇上了什么事情。”
他放在桌上的手掌缓缓握成拳头,嘴里却心平气和:“这样的话,他更有可能是我弟弟。”
我虽相信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你当真确定他长得像你父亲?”
他啼笑皆非:“你会记不清自己生父的长相吗?”
我张了张口,无从解释。
我确实记不清,因为我从未见过。
他见我脸色有异,长眸稍稍眯起:“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事,倒还不知你的身世。”
我自然知礼尚往来这个道理,毕竟他对我说了如此隐私和重要的事,相比之下,我那些事就显得十分平常:“我从小在山上长大,锦瑟是我的妹妹。我爹门下一共有六名弟子,池郁是三师兄,阿诺则是最小的师弟。”
他沉默半晌,说:“你分明还有事情瞒着我。”
果然再细的表情也逃不出他的眼吗?
“我,”我十分艰难地开口,却试图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眼神一凛,神情十分严肃:“你并不是你爹娘的亲生女儿?”
我知他会惊讶此事,却不知为何如此严肃:“嗯。”
“那你妹妹锦瑟?”
“锦瑟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他不再说话,俊脸一片沉思,接着说:“这事你可有告诉池郁?”
“不曾。”我再迟钝也知道他的话有其他意思,问,“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他却立刻神情自若,意味深长地笑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知以他的性子,不想说的话不论我如何问都不会说,只好作罢,说:“你可有想好如何与阿诺相认?如果他真是你弟弟的话。”
他沉吟半晌,说:“我本想找那个管家来认,但仔细想想,他就算认出来了也不一定会说。”
他若承认阿诺就是当年被打的孩童,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那周子逸呢?你说他可有认出阿诺?”
“极有可能。”他,“只不过……”
“即使他认出来,也会和管家一样不会承认,或者还会加害于阿诺,是吗?”就像今日一般,暗地里整治阿诺。
“嗯。”他一手抚上太阳穴,合眼说,“今日他带我去本想叫我整治阿诺,以为我与他六年不见不会再有印象,却不知我虽对阿诺幼时的长相已经记忆模糊,但长大后的模样却记忆犹新。”
“那岂不是没有任何办法确定阿诺的身份?”
“有。”他问,“你可还记得戚梦瑶的迷魂术?”
我点头:“记得。”难不成他想……
“正是。”他道破我心中所想,“迷魂术虽然十年前早已被先帝下令禁止,但其实先帝暗地里培养了几名迷魂术高手,如今这几人正替当今圣上做事。”
“你想叫他们对阿诺施展迷魂术?”
“虽说是迷魂术,其实早已改良,不过是诱导他人说出一些不想说或者已经忘记的事情而已。”
“阿诺不过才十二岁,这样做有风险吗?”
“若有异状,我肯定叫他们立刻停住。”
我思索许久,说:“阿诺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他闻言微微一笑,说:“还有什么比你拒绝我的情意更为糟糕?”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说:“四更了,我要回去睡觉。”
他伸手揉了揉脖子,带点羡慕地说:“去吧,我还得继续。”
我看了看堆积如山的信件:“你还要继续?”
“嗯。”他唇边含笑,懒洋洋地说,“还是说你要陪我一起?”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越来越无赖:“我走了。”
“慢着。”他慢吞吞地拿了封信件拆开,说,“明日陪我出去一趟,我下早朝后会来府里接你。”
我愣了下,立即说:“好。”总算不让我待在他这里吃闲饭了。
在他房里接受了如此多的信息,导致我回去之后辗转难眠,脑中浮现的都是他听到我不是亲生时的那个表情,更何况他还问了锦瑟与池郁的事情,叫我心底大大怀疑了起来。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事?
只是我这般想也想不出结果,在浑浑噩噩中不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一早阿诺敲门才将我吵醒。
“花开,花开!”阿诺的声音如同早起的鸟儿那般清脆有力,“起床了!”
我顶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来了。”
待我打开门时,对上的就是他神采奕奕的笑脸:“花开,起床练功了!”
我揉了揉眼:“阿诺,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十二岁的少年果然精力充沛。
他瞪大双眼:“花开,你脸怎么是黑的?”
我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屋里:“没事。”
他比我更早一步坐上凳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该不是昨晚做贼去了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是啊,偷了两个黑眼圈回来。”
他扑哧一笑,乐得不行:“花开,你越来越好笑了。”
我稍微打起点精神,倒了点凉水喝下:“阿诺,我问你件事情。”
他笑嘻嘻地说:“什么事啊?”
我正了正色,说:“当年爹带你回来时你已经失去记忆,现在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是啊!”他轻轻松松地回答,“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从来没有试图回想过吗?”
“为什么要想?”他疑惑地看着我,“想不起来就算了啊。”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人在惦记你?”
阿诺歪头:“可现在也有你和师父他们惦记我。”
他这番回答不禁叫我哑然,因为听着竟自成一路:“可他们毕竟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调皮地眨眼:“花开和师父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我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现在的阿诺单纯愉快,如果知道了那些往事,又会如何?可若不知,周卿言便是周家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多么孤单。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愣,什么时候我也会去考虑他的心情了?当下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不可思议的顾虑甩掉。
玉珑此时进门,手里拿着几件衣物与一双绣花鞋,说:“花开醒了?我叫人拿热水来,赶紧梳洗下。”
“好。”
待梳洗完毕,她又遣人端了早餐过来,三人一起用过早饭。
“主子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回来,你先将这身衣裳换了。”她指了指放在床上的衣服,“去换上那件。”
那是件水蓝色的裙子,领口和袖边是淡粉色布料,上面以银线钩成朵朵小花,腰带也是同色系粉色,上嵌粒粒晶莹珠子与细小宝石,亮眼却不繁复。绣花鞋也是粉色,衬着腰带别样动人。
这一套衣物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小姐的穿着,为何要给我穿?
玉珑见我迟迟不动,了然地说:“你别误会,这衣服没有其他意思,我与主子出去时也会穿得好些,为的是不丢主子的脸面。”
我狐疑地看着她:“当真?”
她掩唇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诺也在一旁起哄,说:“花开,你就穿上吧,我还没见过你穿这样的衣裳呢。”
我还是不安,说:“玉珑,你当真没有骗我?”
“我发誓。”她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不然我将我那套拿给你瞧瞧?”说罢就要离开。
“我穿就是了。”她都这样了,我自然妥协。
那衣裳顺滑柔软,里子加了棉绒,穿到身上既暖和又不显得厚重,与我往常穿的布衣大不相同。
果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穿好出来时,玉珑和阿诺都呆呆地看着我,直叫我一阵莫名:“你们怎么了?”
“花、花开,”阿诺眼眨都不眨,结结巴巴地说,“原来你也长得好看。”
我着实哭笑不得:“不过换了件衣裳而已。”
玉珑回过神,笑说:“你有所不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又走向梳妆台,说,“你过来坐下。”
我挑眉:“又要做什么?”
她叉腰,没好气地说:“我的好花开,不过是梳个头而已,不用怀疑其他。”
我耸肩,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任由她替我梳起长发,阿诺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等到一刻钟后,玉珑抬起我的下巴仔细瞧了瞧,满意地说:“这样才和衣服搭嘛。”
“我也要看!”阿诺抢着靠过来,笑弯了眼说,“花开,你现在好好看!”
这话的意思是我以前十分难看吗?
玉珑将铜镜竖起,镜中女子相貌不变,总是用缎带装饰的发髻却换了模样,斜斜地倾在一旁,发间用珍珠与小金饰点缀,多了几分俏皮与精致,额边挑了两缕碎发随意垂下,其余则垂在背后或散至胸前,看似简单却难掩巧致。
我忍不住摸了摸发髻,问:“这个是怎么弄的?”我怎么就不会?
她轻轻拍打我的手,说:“大家闺秀怎么能摸发髻!”
我无辜地说:“我又不是。”自然不用在意。
这时马力从门外进来,见到我时一愣,继而笑说:“姑娘今日好生漂亮。”
在此前的十六年里,我从未被夸过漂亮,倒有不少人说我丑陋,如杨呈壁与齐扬。
马力说:“主子已经在外面了,请姑娘跟我出去吧。”
玉珑惊讶地说:“主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今日下朝早。”马力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
“好。”我从床边拿过剑,正欲离开时被玉珑一把拉住,啼笑皆非地说,“你……”最终还是作罢,“去吧。”
“嗯。”我看向阿诺,“我待会儿回来,你跟着玉珑,不要到处乱跑。”
阿诺点头:“好。”
丞相府外停着一顶十分华丽精致的轿子,除去抬轿的四人外,还有四名大汉守着,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的仗势。
马力带我到轿子边后便走到了最前面站着,我左右看了看,也跟上在他身边站定,他却侧首,眼中带着笑意:“姑娘,请进轿。”
我愣了下:“进轿子?”
他颔首,认真地说:“主子在里面等你。”
我知他说的是实话,只好默默点头,转身走向轿子。待掀起帘子后,周卿言正在里面闭眼小憩,接着缓缓掀开眼帘,细长的眼眸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说:“还不进来?”
轿里位子极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
我走近坐到他身旁,还未坐定便被他一把搂住腰,十分无赖地将脸凑上,额头亲密地抵着我的,笑吟吟地说:“你可知你今日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