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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蘅开始不断收到周晏持的花束。每天一捧,定时定量。一周后终于让杜若蘅受不了,她给他打电话,语气很不好:“别再送了,再送你还让不让我在同事之间做人了?”
周晏持说:“我现在在S市。”
“……”
“现在正走出候机楼,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杜若蘅跟他说:“我今天加班,没空。你再买机票回去吧。”然后掐了电话。
事实上杜若蘅确实没有时间。她和康宸一起参加一场有关酒店服务管理的讲座,中间休息的时候康宸跟她商量晋升事宜。
康宸说现在副总经理的位子有个空缺,希望她能顶上来。
杜若蘅沉吟半晌,说行政岗位我怕我不适合。
康宸说怎么会不适合,平常你的为人处事大家有目共睹,副总经理最重要的是人品跟情商,这两条你都符合得很好。品行有,耐性有,细致有,办事有条理能从大局着想,综合素质在酒店管理人员里面名列前茅。
杜若蘅听得不知该作何表情。她理应为此感到高兴,可是她的第一反应明明是觉得康宸在夸奖别人。她怎么可能配得上耐心条理这几个字,这个评价简直就是对她真实心理的绝妙反讽。
难道是她隐藏太深,才导致这世上能看透她性格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一个周晏持,目前为止竟还找不到第二人。
康宸观察她的反应,笑说:“觉得我说得不对?”
杜若蘅摇头笑笑:“这么高一顶帽子戴在我头上,觉得不敢当。”
康宸说你难道不知道,底下一堆小姑娘都拿你当道德典范人生楷模。
杜若蘅温婉地笑,可她一点都不开心。她问:“酒店里面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康宸说没有了,如果杜若蘅不想兼职这个位置,他就要找猎头外聘了。
他又说:“如果是在意酒店其他经理的看法,那大可放心。”
杜若蘅迟迟难以点头,最后说你让我再考虑看看。
康宸同意,并慷慨地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傍晚的时候讲座结束,两人在附近吃了一顿简餐。康宸点餐的时候避开了杜若蘅提议的一道花菜,她抬头看他,他说:“你不爱吃这个,我自己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杜若蘅没有提过自己的偏好,只能说康宸的细心程度不亚于她。
之后他送她回景曼,然后自己开车回家。第二天上午杜若蘅值完晚班困得睁不开眼,正好碰上康宸翘班,便顺路载了一程。杜若蘅到家已接近中午,开门的时候旁边走出来一个人影,她的手下意识去摸包里的报警设备,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周晏持。
周晏持一夜没有睡好,此刻脸色疲惫微沉,一张美色的悦人程度大打折扣。杜若蘅多少有些心虚,实话来说她早就忘了还有周晏持在,她本以为他早就回了T城。
因此她问得也很难理直气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她一眼:“等你。”
凭着这两个字她把他让进门,关门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一点衣角,上面寒气侵透,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杜若蘅不好再问下去他究竟在外面等了多久,如果周晏持真的回答说一天一夜,她一定无法克制住自己大量的愧疚感浮上水面。
即便周晏持可能存在苦肉计的嫌疑。
杜若蘅去做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周晏持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身上搭着估计是从卧室找来的毛毯。她自己也困,打着呵欠叫他两声,周晏持睡着的样子眉头微皱,始终没醒。杜若蘅端着一碗香气袭人的肉羹放在他的鼻子底下,来回转了两圈还是不见他睁眼。她终于觉得无趣,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错过去的,不能怪我。
她一个人吃午餐,中间往客厅瞟两眼,周晏持仍然睡得很沉。杜若蘅把一块小软骨咬得嘎嘣脆。
把一切收拾完她回到客厅,走近了发觉周晏持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是在发烧。
杜若蘅掐着腰皱眉看他。过了一会儿从卧室找了医药箱出来。捏他的脸把他弄醒,面无表情叫他测体温。
周晏持裹着毯子仍然觉得冷,这是发烧病人的正常反应。杜若蘅给他测出三十八度五,她跟他说:“去医院。”
周晏持不动,他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退烧药,声音难得轻飘无力:“给我一颗。”
杜若蘅跟他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倒来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过了一会儿周晏持又说:“渴。”
杜若蘅耐着性子给他又端来一杯。不久又听他叫饿,她的耐性所剩无几,在原地转了两圈,说:“你烦不烦啊?”
最后杜若蘅还是冷着脸去厨房端来了肉羹,温热糜烂,入口正好,她拧着眉尖警告他:“赶紧吃,吃完去床上睡。”
周晏持缓慢说:“我抬不动手,你喂我。”
杜若蘅想都不想冷笑一声:“你想得美。”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这张床时至今日才迎来它除去主人之外的第一位客人。杜若蘅抱出一条被子盖在周晏持身上,自己背对着他远远躺在床的另一侧。她值了一夜晚班又困又累,马上就要沉入梦乡,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晏持的手探过来,穿过她的腰身握住她的手指。
杜若蘅闭着眼淡淡警告:“放手。滚开。”
周晏持说:“我在门口等你了一天一夜。”
然后又说:“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
“最近你和康宸走得很近。”
“你对他有好感?”
“别喜欢他。”
杜若蘅真是烦死了他的叨叨,她的手往后摸索,盖到他脸上,再往后一推,不等周晏持说完她就已经睡着。
一直没合眼的是周晏持。他等杜若蘅熟睡过去,才挨得近了一些,静了一会儿,从身后搂住她。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小心翼翼,既不舍得抱太松,又不敢抱太紧,来来回回试了多次,让杜若蘅在睡梦里都不耐烦,右手往后一挥差点甩了他耳光。
周晏持撑起侧身从后面看她,每根头发丝都要记在心上的那种眼神,又拂开她几根不听话的发梢,最后俯身,在她的耳边隔着头发轻轻地吻。
两人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祥和的时候。杜若蘅睡着以后温和许多,至少不会嘲讽刻薄,她醒着的时候不会这样,除非是在外面众人面前她给他面子,否则杜若蘅已经很久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周晏持不想松开手,他没怎么睡,到杜若蘅快要苏醒的时候才闭上眼。
周晏持在S市流连的时候张雅然在T城给他处理各项事务,忙到焦头烂额的空当接到蓝玉柔的电话,对方先是问候,随后委婉地询问周晏持最近在忙些什么。她的潜台词无疑是表示想念以及幽怨。张雅然十分客气地表示周总最近很忙,以后如果有消息会立即通知她。然后不顾蓝玉柔的欲言又止毅然挂断。
张雅然还没忘记上次周缇缇走丢她所被栽赃的事。她本来想到了一千种能还击回去的主意,可是还不等她实施,周晏持已经对蓝玉柔失去了兴趣。
除此之外也没有见到其他女子徘徊身侧,这样的现象不能不说有违周晏持的风格。
按照上一任首席秘书的话说,周晏持身边总是不乏鸟语花香。即便或许是逢场作戏的居多,但也没有见过他真正拒绝那些送上门来热络的女子。周晏持很少跟她们真正交往,但也不排斥与她们吃饭或唱歌。
除此之外周晏持还是一些固定聚会的会员人物。张雅然曾经代为接收过这类聚会的邀请卡,每隔一段时间举办一次,其间不乏传出一些风流韵事,对于周晏持来说,则往往是换女伴的新一轮开始。可是周晏持近日将这些聚会婉拒了,张雅然听到他在电话里跟主办方说,他最近需要去欧洲出差一趟,公司事情忙,女儿粘人,等等理由,总之就是没有办法再出席。
这对于周晏持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张雅然走出老板办公室的时候背着他惊大了嘴巴。
两人的同床共枕关系没能令关系缓和多少。杜若蘅醒来没有发现周晏持的装睡,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发觉不再发烧后便放心地把他推到一边下了床。
晚饭还是由杜若蘅来做。一人一碗清淡白粥,外加开胃小菜,完毕后叫周晏持起床。后者坐起来时仍然蹙着眉,下床时捂着额头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可这次杜若蘅没去扶他,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跟他说:“吃完晚饭你就走。”
周晏持看她一眼:“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杜若蘅不理会:“我给缇缇买了套玩具,正好这次你顺便带回去。今天晚上回去以后帮我转告她,说妈妈想她。还有,下次你再来S市的时候记得带上缇缇。”
周晏持说:“康宸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我今天早上看见是他送你回来。”他看着她,“苏韵那天在电话里还告诉我,她前一天晚上在商场地下碰见你的时候你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外形描述跟康宸没什么区别。”
杜若蘅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可是他放下筷子看着她。杜若蘅终于开口:“吃你的饭。”
最终妥协的是周晏持。他不再质问,转而解释:“我跟苏韵以前是高中同学,之前有过项目合作。已经两年没有过交集。”
杜若蘅放下筷子,要笑不笑:“周晏持,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说苏韵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情敌?”
这回换她盯着他,周晏持揉眉,最后承认:“有。”
杜若蘅轻哼一声,重新捡起筷子,把一块豆腐轻巧夹起来。周晏持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杜若蘅说:“再说一句话你现在就出去。”
世界安静了。
吃完晚饭两人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杜若蘅能感受到周晏持对她的察言观色,可她还是没什么心情给他好态度好脸色。
两人都已经是阅历老道的成年人,已经过了一顿痛哭流涕举手发誓就可以动摇想法的年纪。从理智上说杜若蘅对周晏持没有太大信心,即便他现在情深似海,仿佛真的改邪归正一般。可是就如苏裘所言,这是本性,本性难移。
这就跟杜若蘅想要改掉自己二十多年的小心眼和不耐烦一样。她如今的确可以在人前伪装自如,甚至她可能会这样伪装一辈子,可是她从未真正改变,她估计一直到老去的那一天,都仍然会认为不停跟在她身后问问题的新员工情商不够应该辞退。
这样的想法等同在周晏持身上,就未免让人觉得灰心。
这个世上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杜若蘅从来都不信任自己比其他人更幸运。她不能确定周晏持是否真的认识到了问题,或者他只是暂时因怀有目的而退让为之。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以任何形式对他求饶,连试探询问都不屑。因而她对待周晏持的态度十分矛盾。既无法推开他,因为总还有一起走过来的十年时间;也无法完全接受,对过去的泯灭和忽略她做不到。
杜若蘅越想越觉得沮丧,等把周晏持送到门口,她的脸色已经沉下来。周晏持要握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躲开,随口说了句再见就将他关在门外。
周晏持回到家的时候周缇缇还没有上床睡觉,她抱着毛绒玩具端端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
小女孩读了幼儿园之后,变化比以前要大许多。她每天都一定要和杜若蘅通电话,每次都是半小时以上才肯挂断。此外,如果周晏持晚上不回家,她便会哭闹不休,其他人很难哄住她上床睡觉。如果周晏持承诺会回来,那么不管多晚周缇缇都一定要等到。管家为此有些忧虑,跟周晏持说周缇缇最近越来越敏感,大概是已经开始懂事,大人们的说辞渐渐失去效力。然后在一边操着手若有似无地感慨说如果杜小姐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弄得每次周晏持听到都要拧眉头。
周晏持把女儿背到卧室床上,还有杜若蘅让他带回来的玩具一起。这依然无法让周缇缇乖乖闭眼,她问他,你说妈妈会回来,那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周晏持柔声说很快。
周缇缇的神情透露出她对这个回答的不满意。她马上就要四岁,开始拥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抿着唇思考的模样粉嫩娇憨,却不肯讲话。周晏持抓住一丝线索,他亲吻女儿的脸颊,诱哄问她今晚跟妈妈的电话里妈妈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周缇缇良久才开口,妈妈说她会不会回来,要看你的表现才可以。
周晏持抚摸女儿的额头,沉吟半晌没有回答。周缇缇突然说:“他们说你和妈妈离婚,是因为你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
“……”
“你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吗?是不是你不想要妈妈的?”
周晏持说没有。可是周缇缇根本不相信,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是隐隐要大哭的前兆:“你为什么要喜欢别的女人?你以后是要娶别人吗?如果你爱妈妈为什么还要把她气走?”
周晏持无以应对,他头一次因为女儿的问题感到无言。
第二天苏韵到访周晏持的办公室,看到的就是他双手支在下颌沉思的样子。苏韵站在门口一时没进去,浅浅笑着问:“看来是我打扰了?”
周晏持回过神,站起来迎接她。张雅然很快上来倒茶,两人在会客区面对面坐下,周晏持问她几时回来的T城,苏韵看他一眼,眉目间还是容色流转的娇艳:“前天。两年不见,要不是昨天碰见沈初,我还不知道你已经离婚了。杜小姐那天也没告诉我。”
周晏持笑笑不答。片刻后转而问苏家父母可还安好。
苏韵说:“他们很好。前两天还在惦念你,说你合家安乐有妻有女,拿你作比催我赶紧嫁人结婚,没想到你这里已经离了。”
周晏持还是微笑,过了一会儿,轻描淡写:“一时失误。你不要受我婚姻失败的影响,喜欢你的大有人在,你已经单身这么多年,那些人都望眼欲穿,你也该考虑给他们一个机会。”
苏韵的眼睛垂了垂,再抬起来仍是笑意浅柔:“我听说是杜小姐提出的离婚?”
周晏持抬手给她添满茶水。
苏韵又问:“那现在呢,你现在有合适的交往对象吗?”
她一直撑着下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直至周晏持开口:“有。”
“是谁?”
周晏持又笑了笑,回答她:“杜若蘅。”
中午的时候周晏持接到沈初电话,对方跟他说周末几个朋友打算小聚,要他参加。
沈初报上来的名字都是熟识,每年年底左右总要抽空一聚。周晏持没多犹豫说你定好了地点告诉我,沈初转而问:“听说苏韵回国了是吧。”
“你提她干嘛?”
“你见着她没?听说她到现在都还没结婚呢。”
周晏持按电梯下楼,他跟沈初说你还想干嘛没别的话我挂了。
“别这样,我就是想知道,你对女人一向宽容得很,对苏韵怎么能避就避的?人家对你痴情这么些年,比杜姑娘时间还久呢。你结婚以后到现在跟她真就一点联系都没?”
“我对精神出轨没兴趣。”
香槟玫瑰停止之后,杜若蘅开始每天收到周晏持的电话。她事情忙起来就不耐烦接,况且接起来两人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些暧昧脸红的调情语句早就不适合他们两个,周晏持每天的日程报备能唤起杜若蘅对以前的不良记忆,因而格外抗拒。除此之外便是周晏持的唠叨,可是每次杜若蘅都是听到一半就不耐烦。于是到后来她干脆就直接挂断。
然后周晏持就改成了每天发短信。内容依然很琐碎,就跟他的唠叨一样让人心烦。从天气不好带雨具到路上拥堵小心刮碰,每天早中晚至少各发一次,每次都差不多是相同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每天睡觉之前的固定三个字。
杜若蘅每次都是看过就丢到一边。从来没删,也从来没回。
苏裘在两人一起逛街的时候得知了杜若蘅与周晏持的进展。她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连个表情都是模糊的。
杜若蘅深知她向来不看好他们两人的未来,这一刻也不会例外。她的论调一直都是,除非让出轨过的男人头破血流,否则他根本记不住什么叫真正的忠诚二字。
苏裘始终干脆利落。因而对杜若蘅那点绵延残存的余情未了总是感慨,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曾经告诉杜若蘅:“余情未了就像杀鱼。鱼被剥了皮掏了内脏,濒死而还没有死的状态,就叫做余情未了。这个时候已经很痛,什么都不做的话,很快就会死了。但要是给点儿水,也能摆一摆尾,让人以为它还活着。但就算还活着也没什么用,不久之后还是要死的。”
杜若蘅笑着说你这一言不发是几个意思,苏裘面无表情道:“你如果一定要让我讲实话,那我只能遗憾地说,出过轨的周晏持就像是有了瑕疵的钻石,价值一落千丈,揣在怀里都让人嫌弃硌得很。再怎样作为也无法让我改变这个看法。”
“……”
苏裘的反应在杜若蘅的意料之中,她没指望过苏裘比她更有信心。连她所抱的希望都只有黄豆那么大,苏裘的大概就只有米粒一般小。杜若蘅等苏裘说得差不多了,才跟她老实坦白,说其实今天叫你出来还有一个目的,周晏持打算请你吃饭,感谢你这一年半的帮忙跟照顾。
苏裘怔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哟了一声:“何必呢。”
席间苏裘对周晏持的态度仍然冷淡。
周晏持主动提起话题的时候苏裘轻易不搭茬,她专心于将两块牛腩用筷子扯成花一样的形状。到后来言及杜若蘅的时候她才肯开尊口,她跟周晏持回忆以前旧时光,说想想我家阿蘅真是不容易,不想生小孩子到头来不也生了,结果弄出大出血那么悬心的场面,到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周晏持很快接话说是这样,阿蘅辛苦了是我对不住她。然后苏裘又说想当初我家阿蘅结婚之前多青葱水嫩,追她的人大把大把,说实话实在没想到她最后选择了您哪,周晏持平静回道你说得很对我也一直觉得这是我的荣幸。
苏裘仍然冷着脸,说不过想一想我家阿蘅离婚后照样受欢迎,并且喜欢她的还都是专一体贴有担当家世人品都不错的精英男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您说对不对,周晏持眼也不眨地点头说我知道,我也知道阿蘅现在肯点头是看在过去十年情分上。
苏裘一直不畅快,可她说的每句话都如同针尖扎在棉花上。到头来她终于不再开口,低低冷哼了一声。
周晏持对苏裘的敌对态度很宽容。上上个敢拿这种态度跟他说话的人早已被他不留痕迹地整顿到销声匿迹,苏裘是除开杜若蘅之外唯一一个还能在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后得到他好脸色的人。然后周晏持通过杜若蘅得知苏裘近日在寻觅男友,于是三人临分别前他又将旧事重提,礼貌询问是否我也可以介绍一个。
他这样对外人有耐性的次数实在很少,只可惜苏裘完全不给面子,说了句谢谢好意不用了,扭头就开车潇洒离开。
康宸出差了几天,回到景曼后杜若蘅去找他,首先跟他表示道歉。
康宸单手支着眼角,歪头看了她一会儿才笑着开口:“我觉得你接下来讲的事会让我很伤心。”
杜若蘅愈发觉得有愧疚感,可是有句话她不得不说出来:“……我希望终止我们之间的‘慢慢来’。”
康宸果然慢慢收敛笑容,半晌才问道:“是周晏持的原因?”
杜若蘅没有否认。
总经理办公室内一时静寂,只有窗帘被风轻轻拉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康宸才哎了一声,捂着胸口,冲她有点苦笑意味:“说实话我有些伤心,真的。”
杜若蘅诚恳说:“如果你同意,我想请一顿大餐作为赔罪。”
“以前那些被你拒绝过的人也受过这样的待遇吗?”
“我深感抱歉。”
杜若蘅足够礼貌和官方的态度无愧上年度酒店最佳员工的称号,康宸再度苦笑,半晌问道:“那我们以后真的连朋友都不是了?”
杜若蘅避而不答,态度显然是默认。
康宸为自己求情:“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吧?在我们‘慢慢来’的期间,你也看到,我做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逾越过朋友的范畴。我们本来就仅仅是朋友关系,大不了以后什么进展都不会再发生就是了。你如果从此拦腰斩断,我就太委屈后悔了。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肯定不会答应你的提议,直接当众示爱才对得起现在的状况,你说呢?”
杜若蘅一时无言,康宸又道:“另外,有关你对副总经理职位的考虑,我希望不要因此受到影响。”
他在顷刻之间端正了神色,同她肃然道:“我是从整个酒店的角度进行考量,认为提拔你最合适。这无关私人感情。我希望你也能公私分明地继续认真考虑这件事。同时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藉此公报私仇。”
晚上杜若蘅兑现提议,宴请康宸的地点设在米其林。康宸专拣贵的点,杜若蘅的心都在默默滴血。等到服务生离开,他看着她,问:“肉疼么。”
杜若蘅先是摇头,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诚实点头。康宸一声幽幽长叹:“哪有我心疼啊。”
再是愧疚也能被他这样的动作逗笑。杜若蘅索性说要么你扣我薪水吧我没意见,康宸神情索然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才不扣。
最终离开的时候还是康宸买单,杜若蘅单凭气力阻拦不了。他将信用卡收进钱包,漫不经心瞟她一眼:“想拿钱财换心安理得?我哪能这么容易就上当。”
周末杜若蘅回T市看望女儿。
她在商场给周缇缇买发卡的时候碰见了形单影只的沈初。后者看了看母女身后站着的周晏持,笑着上前打招呼。然后同杜若蘅说这么久才见一次面也是难得,今晚正好是年底几个熟人小聚的时间,不妨你也一起来如何。
杜若蘅表示感谢,然后说就不用麻烦了。
沈初笑说:“别拒绝得这么早嘛。你一回来T城,老周今晚上的聚会肯定就不想去了。他不去缇缇也不去,正好我还欠着缇缇一顿龙虾呢,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补上的,对了,缇缇今天晚上你想吃龙虾吗?”
周缇缇二话不说答得荡气回肠:“想——”
杜若蘅陷入无语。
晚上聚会的几人,杜若蘅全都认得。
这是周晏持相交至深的一圈人,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很难说彼此之间不熟悉,杜若蘅被周缇缇拽着走进包厢的时候唯有微笑以对。其实她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尴尬,这种感受来自于她现今与周晏持很难定义的关系。可是在这种场合无法细细澄清,更何况在座的人看到她后纷纷起身,包厢内很快充满了“越来越气质高贵”“小缇缇长得越来越跟母亲一样漂亮”等等各种恭维。
很快就有人来敬酒,以沈初为首。他左手拎着一瓶白酒,给周晏持和自己各倒一杯,又给杜若蘅倒了杯红酒,看了看两人,突然抹了一把眼角叹气:“看到你们能这样,我可真欣慰。”然后一饮而尽。
沈初的演技简直不是一般的差,可是该喝的红酒杜若蘅也没能逃过去,毕竟是在所有人的起哄之下。
有了前例后面的敬酒就变得容易。杜若蘅本来就酒量不好,后来积少成多,大脑便渐渐轻飘。周晏持半搂半抱着扶她走出会馆,周缇缇远远地在后面喊妈妈,被沈初往嘴巴里又塞了一块巧克力。
他等到前面两人拐弯之后不见人影,才笑眯眯地哄着小孩:“刚才你爸爸和我商量了,他和你妈妈今晚都有事不能管你,你暂时来沈叔叔家里住一晚好不好?沈叔叔家里有很多巧克力和糖果,过了今晚就没有下一次了哦。”
回周宅的一路上周晏持都心不在焉。
车里放着浪漫放松的钢琴乐曲,杜若蘅在半醉半醒之间眼波流转。她斜眼瞧着他的模样迷离美好,与这么久以来她对待他的态度判若两人。
周晏持已经无暇再去思考其他想法。他太久没有从杜若蘅这里受到过这等礼遇,上一次杜若蘅为他打领带还是在三年之前,她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抵在墙边似笑非笑挑衅则已经像结婚之前那么久远。这些事情他后来回想的时候都觉得心酸,偏偏又跟自虐一样在梦里想念了无数遍。他没想到能够这么快可以再一次真正实现。
晚上的酒精为两人的氛围缓慢加温,周晏持难以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更让他心口膨胀的是杜若蘅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她咬着唇角看他的眼神半笑不笑,然后一根手指头勾住他的下巴,拉着他缓缓贴近,又在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猛地退开,带着嘲讽的笑容看他。
杜若蘅熟知周晏持喜欢的方式,如果她真心想要讨好,总是能轻易达到最佳效果。可今晚还不到时候,她不想一蹴而就。但即便如此周晏持已经几乎控制不住,他握住她手指的掌心微烫,声线低沉微哑,一遍遍叫她蘅蘅。
两人真正气氛最浓的时候是在卧室。杜若蘅被周晏持服侍着脱去大衣,他看着她的眼神黑沉深邃,是可以滴出水来的温柔。杜若蘅看他俯身下来,突然笑着开口:“温怀张如如还有蓝玉柔,她们几个谁在床上伺候你最好?”
周晏持没有防备她会提到这个问题,动作随着分神而稍稍停滞。这个空当里杜若蘅已经推开他坐起来,她一粒一粒地重新系上大衣扣子,从床边站起来的时候卧室的暧昧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眼神变得居高临下,带着浓浓的嘲讽:“转告沈初,下次别再用这种卑劣手段。有辱他医生英名。”
她打算就此离开卧室,可是周晏持的眼神依然牢牢锁住她,几乎想将她当场吞吃入腹。杜若蘅只作没有看到,她有条不缓地开解他:“既然还这么有兴致,那就去找外面那些望穿秋水等着你的美人们嘛。”
然后又说道:“我是没办法了。刚才那些举动还是让我觉得和以前一样如鲠在喉,根本难以下咽。”
第二天杜若蘅神清气爽地下楼吃早点,不久之后周晏持从书房出来,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这两位的状况着实出乎管家的预料,他花了半分钟才消化掉周晏持前一晚没有得手的事实,在心里摇头同情了一记,转身去吩咐厨房将特地为周晏持做的海参鸭汤取消掉。
杜若蘅没有受到周晏持的低气压影响,她在早餐后赞扬刘叔做的饼干越发有进益,把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然后她叫住放下碗筷正要离开餐桌的周晏持:“我打算带缇缇去S市住一周,你同意不同意?”
周晏持一副不愿多谈的架势,简单回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就好。”
一上午周晏持都没有从书房出来,到了中午他更是索性叫管家把饭菜直接端到房间里去。杜若蘅在沙发上专心看电视一言不发,中午她一人在餐厅解决掉午餐,然后上楼,拎着收拾好的包包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周宅。
管家想拦拦不住,在院子里大声呼喊周晏持。杜若蘅脚下半点不停,从小区一直走到街口打车。周晏持的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的她身后,摇下车窗叫她的名字。杜若蘅恍若未闻,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辆没有载客的计程车。
周晏持在杜若蘅拽住车门的同一时刻握住了她的手,把计程车的车门重重关上。
杜若蘅用了同样的力道甩开他的手。周晏持终于再次认输,他看着她,放软语气开口:“别这样。”
十五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周宅,在书房里面对面相坐。周晏持穿着一件黑色毛衣,配着他的脸色愈显冷峻。隔了一会他才开口:“如果离婚后我不再出现,你是不是过得会比现在更好?”
杜若蘅下意识抬头看他。
一个晚上跟一个上午周晏持都陷入这个问题中,如今开口却仍然不容易。他在昨晚之前从未考虑过这种假设,更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假设为事实。即便是现在他也仍然无法完全消化,这比杜若蘅亲口说恨他更让他觉得不是滋味,能完整说出这一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补充:“我是说真的。”
“你想说什么?”
“不考虑缇缇,只考虑你自己,如果没有我一直打扰,也许你早就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人。就像苏裘所说,那个人会跟你有更多沟通话题,对你也很体贴细心,你也觉得很愉快,挺喜欢他,不会嫌他烦,至少,不会让你觉得恶心。”
“……”
“以后时间还很长,几十年走下去,应该还有个人照顾你。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个人只能是我,所以做了很多挽回,”周晏持温和说,“但最近来看,也许是我自私过分。”
说完话的同一时间嫉妒在周晏持的心中不可遏制地滋长,眨眼间就已经长成攀天形状,即使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仅仅是他的一个假想。但他最终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外在情绪,仿佛真正的豁达大度,真诚微笑着祝福自己的前一任抛弃自己寻找新的幸福。
杜若蘅盯了他一会儿,松开咬住的嘴唇,面无表情道:“我也一直这么想,如果你不出现,我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说完这句话整个书房里都是静寂。
两人已经相识了十二年漫漫时光。杜若蘅再是不想,偶尔也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比如他们刚刚确立恋爱关系,周晏持陪她去国外鬼屋。杜若蘅怕得缩在地上不肯动弹,只记得那时的周围和自己都是冰冷的,直到周晏持在昏暗里笑着朝她伸出掌心,攥住她两只手的温度格外温暖。
再后来两人互相探索爱好与生活习惯,杜若蘅才发觉周晏持的爱好之一竟是罕见的中国古代戏曲。他甚至最喜欢的曲目是《锁麟囊》,那里面咿咿呀呀的调子杜若蘅屡次试图陪他听完,却每每都以中途睡着收场。有一次她睡得格外酣畅,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外面已从天亮转天黑,杜若蘅身上多了件黑色大衣,隐约嗅得见男性古龙水气息。而周晏持坐在她身边浏览新闻,肩膀垫在她的脑袋下面,他垂着眼睛敲击键盘,眼神很专注,动作却轻之又轻,几不可闻。
两人相处到一定阶段,总要渐渐形成某种固定模式。对于杜若蘅来说,很多时候周晏持的角色都更像一个兄长。在外面的时候他专断强硬傲慢矜贵,看起来杜若蘅似乎只有夫唱妇随的份,可是私底下却相对是周晏持包容得更多一些。
杜若蘅的脾气秉性在很长时期内都没有改变,有很大一部分是周晏持始终纵容的原因。他纵容她的嚣张气焰,并且不以为忤。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油瓶都常常由周晏持来扶。他操持里外各种家务,并且在杜若蘅面前,周晏持很少谈得上尊严二字。他乐意哄她讨她开心,甚至不介意为此私下里出卖尊严。
而相较于砥砺琢磨,周晏持更倾向于帮杜若蘅躲避一些人生关卡的障碍。年长几岁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往往长远一些,这也就造成了周晏持在杜若蘅面前格外唠叨的习惯。他曾经说她适合文科,后又说她适合潜心钻研、少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场合。从以往经验来看,周晏持的建议一般都是最好的选择,就如同他极少失手的投资一般。
时间愈久两人的相处就更像亲人,浪漫只不过是偶尔的点缀。或者说周晏持从一开始就缺乏浪漫,他的想法和做法都很直接,并且物质,少有故弄玄虚风花雪月的时候。杜若蘅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依赖的习惯,这种习惯随着时间慢慢根深蒂固,就像是一粒种子终于在十年后长成参天大树,蓦然连根拔起的时候必定痛不欲生。
杜若蘅很怀疑若是两人当真后会无期,自己以后是否能再遇到一个像周晏持这样的人。
除了像周晏持这样的性格之外杜若蘅不知道自己再适合哪一类人。而即便是同样宽容忍让目光深远的异性,杜若蘅也难以信任。她不再是十几年前单纯的年纪,是那时候几顿排骨几次家务就可以轻易收买的小女孩,现在的杜若蘅封闭保守,需要别人花费比当初周晏持多千百倍的力气才能让她点头同意。然而将心比心,她这样对待感情胆小谨慎,别人又为何要轻易飞蛾扑火交付真心。
成年人都太清醒,因为清醒而更难被取悦。周晏持花费十几年时间把一个人纵容到刁钻挑剔的地步,甚至非他不可。如果这是他曾经的阴谋,那么他早已成功。
真正发现周晏持婚内不忠的时候杜若蘅甚至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次秘书送小礼服到家中,杜若蘅试穿却发觉尺码不对,她知道周晏持的公司备有公关团队,因而并未在意,直到后来秘书返回拿走礼服的时候神色异常言辞模糊,才让她真的上心。
两人在那之前其实基本没有讨论过忠诚的问题。甚至很少提到感情方面的东西。周晏持寡言冷静不善解释,杜若蘅则觉得彼此身体精神都忠贞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她才会在意识到周晏持早已不忠这一事实的瞬间受到巨大冲击。
她像这世上许多被出轨的妻子一样,坐进计程车里跟踪周晏持。看着他拐进一个小区楼下接人,然后两人去吃午餐,最后又回到小区的时候是傍晚,杜若蘅看着楼上有灯光亮起,窗边出现两人拥抱的身影,越来越亲密的距离,再然后窗帘被拉上,灯光被关闭。
她一直没有走,坐在计程车里发呆。周晏持出来是在几个小时后,取车的时候没有发现她。等他离开,杜若蘅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逗留许久,直至凌晨才回到家中。周晏持正坐在沙发上等她,他的身上没有其他味道,态度自然,并且仿佛干干净净。
杜若蘅没有立即跟他摊牌。她以为他已经从她的身上移情他人,这个想法加上周晏持不忠的事实一起,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需要冷静和尊严,然而如今再回想,那段时间给她的感觉只剩下冰冷和茫然。等到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杜若蘅发觉周晏持根本没有想要离婚的迹象,他的身边又换了人,而他待她和以前没有两样。
她终于真正明白,周晏持对那些女人未必上心。但若是算作调剂与消遣,周晏持也未必真的特别喜欢这项事情。
杜若蘅花费了很长时间去试图揣摩周晏持的心理。毫无疑问她对于他的重要性,那段时间她试探过他无数次,每一次周晏持都回应得很好。有一次杜若蘅做了噩梦,半夜给周晏持打电话,她借着机会尽情发泄那段时间的压抑情绪,在电话里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半个小时后她在周晏持轻柔的哄慰里重新酣畅睡去,第二天清早一睁眼,便看到周晏持已经坐在床边,身上还带着室外的萧瑟寒意,面容微微疲惫,目光却十足温柔,正俯身下来,打算亲吻她的面颊。
杜若蘅因此觉得愈发不可思议。两人的观念怎么可以天差地别到这种地步,在她看来最理所当然的事,他居然可以毫不在意。
她试图跟他探讨这个话题,然而周晏持的回答让她印象深刻:“一个丈夫的感情肯定要全都记挂在妻子身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杜若蘅又随口问那么其他呢。
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周晏持的表情隐在报纸后面,只听得到他的声音,随意而平淡:“大部分时候当然也要在妻子身上。”
她不是没有想过干涉和阻止。只是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而结局也正好没有给她惊喜。杜若蘅开始询问周晏持行踪的行为令他不悦,两人为此吵了几次架之后,杜若蘅便再没有提及此事。
而他当时讲的话足够伤人,杜若蘅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做出其他任何努力。
杜若蘅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一些母亲一样,做到为了女儿而隐忍。只不过不忠两字一旦显山露水,接下来看什么都会觉得可疑。周晏持的任何行为都变得让她难以忍受,他走近她两米之内她就不可遏制地要回想到那晚在公寓楼下看到的事,杜若蘅开始长期的失眠和焦躁,并为此坚决拒绝周晏持的任何靠近。
什么时候产生的抑郁症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是有一天巧合路过初中同学新开的心理诊所,本来只是打算进去拜访片刻就走,却未想到和对方聊了一整个下午。
从轻度抑郁到中度抑郁,她到后来连一句话都不想同周晏持讲。初冬的一个傍晚,她终于肯拿正眼看他,这几乎让周晏持觉得是意外之喜,可是她开口的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入地狱,她跟他说,我们离婚。
两人走到最后一步,若真正公正评断,很难说任何一人绝对无辜。只是在杜若蘅眼里,周晏持的罪行要比她深重得多。后来杜若蘅不免想,也许周晏持一直都没有变。大概他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她当时错误地没有看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