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情绝诉衷肠

天下无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彼时花开君不知最新章节!

    丞相……夫人。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强压住心中的苦涩,说:“或许。”

    路遥乐不可支,不知是因为找到了周卿言还是因为丞相夫人的事情:“我还在想哪天才能抱上小主子,这样看来,很快就可以了……”

    待到小瓯与周卿言忙完事,收拾东西出来时,路遥猛地跑到他面前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地说:“主子,路遥该死,现在才找到主子!”

    周卿言眼中闪过类似惊讶的情绪,笑着说:“难道你也是我的护卫?”

    路遥迷茫地抬头:“主子不认识我了?我是路遥啊。”

    周卿言打趣说:“路遥?我还马力呢。”

    路遥傻傻地说:“主子记得我与马力啊。”

    “……”他看向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极力让自己与平常一样,淡淡地说:“他是跟了你七年的护卫,路遥,另外还有一个叫马力。”

    周卿言饶有趣味地笑开,说:“还有这回事。”

    路遥不敢置信地问:“主子不记得我了?”

    小瓯见状安抚地说:“你家主子失忆了,暂时记不得你。”

    路遥起身:“看来这位就是菩萨心肠的女大夫了,以后我家主子就拜托你了!”

    小瓯看了周卿言一眼,哭笑不得地说:“我能帮到的地方自然会帮。”

    “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也等于是我的救命恩人!”路遥拍了拍胸口,“以后姑娘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小瓯捂嘴轻笑,说:“好,多谢路遥大哥。”

    路遥黝黑的脸庞竟然有些泛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谢。”

    周卿言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似乎十分满意他们之间的和谐气氛。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多余。

    若说一开始守在这里是因为他失忆后没人在身边,现在路遥来了,他身边有保护他的人了,是否意味着我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的。

    他们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去,我则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如同我的身份一般,只是为了保护和守在他的身边。

    回去时天色已暗,由于小瓯家里已经没有空房,路遥只得在镇上找了地方住下,晚上在小瓯家用过饭后,路遥赶回住处,我与周卿言、小瓯则各自回了房间。

    回房后,我坐在桌子前看着烛火出了神,火焰在我眼前扑腾腾地燃着,蜡烛越来越短,如同我的人生一般,一眨眼,十七年的时间已过,却什么都不曾留下。

    我的梦想是下山后自由自在地去各地游玩,洒洒脱脱地过日子,将旅途中经历的一切存进脑中,以便老了以后有回忆的东西,当然,只限愉悦的事情。如今我下山快一年,经历的事情说不上多却也不少,但竟没有一样事情叫我能放到愉悦的回忆里去。

    尤其今天的事情,叫我有一种抹去过去一年内所有记忆的冲动。

    像周卿言一样,不记得,便不会心痛。

    我将食指放到火焰上方,在它灼伤我的时候收回,看着食指上发白的地方,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为何他忘掉了一切,我却还记得?

    为何他喜欢上了他人,我却喜欢上了他?

    为何每次总是这样,我喜欢的人都在看着别人?

    我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池郁,却万万不能坦然面对周卿言。

    他与我认识一年,在我记忆里刻下的笔画深刻又疼痛,叫我怎么能忘掉?!

    我对池郁的爱恋叫我难过,对周卿言感情的领悟却叫我钻心地疼痛。

    我……好想忘掉,忘掉所有一起经历的事情,忘掉所有一起认识的人,忘掉我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来报复他对我的忘却。

    我仰起头,逼着眼泪在眼眶内旋转,却迟迟不落下。

    或许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对吗?

    我敲响了隔壁的门,在周卿言惊讶的眼神中进门,在他笑容浮上还未定形之时跪下,低着头说:“主子,我想离开。”

    我低着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许久之后笑了一声,难辨喜怒:“你要离开?”

    “是。”我咬紧牙关,闭了闭眼,“路遥在这里,我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想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慢慢悠悠似乎漫不经心:“你要去哪里?”

    “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走遍天下,若非因为刚下山时钱袋被偷,阴差阳错地成了主子的护卫,如今早该在世界各地周游。”我努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我斗胆恳请主子放我走,三年之后,我必定回到主子身边效忠主子。”

    他沉默了下,语气冰冷地说:“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我脑中闪过与他一起的那些画面,每一幕都记忆犹新:“我与主子签了三年的契约,如今虽然才一年不到,但与主子一起经历了许多生死事情,虽谈不上是交心之情,却也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情……虽然都是情,却那么截然不同,“离开之事,我并不期望主子一定准许,只是请主子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答应;若主子不答应,我也不敢反抗,但我与主子私人的情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和他虽是主仆,实际的关系却远远不止,若今日他同意放我走,等我平复了情伤之后或许还能与他做成朋友,若他不同意放我走……今日之后,我与他只有主仆情分。

    过去的沈花开与周卿言,就当他们都死了吧。

    他比上一次沉默得更久,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颤抖:“看来你是非走不可了。”

    “是。”要我日日夜夜对着他与小瓯……想到此,我便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脚步纹丝不动,任由鲜血染上黑靴继而消失不见,笑着问:“你怎么了?”

    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僵硬地说:“没事。”

    他说:“你抬起头,看着我。”

    我依言抬头,见他俊美的脸庞阴沉不定,唇边却仍勾着优雅笑容。

    他蹲下,不顾男女有别,一手覆上我的胸口,淡淡地问:“疼吗?”

    眼前的他熟悉至极,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神情,熟悉的……阴狠霸道。

    “沈花开,”他握住我的手,缓缓覆上他的胸口,接着紧紧地握住,不顾我的疼痛,怒形于色地说,“你可知我这里更疼!”

    我还未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紧紧地抱住我起身,毫不温柔地将我扔到了床上,接着一步步走近,怒极而笑地说:“不过小小挫折而已,你竟然就想放弃?”

    他按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要起身的动作,乌黑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到我耳畔,微微发痒。

    他黑如夜空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神色,如同要捕猎的猎豹一般,令人震慑:“你要逃吗?逃得远远的,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小瓯?”

    我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熟悉的他。

    他……恢复记忆了吗?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动作轻柔缓慢,眼神却凌厉逼人:“那日你说过,只要我一日还是周卿言,你便一日不会喜欢上我。如今我不是周卿言,你却要离开我……沈花开,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他覆上我的手,再将它移到他心脏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我曾说过,你痛的时候,我也在痛。”话语刚落,便见他咳嗽了声,嘴角有鲜血溢出,他非但没有擦去,反而邪肆一笑,带点报复般的意味说,“看到没?这是为你流的血。”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血迹,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放到唇瓣细细亲吻,半眯着眼睛似在享受,嘴里说出的话却带着痛苦:“你告诉我,如何才能留住你,如何才能叫你喜欢我,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

    他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再睁眼时眸里满是狂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叫你忘记池郁,爱上我!”

    他未等我回答,温热的唇瓣便印了下来,柔软地带着香气,让我不自觉张开了嘴,由他霸道地入侵,与我的舌尖共同纠缠。他愈吻愈深,血腥味在彼此的口腔中弥漫开,缠绵之中又带着几许绝望,压抑至极。

    他轻贴着我的唇瓣,如同孩子般地低声喃语,说:“我这么喜欢你,这么喜欢你。”

    我突然间觉得胸前的郁闷散开了,眼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下。

    原来被他喜欢着的感觉这样美好。

    他将脸埋入我的颈间,气息毫无间隔地落在我的皮肤上:“为什么要哭,难道真的这么痛苦吗?”

    我说不出话,只能轻咬着唇瓣不住地掉泪,一滴又一滴。

    “不要哭,”他揩去我的泪水,苦笑着说,“我不过想借着失忆的事情刺激下你,却没料到你对我……”

    “我对你如何?”我冰冷地开口,“难道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他神情一愣,笑容苦楚至极:“我原以为我已经够冷情冷意了,却没想到你比我更胜一筹。”

    他浓密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总是高深的眸里不再深不可测,满满的都是悲凉:“果然吗?对他人无情,必定有人对我无情。”

    他自嘲地笑了声,起身站立,将身子缓缓背对着我,背影颀长而孤寂:“你走吧。”

    我从床上坐起身,淡淡地问:“愿意放我走了?”

    他的声音不再悠然自得,缓慢得像是一首悲伤的曲子:“既然我做再多事,你也不会喜欢上我,强留你在身边又有何意义?”

    我笑了下,说:“你和师兄实在差别太大。”

    他身子一颤,说:“你的眼里,永远只有他。”

    我说:“我和他认识七年,与你不过一年不到,从这点上比,你已经晚了六年。”

    他黯然地笑了一声:“是吗?”

    “是。”我缓缓地说,“师兄从小温柔至极,总在我受伤的时候出现,次数多了,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变得独一无二。而你,自认识起就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将他人的情感视为无物,不仅阴险狡猾,更是目中无人。”

    他喃喃自语:“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吗?”又苦笑几声,“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至少也不讨厌我,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兀自说:“卞紫当日与你表白时,曾说过希望你遇上一个叫你爱上却折磨你的人,你当时的回答是,你很怀疑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

    “若我当时没说那句话,是否现在的情形就会不同?”

    “不会。”我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后,“你这般无情无义,在其他方面尚可大放光彩,在感情上却理应被忽视,尝尝那种钻心的疼痛。”

    他低低笑了起来:“都是我活该吗?”

    “是,周卿言,你活该,活该不被我喜欢。”我从背后伸出手,缓慢地抱住他的腰,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子瞬间僵住。我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叹了口气说,“谁让你竟然和小瓯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现在想来,他恢复记忆的细节处处可寻,白天里和小瓯突然的亲密恐怕也是昨晚说好的计谋,只怪当时的我被私人情绪影响得太深,根本没有注意。

    他的语气迟疑,带着不敢置信:“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他挣开我的手,缓慢转身:“方才的话,都是骗我的吗?”他嘴唇张了张,继而慢慢地说,“你不过是在气我瞒着你?”

    “不,不全是。”我摇头,“师兄比你早认识我,比你温柔许多,比你更早在我的感情里留下记忆,可现在,我只喜欢你。”我踮起脚,一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印下一吻,“周卿言,我喜欢你。”

    他愣住,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便将我紧紧搂在胸前,如同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嗯。”

    “每一个字我都听清了。”

    “嗯。”

    “我不许你反悔,一个字都不许。”

    “嗯。”

    “你喜欢我?”

    “不喜欢。”

    “……”

    “开玩笑的。”

    我将手环上他的腰,以同样的力道抱着他,说:“我会陪着你,一直。”

    他搂着我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想将我嵌入他的身子一般:“沈花开,我爱你。”

    我闭上眼睛享受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轻轻地说:“嗯。”

    “你不是该说你也爱我吗?”

    “是吗?”

    “是。我们再来一次。沈花开,我爱你。”

    “嗯。”

    “……你要说我也爱你。”

    “嗯。”

    “沈花开,我爱你。”

    “呵呵。”

    “……你这是什么态度?”

    “怎么了?”

    “……算了。”他放弃纠正,满足地说,“我爱你就够了。”

    “嗯。”

    我在心底偷偷地说:周卿言,我也爱你。

    第二日,周卿言与我一起出现在小瓯面前时,她对我会心一笑,趁他走开时揶揄地说:“和好了?”

    “嗯。”我笑笑,“小瓯,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小瓯掩嘴轻笑,“他见到你第一面时就恢复记忆了,完全靠他自己,我不过陪他演了点戏而已。”

    “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助人姻缘是好事,说不定对我也有好处呢?”

    说话间,周卿言与路遥从院子外进来,路遥见到小瓯时眼神有些不自在,别开眼说:“小瓯姑娘好。”竟是完全无视我。

    小瓯白净的脸上也有些泛红,说:“路遥大哥,好。”

    周卿言看了路遥和小瓯几眼,笑说:“小瓯,我下午就离开了。”

    小瓯还未做反应,路遥已经脱口而出说:“这么快?”

    周卿言说:“我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府里的人肯定在挂念我,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路遥恋恋不舍地看了小瓯一眼,说:“是,主子。”

    周卿言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地说:“路遥,你留下。”

    路遥愣住,疑惑地说:“主子叫我留下?”

    “邻镇有个登徒子对小瓯姑娘意图不轨,你留下保护她。”他走到我身边,一手搭上我的肩膀,笑说,“等到我和花开成亲的时候,你和小瓯姑娘一同上京。”

    路遥的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和周卿言:“主子,你、你,你和花开,花开和你?”随即满脸怒容,“主子,你这样对小瓯姑娘实在太不公平了!”

    小瓯闻言笑出了声,对我们说:“能否让我和他独处一会儿?”

    我和周卿言对看一眼,一起走了出去,正到街上时却遇上了对面走来的池郁。周卿言眼神一凛,一手揽住我的腰,光明正大地在我额上落下一吻,低声说:“跟我抢,没门。”

    我闻言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对池郁说:“师兄,你怎么来了?”

    池郁黝黑的眼眸沉静如海,俊脸一片苍白:“我来看看丞相的情况如何。”他看了看周卿言,没有笑意地笑了笑,“看来丞相已经恢复记忆了。”

    “正是。”周卿言恢复了往日的倨傲,“这段时间多谢靖阳侯替我照顾花开,改日有机会定当报答于你。”

    池郁没有应声,垂下眼眸,说:“丞相打算何时回京城?”

    “下午。”周卿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说,“靖阳侯呢?要和我还有花开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池郁淡淡地拒绝,“丞相可否让我与花开说几句话?”

    “不……”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不情不愿地改口,说:“好。”又俯身敲了敲我的额头,宠溺地说,“说完就进来。”

    ……这种恶心的表情,是闹哪样?

    周卿言走后,池郁站在我身前静静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眼神满是忧伤。

    我凝目看了他半晌,说:“师兄,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喜欢他。”

    他唇畔微勾,眼神却破碎迷离:“是吗?”

    “是。”我轻声却坚定地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够了。”

    “他也喜欢你。”他反复说着这句话,到最后竟然低声笑了起来,“那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

    “师兄?”知道什么?

    “没什么。”他止住笑,像幼时那般拍拍我的头,“花开,如果他伤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七年有余,暗恋了不知多久的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他永远都会是我记忆中那个笑若春风的少年,永远。

    我与周卿言收拾好东西后就雇了马车上京,由于早已写了信通知玉珑我们要回去,所以刚下马车便对上了丞相府一群人的脸,为首的自然是李管家、马力、玉珑、阿诺以及……周子逸。

    如同上次周卿言大难不死回府一般,马力和玉珑自然激动不已,而同样地,周子逸也是激动地一把推开他人,扑到了周卿言的怀里,只是这次周卿言没有再耐心安抚他,而是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将他缓缓推开,转头与李管家说上了话。

    周子逸的脸上有着复杂的情绪,不敢置信、愤怒、悲伤、阴狠和绝望。

    我只能说周卿言想要折磨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不管怎么样,他终归只是个孩子,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酿成更大的悲剧。若是他自己的悲剧还好,只怕会波及其他无辜的人。

    我没料到的是,夜里玉珑就传来了一个十分悲剧的消息。

    周子逸竟然用刀劫持了阿诺,通知我用命去换人。

    我一直都知道周子逸讨厌我,却没想到他竟然讨厌我到想要取我性命。想取我的性命就罢了,毕竟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但现在他劫持了阿诺来威胁我,显然算准了我不会不管阿诺。

    玉珑说,周子逸半夜叫丫鬟递给她一张字条,纸上写着的只有两句话:让沈花开拿命来换人,敢通知其他人我马上就杀了他。

    看来他并不想当着周卿言的面去做这个事情,是还惦记着他的好,抑或知道他不会让他对阿诺与我下手?

    周子逸不希望周卿言来,我自然不能照他的话做,毕竟整个丞相府里,周子逸唯一放进眼里的只有周卿言,若他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劝得动周子逸。我叫玉珑先去找周卿言,但不要惊动其他人,以免惊到周子逸,随即一个人赶去了周子逸说的地方。

    周子逸选的地方是丞相府内一处池塘边,我赶到时才惊觉这地方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与周卿言在雒阳城时领我去过的池塘风景十分相似,都是池边一块大石,再有几棵柳树,而不是只如雒阳城的池塘那般剩下几个木桩。

    八年前他曾去过雒阳池塘,按照周卿言告诉我的事情来推算,那时他的父母还没有出事,定是和家人一起去过那里,所以多年后,在自己拥有府邸时,按照记忆的样子来修建池塘。

    只是这片承载了美好记忆的池塘前,此刻上演了一幕不是很和谐的画面。

    阿诺双手和双脚都被麻绳困住,嘴里还塞了块布,被迫站在池边大石前,眼神惊恐地看着我。周子逸则躲在他的身后,见我来了也只稍稍探出身子,一脸邪气地说:“果然啊,这么疼他吗?”

    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时不时在阿诺的脖子上滑动,说:“把剑踢过来。”

    我没有说话,将剑放到地上后踢了过去,正巧落在他脚边。他用脚将长剑踢进池塘,“扑通”一声沉了下去,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他脸上的警惕微卸,用匕首割下阿诺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搓了搓,笑嘻嘻地说:“沈花开,你想救他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话无疑是废话,他摆明了要整治我,或许还想连阿诺一起解决掉,但在周卿言还没赶到的时候,我只能用这些废话来拖延时间。

    他不出意料地嗤笑起来,不屑地说:“我不是在字条上写清楚了吗?”他抬眼看我,语气尖锐地说,“沈花开,我要你死。”

    我叹了口气,说:“周子逸,我做了什么叫你这么讨厌我?”

    他冷哼一声:“沈花开,你什么都不做我也讨厌你,讨厌你到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不过十二岁的少年嘴里吐出的字眼狠辣恶毒,似乎与我有血海深仇一般,但回想进丞相府到现在,我对他何曾做过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你打阿诺,就因为我将他从你身边要走?”

    “我说过了,你即使什么都不做我也讨厌你。”他嫌恶地皱眉,“从第一次见到你,见到你站在哥哥的身边,我就讨厌你。”他恶狠狠地吐了口口水,说,“你是什么身份?配站在哥哥的身边吗?哥哥身份尊贵,你呢,你算什么东西?”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冷笑说:“你这种女人,卖到青楼里都不见得会有人点。”

    原本默不作声的阿诺突然愤怒地蹦了几下,呜呜咽咽似在反驳,周子逸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说:“再吵一刀捅死你。”

    “周子逸,”我努力吸引他的注意力,“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哥哥?”

    “没有人配得上哥哥,没有人!”周子逸眼里浮现崇拜之色,“哥哥是世上最优秀的人。”

    “因为太优秀,所以他人不配站在他身边?”我摇头,“周子逸,你哥哥是个人,再优秀也会孤单。”

    他脱口而出:“他不会孤单,有我陪着他!”

    “你觉得今天的事情过后,他还会允许你待在他身边吗?”

    他脸上闪过哀伤,随即愤恨地说:“自从你和他来了以后哥哥身边就没我的位子了,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们站在他身边!”

    “不,你错了。”我轻柔地说,“只要你放了阿诺,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周卿言,我们就当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好吗?”

    他不被迷惑,冷笑说:“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会不告诉哥哥?”他拿着匕首的手掌往下移,眼也不眨地在阿诺的大腿上划了一道,“我既然叫你来这里,就不打算让你回去。”

    阿诺腿上的肉被割开,鲜血顺着裤子缓缓往下滴,立即吃痛地往地上跌去,他却冷冷地说:“你敢坐到地上,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划破。”

    阿诺只好忍痛站住,两只眼里隐有泪光浮现。

    我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装作无事地说:“那你可有想过周卿言知道此事后该怎么办?”

    他神情一愣,接着难过夹杂着嫉妒地说:“他会后悔一辈子,后悔没有好好对我,所以我才杀了你们。”

    “周子逸,你何苦这样极端?”我说,“明明一切都可以商量解决,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方式?”

    “解决什么?”他嘲讽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他才是哥哥的亲弟弟?”

    阿诺的眼中闪过疑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哥哥找到的是我,带回来的也是我,他算什么?不过有点血缘关系,怎么敌得过我和哥哥这么多年的感情?”周子逸怒吼说,“我才是哥哥的弟弟,我才是!”

    周卿言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替他赎身,将他当亲生弟弟般宠爱,给他优越幸福的生活,导致他真的深陷其中,以为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属于他,所以当阿诺出现威胁到他的一切时,他便破罐子破摔,用最激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这与当初周卿言预期的事情一模一样,可其中代价,却是威胁到阿诺的性命!

    何苦?

    我正欲开口,便听周卿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淡淡地问:“子逸,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子逸的脸上闪过委屈,随即又僵硬地说:“沈花开,我告诉过你不要叫其他人来。”说罢毫不犹豫地往阿诺的肩上刺了一下,涓涓鲜血从伤口涌出。

    阿诺的叫声从喉咙发出,虽然压抑却让我感同身受,再看他面色发白,额头满是汗水,竟已疼痛至极。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周卿言已走到我身旁,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不喜欢他们和我说便是了,何苦自己出手做这样的事情!”

    周子逸咬唇,指控般地说:“是你,是你有了他们就不要我了!”

    “我为什么不要你?”周卿言的眼中有着宠溺,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弟弟。”

    周子逸失控大喊,指着阿诺说:“你别骗我了,你明明就知道他才是你的弟弟!”

    阿诺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所以然。

    “子逸,”周卿言的神情专注而温和,“我带你回来之后,可有待你不薄?”

    周子逸抖了抖嘴唇,说:“不曾。”

    “你犯错之后,我可有责骂或怪罪过你?”

    周子逸垂下眼:“不曾。”

    “衣食住行,我可有哪里让你不满意?”

    他的语气越来越弱:“不曾。”

    “你想要什么,讨厌什么,我何时不按照你的意愿来?”

    周子逸的眼眶泛红:“不曾。”

    周卿言低落地垂眸:“你与我相处三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却依旧将你当亲生弟弟般对待,如今我总算找到了疑似弟弟的人,你却因为我冷落你而报复于我。”他苦笑一声,“难道我与你三年的相处,你对我就这么不信任?”

    周子逸被说得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我只是怕你不疼我了,我怕你以后有了他就不要我了。”

    “他和我虽然有血缘关系,但你跟我的相处难道是假的吗?”周卿言脸上表情没有大波动,语气却十分失望,“子逸,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子逸闻言神情一愣,连忙摇头说:“不,哥哥,不要对我失望,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他扔下手中的匕首向周卿言冲了过去,预期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告诉他自己错了,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自己不过是太在乎他……

    方才还满脸失望的周卿言,此刻却面无表情地闪身躲开,越过了他去抱住阿诺。

    周子逸傻傻地呆在原地,满脸迷茫。

    马力从阴暗处走了出来,用绳子绑住了周子逸的双手,周卿言则自刚才后便再没看过他,一眼都没有。

    他抱着阿诺经过周子逸时停顿了下,若无其事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弟弟?那三年里对你的好,不过是为了此刻而已。”

    说罢便无情地离开,剩下满脸震惊和绝望的周子逸。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