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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抬头看天,长叹一口气。
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走吧,天色已晚,我们去别的地方写。”
不知为何,苏瑾想要听听这个故事。
两人一蛇收拾好东西,一路慢行,东华宗驻地已然遥遥在望。
驻地里许多身影匆匆而过,带着飞剑,看样子是去巡逻或是支援前线战场,要不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如救治伤者、准备符箓和丹药等。
两位士卒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跟在苏瑾身后,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害怕冲撞到这些神仙。
来到苏瑾的房间,推开门,里面的陈设相当简陋,只有一桌一床,几张长条凳,再无它物,没有丝毫的雅致或是富贵气息。
这反而让两位士卒悄悄的松了口气,心里生出一股亲近感,原来神仙也过着如此简单平凡的生活。
苏瑾招呼两人坐下,去取热水泡了一壶茶,给受宠若惊的两人倒上。
“喝茶!”
两位士卒恭敬的接过,只见热气升腾,茶叶如云朵舒卷,在水中沉浮,色泽清澈明润,没见过这般喝法的他们,以为是道家仙茶,吓得有点哆嗦。
苏瑾拿出黄纸和箓笔,还有朱砂,摆在桌子上,等两位士卒稍微平复,才对两人道:“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两人相视一眼,才由老兵道:“既然仙子想听,那老朽便说说当时的情形,记得当时叛军攻城,金蒲、柳中二城加起来只有六百人……”
前年冬天,叛军将领率领三万人攻金蒲城,城中的驻军将领为:戊己校尉耿恭、横水校尉牛智。
城中共两校士卒,一校士卒有一百五十人,一城中合共三百人。
此时柳中城驻军得到消息,经过两位校尉商议,虽然同样只有三百士卒,但为显示决心,依然出兵相救。
同时,耿恭去信朝廷求援。
柳中城三百士卒明知有去无回,还是在寒风禀冽中出发。
谁知叛军得到消息,半路设伏。
不久柳中城三百士卒便遭遇叛军,虽奋勇杀敌,终因寡不敌众,全部壮烈战死。得胜后的叛军杀了两位校尉,转而攻打金蒲城。
城中兵少,形势危急。
耿恭让部下在箭镞上涂抹毒药,边射边喊:“道家神箭,中者必疮。”
中箭的叛军,创口迅速溃烂,军心震荡。恰逢天降暴雨,耿恭纵兵出城,猛攻敌阵,叛军大败而去。
耿恭明白叛军会卷土重来,而金蒲城易攻难守,并不适合长期驻扎,就率军来到柳中城北面四十余里的梳乐山,这里旁临深涧,可倚险固守。
次年七月,叛军来攻,耿恭率敢死队直闯敌阵破敌。
不敌,退回山里。
叛军在山下扎营,残酷的围攻战开始了。
为了困死他们,叛军想出了厉害的一招,将流过梳乐山的河流截流改道。柳中金蒲二城这一带气候干旱,地势又高,缺水可是攸关生死的大问题。
将士掘井近四十米,仍不见水,干渴不堪,连马粪汁都挤出来喝了。耿恭见状,整顿衣裳,拜井,向上苍祈祷,又亲自下井挖,终于挖出了泉水。飞泉涌出,众军欢腾雀跃,耿恭让大家先别喝,而是用来拌泥,做成石块,用来防守叛军攻山,并洒水给叛军看。
叛军见断水源不成,只能撤到远处,决定围点打援,想耗光他们粮食。
十一月,救兵不至。
即使深陷绝境,耿恭仍在坚守。
粮食用尽,最困难时,只得把身上生牛皮制成的铠甲放锅里煮软,再切块吞嚼充饥。等皮甲吃完,他们将弩也拆了,把上面绷着的皮条和制作弓弦的兽筋煮了果腹。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可为了稍填肚子,这些都顾不得了。
耿恭与手下协力同心,决心死守梳乐山。
听至此处,苏瑾提笔写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
由于战争和缺乏粮草,耿恭部下不断有人战死、饿死、病死。
叛军首领认为,山里已没有力量抵抗。原本就只有数百人,硬生生扛了一年多,死的死,伤的伤,估计也就剩几十人了,他就派出使者招降,并开出很好的条件:投降就封王、给女人。
耿恭大喜,艰苦的日子终于到头了,这是一年多来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今晚有肉吃了。
于是假意应允,将使者诱上山来,亲手杀死后,就在山头烤了吃。
叛军大怒,决定一个不留,将山上的士卒全部杀死。
耿恭和将士,将家书写在彼此的内衣上,并约定,活着的人定要将死者家书,带回给家人。
叛军攻山,始终攻不下。
年底,被困士卒迎来了曙光,两队一千人的精骑从江夏城出发,前往救援被困孤军。
一路奔波劳累,看到的袍泽惨死,远处金蒲城叛军旗帜飘扬怒火在心中燃烧,救援士卒先是攻打金蒲城,将城中叛军屠杀殆尽,然后行至柳中城,又是一番大战,早已疲惫不堪。
关于是否要继续寻找可能幸存下来的袍泽,出现了分歧。
还是一位耿恭的老部下站了出来,跪地泣血求援,这才继续寻找,好在出了柳中城四十余里,便发现了叛军围困梳乐山。
最终救回了被困的士卒,回来路上缺医少药,幸存的二十六位士卒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归途。
只剩下耿恭带着一老一少两位士卒,安全回到江夏城。
年轻士卒抹着眼角的泪水道:“可惜,兄弟们的家书早在战场上便丢了,等我们找到时,早已被战火烧的千疮百孔……”
老卒恳求道:“还请仙子代笔,帮我们……”
苏瑾挥手打断,将写好的故事放在一旁,继续提笔,打算帮助他们完成这个小小的心愿:“你能记住多少?我这就写!”
于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找不到人帮忙代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生的遗憾。
两人小鸡啄米般点头,齐声道:“都记在脑子里。”
一夜无话,直至第二天晌午时分,苏瑾也才写了不到一百封,但是两位士卒却因困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瑾拿起一块腰牌,看着上面染血的字迹,不仅仅是一个个的人名,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傍晚,两人醒来,有些惶恐和羞涩,赶紧对苏瑾致歉,然后接着口述,苏瑾提笔接着写。
两天过去,才将这些家书写完,两人抱着满满一大摞黄纸朱砂写就的家书离去。
临去时,苏瑾想起一件事,叫住他们,问道:“你们将军呢?”
突然想起来,一直觉得很奇怪,回来后从未曾听他们提起自家将军。
老卒默然道:“回家为母亲行葬礼,戴孝去了。”
苏瑾无语凝噎,原来如此,儿子出征在外,母亲临终前苦苦等待,直到死亡也不知儿子是生是死。
老卒拉着年轻士卒对苏瑾跪下,大礼叩拜,然后起身离去。
他们打算用尽余生,为死去的袍泽送回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