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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父咳嗽剧烈,似乎下一瞬要把心脏呕出来,苏玉琢甚至听到他胸腔震动的声音,心疼又担忧:“爸您别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您这么重要的事……”
苏玉琢想解释,又找不出个合适的借口。
这件事本就是她有意欺瞒,也正如此,她才不知道如何与父亲坦白,只得利用杜文建将这件事传到父亲耳里。
“二丫头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苏父咳嗽平静下来后,轻轻叹口气,失落地开口,“也怪我,平日对你的关心还不够,你妈临走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姐妹,万般恳求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两个,可结果,我一个都没照顾好,我对不起你妈呀……”
“不是的,爸您别这么说……”苏玉琢听得心里难受,眼眶不禁泛起红,她一直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待,毕业后回老家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平安平凡地过一辈子。
自己终究是辜负了他一番期盼。
“上次你回来,走的时候朝我要户口本,说学校那边要办什么手续,其实是为了跟人领结婚证,是不是?”
苏玉琢无话可反驳。
接下来是冗长的沉默,电话里只能听见苏父时不时的咳嗽声。
终究,苏父软下语气来,“你一向是有主见的,只要他对你好……但愿他对你好……”
“爸……”苏玉琢心口泛酸,如今她只剩这一个亲人,却做出这样叫他失望的事。
顿了顿,她轻声说:“过两日你来趟京城吧,婚礼的事需要商议一下。”
男女议亲,自古都是男方到女方家里提亲,哪有直接叫女方上门商议婚事的。
“这话是男方家里人说的,还是你说的?”苏父语气严肃。
苏玉琢沉默。
苏父立马懂了,只怕这男方,又是个摆谱的。
“他是京城当地人?”
“嗯。”
“家里条件挺不错吧?”苏父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苏玉琢没否认。
“将来你要吃亏的二丫头。”苏父又咳了几声,道:“罢了,山高水远,我这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婚礼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直接掐断了通话。
苏玉琢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心跟着变得迷茫。
父亲还是生自己气的,她却也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萧家的做派,明显是没将她们家放在眼里,苏玉琢不在乎萧家对她是不是尊重和看重,一是因为如今萧家人的态度她早有预料,也有了心理准备,二是因为,这些并非她想要的。
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
苏玉琢躺在萧砚的床上,迟迟不能再入睡,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萧砚没再回来,门外静悄悄,她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
院子里的灯渐渐亮起来,不知道几点了,门口响起敲门声。
苏玉琢闭着眸子,并没回应。
过了会儿,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接着是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三少夫人?醒了吗三少夫人?”
苏玉琢佯装被吵醒,幽幽睁开眸子,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又看向小女佣,“几点了?”
“六点半了,老夫人叫我来请你下楼吃饭。”小女佣说:“还让我问问你身上怎么样了?”
“好些了。”苏玉琢懒懒地坐起来,“萧砚在吗?”
“下午出门了,还没回来。”小女佣打开灯,房里顿时亮起来,她又去关了窗帘。
看着她忙碌,苏玉琢一面问:“其他还有哪些人在家?你跟我说说,一会儿下去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玉琢的话,小女佣听得明白。
这位三少奶奶,据说家境一般,是配不上萧家的,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萧砚跟他领了证,生米成了熟饭,董事长和大夫人有天大的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
苏玉琢是该小心谨慎一些。
“就老夫人一人在家,二夫人和小爱小姐去亲戚家了,董事长和副董事长两人去公司还没回来,大夫人跟朋友出去聚会了,大少和大少夫人有时候不在这住,今晚到现在都没回来,只怕是不会回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苏玉琢不禁有些失落。
“知道了,谢谢你啊。”顿了顿,她问了句:“你叫什么?”
“我姓秦,大家都叫我小秦。”
“小秦,你先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很快过去。”
“好的。”
小秦出去后,顺手带上了门。
苏玉琢在床上坐了片刻,起床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抬头时瞅见挂在那儿的灰色毛巾,叠得有棱有角,有点萧砚的样。
难怪萧砚这么放心让自己独自留在这,原来是罗剪秋和萧承都走了。
从包里翻出化妆品,在脸上拍了点粉,又在唇上拍了点,顿时瞧着病态了许多。
……
下楼时接到宋羡鱼电话,问她身体好点了没,苏玉琢不想好友担心,语气轻快地说自己好多了。
又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餐厅里,偌大的餐桌,只坐了萧老夫人一人。
旁边佣人来来往往,仍显得她孤零零的。
见着苏玉琢,萧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朝苏玉琢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坐。”
“老夫人。”
苏玉琢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在萧砚跟前,提起他家里人,她会随着他叫,现在他不在,苏玉琢更愿意这样中规中矩地称呼。
“叫什么老夫人,叫奶奶。”萧老夫人笑道:“儿孙大了,都忙得紧,家里经常只剩我一个老婆子,怪冷清的,还好今晚有你陪我。”
苏玉琢笑而不语。
佣人给她盛了晚饭。
萧老夫人说:“你跟阿砚的事,你也别怪阿砚妈给你脸子看,她就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来,一则你们这证领得太突然,二则你姐姐跟阿承有过一段,她过不去那个坎,也无可厚非。”
“我没怪她。”苏玉琢笑了笑,“这件事是我和萧砚做得不妥。”
她略过姐姐的事。
萧老夫人笑了笑,道:“我看主要责任在阿砚,先斩后奏,也就他能做出来。”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当初你姐姐和阿承闹出的那事,其实也不怪你姐姐,要怪也该怪阿承不负责任,有了老婆还到处拈花惹草。”
“况且你是你,她是她,以后相处久了,阿砚妈会明白的。”
苏玉琢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姐姐说话。
男人搞婚外情,世人骂得最多的是女人,似乎忘了男人才是祸患的根源。
“你父亲什么时候过来?”萧老夫人见苏玉琢不说话,拿汤勺给她盛了碗汤,再次提起婚礼的事,“要提前告诉我,我好让阿砚妈准备准备。”
苏玉琢顿了顿。
她料到萧家这边肯定是要办婚礼的,也肯定要见一见她家里人,如若不然,她完全不用拿这件事给父亲添堵,直接一瞒到底。
她不是没想过说谎造假,甚至花钱雇人来假扮她的亲人。
只可惜,父亲那日来京城,萧爱已经见过了,就算萧爱没见过,萧家这样的人家,娶媳妇之前肯定要仔细调查女方的背景,尤其是她这种半路杀出来的。
只怕这时候,去云城调查的人已经找到她的家了。
“我爸爸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前些日子来京城看我,因为水土不服待了没两天就回去了,再折腾,恐怕他身体吃不消。”
“所以我想,婚礼的事,就别麻烦他了。”苏玉琢说:“婚礼最好能简单一点,就算不办,也没什么,不过一个形式。”
萧老夫人人老眼毒,自然看出来苏玉琢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因而,她反倒高看了苏玉琢一些。
不是她自吹自擂,萧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削尖了脑袋想嫁进来的女人数不过来,哪个不是想风风光光的?
“那怎么能行?结婚是大事,怎么能连婚礼都没有?”萧老夫人一面又想是不是苏玉琢父亲因为萧家没去提亲,觉得不受重视,所以不愿来京,想了想,老人家又道:“回头我跟老大说,让他安排一下,过两天去你老家见一见你父亲,亲自把人接过来。”
“……”苏玉琢没想到萧老夫人会这么说。
“不用这么麻烦……”注定不长久的婚姻,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怕将来难收场,“我明天给我爸打个电话,再与他商量商量……”
“不麻烦,都是应该的。”萧老夫人却定了主意。
苏玉琢还想再劝,客厅里忽然传来佣人的声音:“大少夫人回来啦!”
苏玉琢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很快,罗剪秋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奶奶吃晚饭也不叫我。”罗剪秋用撒娇的口吻说:“是不是有了新人,就把我这旧人忘一边了?”
“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我哪知道你还回来?”萧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转头交代佣人给她盛饭。
罗剪秋嫁给萧承,一直没闹过什么事,在长辈面前也一副乖顺大度的样子,要说闹脾气,也就闹过苏粉雕一回,而且那还是萧承的错,对罗剪秋,萧老夫人反倒有些怜惜,摊上她那么个不争气的孙子。
“阿承又出去厮混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萧老夫人问。
“没有,他今晚出去是谈正事。”罗剪秋笑得没心机。
萧老夫人:“也就你信他的鬼话。”
“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真的。”罗剪秋又是一副大度的好媳妇样,“奶奶你也别总误会他。”
“你还护着他!”萧老夫人责怪罗剪秋软弱可欺,也欣慰她一心向着丈夫。
苏玉琢低头吃自己的饭,咀嚼的动作很慢,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听说苏小姐是学新闻的,还没毕业,就当了记者,我闲时也喜欢写写东西,前段时间写了篇文章,想请你给我看一看,提提意见,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玉琢很佩服罗剪秋做戏的功夫。
上午见面,她还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现在又这样姐妹情深,脸上的笑那么真诚,若不是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只怕要被她骗过去。
苏玉琢缓缓一笑:“好啊。”
……
饭后,苏玉琢跟罗剪秋去了她和萧承的卧室。
门一关上,罗剪秋猛地变脸,哪还有半点之前的客气,她冷冷地看了眼苏玉琢,抬着下巴走到沙发那边坐下。
“真没想到,你们姐妹迷惑男人的本事一样,不愧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不是让我来看文章?文章呢?”
“少装糊涂,你以为跟萧砚领了证,就真是他老婆了?是不是还得爸和妈说了算,我劝你识相点,在他们撵你走之前乖乖离开,不然只会自寻难堪!”
“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不劳大嫂操心——”话没说完,一只烟灰缸势如破竹地砸过来。
苏玉琢不躲不让,眼角被砸了个正着。
钝钝的疼在眼角扩散开,很快,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苏玉琢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半点。
“谁跟你是夫妻?少做梦!”
罗剪秋面目狰狞,苏玉琢嘴里‘夫妻’两个字,立时让她丧失最基本的理智,她狠狠指着苏玉琢:“趁早给我滚,不然落得跟你姐姐一样的下场!”
“你这是承认我姐姐的死,是你干的?”苏玉琢紧紧盯着罗剪秋。
“她那是罪有应得,谁叫她仗着容貌好,到处勾搭男人,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让她死于非命,这都是报应!”罗剪秋靠近苏玉琢,揪住她衣领,苏玉琢下巴滴落的血,正好落在她手背上。
“我警告你,赶紧滚出萧家,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我姐姐走得很不甘呢。”苏玉琢一双眸子幽深黑暗,像两汪死水,里面仿佛藏着无数冤魂,丝丝冒着渗人的寒气,声音却带上笑意,听着很是诡异:“她每天晚上都托梦给我,梦里她血淋淋的,流出来的泪都是红色的,我说她死得冤,死得不值,她哭得好伤心,呜呜呜的,像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
“有时候我醒来,一睁眼,恍惚好像看见她就站在我床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说着,苏玉琢瞪大眼睛一点点靠近罗剪秋的脸,配上她脸上的血痕,莫名叫人心头一凉。
罗剪秋不由松开揪住苏玉琢领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苏玉琢缓缓踱步到床边,指着床头柜前边的位置,幽幽道:“姐姐就站在这,看着我,身上的血流到了我身上,凉凉的……”
罗剪秋听得浑身发毛,无意瞥见自己手背上一点鲜红的血迹,更是一惊,忙跑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
正洗着,门口冷不丁响起苏玉琢冰冷的声音:“手上沾了血,还洗得掉么?”
罗剪秋一抬头,瞅见镜子里照出苏玉琢带血的脸,脊背忍不住凉了半截。
“你少装神弄鬼!”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很高,像是要给自己壮胆,“苏粉雕活着我都没怕,何况她现在死了!”
苏玉琢忽地又笑了,“开个玩笑,大嫂怎么还急了?”
刚说完,她兜里手机响了。
掏出来看是萧砚的号码,苏玉琢说:“不好意思,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大嫂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看着苏玉琢出去,罗剪秋后知后觉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太冲动了。
苏玉琢顶着一脸血出去,被奶奶看见了,肯定影响她在家里的形象。
嫁给萧承以来,她努力扮演好儿媳好孙媳的角色,只希望那人因为自己的好,多看自己一眼。
萧砚知道自己把苏玉琢砸了,会不会来找自己替她出头?
想着,罗剪秋竟有些期待萧砚来找自己,这样,就能多与他说上几句话……
然而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苏玉琢自己去一楼公卫洗干净了脸,放下头发挡住眼角的伤,然后直接出门与萧砚离开了。
其他人都还没回来,走前她只跟萧老夫人说了一声,因为刻意回避,萧老夫人没瞧见她脸上的伤。
萧砚也是回到私人别墅,才注意到苏玉琢眼角多了新伤。
青了硬币大小,破了皮,瞧着像桌角之类碰伤的,伤口上还有血沁出来。
萧砚捏住她下巴,微微一抬,端详片刻,皱眉:“怎么回事?”
“不小心碰的。”苏玉琢说得云淡风轻,脑袋往后挪,想挣开萧砚的手。
萧砚顺势松开,拉住她手腕,带她到沙发那边,按着她坐下。
“不想去医院,就乖乖坐着。”
声音是不容商量的。
苏玉琢看他去翻电视柜下的抽屉,说了声:“这点伤没事,也不疼。”
萧砚找到药箱,一面拿棉签和碘伏,一面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她:“别人的伤你能感同身受,自己的伤倒不疼了。”
苏玉琢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眼神流露出些许迷惑。
灯光下她的五官,因此而少了些警惕和攻击。
萧砚眼神缓和了些许,出声:“头发撩开。”
苏玉琢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仍挣扎:“真的不疼,用不着处理。”
“那就去医院。”
“……”苏玉琢想了片刻,“我自己来吧。”
“不行。”
“……”
萧砚的动作不算温柔,苏玉琢有点疼,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
“疼可以说。”萧砚站在苏玉琢面前,弯着腰,说话时苏玉琢能看见他喉结在颤动。
“小伤而已——”话音未落,萧砚忽地加重力道,苏玉琢疼得抽了口凉气。
不等苏玉琢兴师问罪,萧砚低沉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疼就说,哭也可以。”
苏玉琢本还想质问,听见这话,硬生生转了话题:“奶奶说让爸妈去我家提亲,我觉得这样太麻烦,我嫁给你本就是高攀,再这样大肆张扬,村里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平白给我爸添烦恼,不如就简简单单办一办,若是不办,就更好了。”
“不想让人知道你嫁给我?”萧砚一语道破。
苏玉琢心头微微一震,道:“怎么会,嫁给你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只是不想太麻烦……”
“是吗?”萧砚对上苏玉琢那双含笑的眼睛,开口道:“你若怕给你父亲添烦恼,可以把他接来这边住。”
苏玉琢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不会来的,我母亲和姐姐都在云城,他不会让舍下她们,而且他上次来这有些水土不服,长久居住,也是遭罪。”
顿了顿,她又说:“你跟奶奶说说吧,别那么费周折,好不好?我不想我爸为我的事过多操心……”
苏玉琢语音低微,渐渐不闻。
许久,萧砚说:“好。”
苏玉琢看着他笑:“谢谢。”
萧砚帮她消完毒,贴上创口贴。
苏玉琢道了谢,想站起身回卧室,萧砚却没让开,苏玉琢屁股抬到一半又被逼得坐回去。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
苏玉琢感觉到了,浑身不自在起来,正想说什么,萧砚的脸忽地朝她靠近,下一瞬,嘴唇被他吻住。
她脊背僵硬了一下,随后搂住萧砚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