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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芊芊?为什么我对她的印象,很是淡薄。”徐千屿同系统道。
睡了不到一刻钟,她便醒了。但头还很昏沉,就没有立刻睁眼,直接引气入体,进入灵修状态,以心念和系统对话。
“徐芊芊,是徐冰来的幺女,算起来算是你的姐姐。”
“她母亲是徐冰来的原配,也是位剑修,但她生来就没有传下灵根,跟凡人无异,就没和你们在一处修炼。何况她体弱多病,正文开始没多久,她就病死了。”
徐千屿想,好像确有此事。她入内门没多久,似乎听说有这样的消息,那一天蓬莱上下挂了白纱,但只挂了一天。
系统道:“但是,徐芊芊却不能说跟你毫无关联。”
“徐冰来心疼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对她很是宽和。她的母亲是徐冰来的原配,原也是位剑修,某次赴宴时遇袭陨落,撇下重伤的幼女,故而父亲和两个哥哥,更是对芊芊极尽呵护。可惜她还是命薄。”
系统顿了顿,又道:“这么跟你说吧,她死了,但这份亏欠和遗憾没死。后来陆呦一进蓬莱,徐冰来对她很是偏爱,就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早夭的芊芊,性格纯洁善良,又一样没有灵根,不免移情,把她当做了芊芊的延续。”
徐千屿听到此处,欲骂又止,还是强行忍住,没有出言打击。
她认为可云确实没有什么写话本子的天赋。
徐芊芊既是她的姐姐,模样竟不像她,却像陆呦,真是荒谬离谱。
何况,人都死了,对陆呦好管什么用?徐芊芊又享受不到。徐千屿希望徐芊芊不要死,毕竟死了,只能得到一天的白纱。
“到后来,陆呦有了灵根,光芒更盛,又给蓬莱上下带来治愈欢喜,他们便真的将陆呦视作亲人,当成整个蓬莱的慰藉,那时徐芊芊的影子便慢慢淡了,只有陆呦了。”
徐千屿道:“难道他们就没有救一救徐芊芊吗?”
“自是有的。徐芊芊虽是凡人,却可以服用化清驻颜丹,和诸位修士维持同样的年龄增速和寿命。她是掌门之女,蓬莱灵宝短不了她。只是她幼时和母亲遇刺那次伤得太重,孩童之体太弱,太上长老出关相救,停服她的化清丹,这样芊芊在三年之内就长到了十七八岁的模样,他又输给她大量灵气,此后便拿丹药吊着,勉强存活。”
“哦,太上长老是徐冰来的丈人,芊芊母亲的爹。”
徐千屿:“就是想刺杀我的那个老王八。”
系统:“……是他。”
徐千屿“嗯”了一声,虽很厌恶,却也未作评价。
天下外祖父大约都像水如山一般护犊,只要不太过分,倒也合乎道理。
但下一刻,系统便道:“但没有灵根,输进去的灵气便如漏池之水,治标不治本。太上长老修为已经近道君,理论上可以操纵灵气,为芊芊置换灵根,但是需要年龄相近,血缘相近的灵体,以免芊芊承受不住。”
徐千屿坐不住了:“我?”
“正是。”系统道,“太上长老生于灵气充沛的年代,那时候大能横行,凡人命如草芥,他哪里将你放在眼中。何况你在他眼里还是个野种。剥离灵根,不会伤及性命,只是从此无法修炼。拿你灵根来换你一条性命,他认为对你来说,仍是大恩。但因掌门阻拦,还是作罢,加上那时徐芊芊的身体如风中摇烛,不能经得起这番折腾了。自此之后,掌门与太上长老彻底交恶。”
怪不得这之后,师尊待她更为冷淡。那时徐芊芊死了。也不知他是否后悔曾经出手阻拦。
徐千屿默了默,跺脚骂道:“你怎么写这样难看的话本子?!”
“对不起!我……我也很想切腹自尽。”
徐千屿气得无法,但想到一件事。
那时她刚进入内门没几日,除与师兄讲话之外,和别人都不大往来。有几日师兄出秋了,有一个人从窗口翻进来,给她带了许多玩具衣裳和一碗甜汤,陪她说话玩耍。那人自称二师兄徐见素,虽脾气暴躁,但对她很好,他唇边的笑涡有几分孩子气,令她受宠若惊。
结果还没两天,沈溯微出秋回来,一进门看到她手里端着甜汤正欲喝,一剑便将其劈作两半,汤水从中间漏出泼洒她一身,他又剑指其他的玩具说:“丢出去。”
她自是莫名其妙,大哭大闹,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就这样如流沙漏出手指,怎能甘心。抽噎着,见地上的一大块碎瓷片里仍掬着汤,她便一把捧起来,主要是为了跟师兄置气。沈溯微果然冷声道:“你敢。”
下一刻她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剑气缠在她手腕上,仿佛她敢再端起来送进嘴里,劈开的就不是她的碗,是她的一双手。
她修为到底敌不过沈溯微,只得百般隐忍,把瓷片丢下,在心里恨上了他。那日练剑的时候格外发狠,不停地被击倒,不停地爬起来再击。直接从炼气第七层破到第八层。
练得太累了,那晚倒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一早,仇恨淡化了很多,不那么深刻了。
沈溯微给她梳头的时候,她发现妆台放置一个玉碗,碗里仿佛是桂花甜粥,便从镜中偷瞄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专注地拿牛角梳子沾了水,理顺她的长发。
她拿勺子搅了搅,想确认一番,结果舀到碗底白生生的莲子,想必是灵池内养的荷花所结,比凡间的大上一轮。这便不得不咬一口了。她又舀了一下,竟然舀出了银耳和薏米。
仙门中人大多辟谷,不重口腹之欲,很少有这么精致的吃食。这个甜粥的内涵过于丰富饱满,她立刻前倾低头喝粥,头发便自然而然地从沈溯微手里滑出。
他也并未再梳了,只是虚虚拿手拢着长发,握在她颈后,静静地看着她吃完。
徐千屿将一小碗喝光,便高兴了,唇角止不住地上翘,抬眼从镜子里看着师兄笑,那笑容从眉梢眼角溢出,甚为明丽,堪称流光溢彩。
沈溯微仍未就此发言,只是帮她挽好发髻,看她一眼,擦身而去:“出来练剑。”
后来每一日都有变着花样的甜汤喝,只是再没有见过徐见素了。不过有了甜汤,有他没他都一样。
系统道:“徐见素给你送那汤,是为了减轻你剥除灵根的苦楚,确实是受太上长老所托。是他也不奇怪,因为整个蓬莱上下,他最疼爱徐芊芊。”
徐千屿浑然不知自己曾与险境擦肩而过,此时觉得沈溯微良心未泯:“师兄怎不告诉我呢?”
“那时你还小嘛,告诉了你,对你好的人是有所图。你若是没了灵根,都是你自己渴望温暖惹的祸。这让你以后如何信人,又怎么面对人世。”
系统:“现在你知道了吧。徐见素不是好人。”
徐千屿冷着脸道:“早就知道。他轻薄妇女。”
系统:“他不是……”
算了,你就当他轻薄妇女吧。
“现在,有没有一点概念了。”系统小心翼翼道,“你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它真的想徐千屿能正色一点,毕竟它回家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徐千屿默然。
“还要去吗?”系统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要。”徐千屿不大高兴道。
前世种种,如隔纱回望梦境,朦胧不清。那些爱痛忧惧都褪了颜色,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那感觉十分抽离。
但都走到这一步,怎么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就是想到以后要吃苦,心中有点烦。
不过,正如观娘所说,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就能忍受了,说不定还有些趣味。
“老王八是什么修为。”
“我想想……大约是‘真君’吧,距离道君就差一步。”
“那便定个小目标吧。”徐千屿道,“跟他一样。”
“???”系统不禁大为震撼。
大小姐在凡间将养了几年,连口气和自信也如此惊人。它虽然毫不抱希望,但徐千屿从不愿上山转变成主动上山,已经迈出了一大步,孩子需要鼓励。
系统调整一下心情:“事在人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您看我演得像吗。
沈溯微捏着两张信笺,看出那字迹和盖印都不是徐冰来的,而属于太上长老,后心发寒。
不知是不是那只“找到千屿”的信蝶走漏风声。太上长老以相似信笺、相同等级的信蝶,默默提醒,他人在哪里,干什么,都在他掌控中。
太上长老是蓬莱上下最强者,若得他重用,不比跟着掌门差;若开罪了他,绝非一件好事。
沈溯微看向树下睡着的少女,她现在睡着,不吵不闹,正是良机,若按平常思路,得此急信,他应当立刻带人回去。他也有这样的能力。
这一路上麻烦磋磨,他不是不恼。
徐千屿经历可怜,但世上的可怜人也不在少数。修道之人,原本七情淡漠,跳脱红尘,不会共情过剩。
沈溯微不动声色,复看向信笺。
他从来只做两种事。
第一种,是与他无干的事情,譬如王端和杜月吟,他置身事外,故能够心念合一,灵台清明,手起刀落,不为情绪所困。但与水家,有款待之恩,赠剑之情,便已经不能算无干了。
第二种,是他认为合情合理的事。
太上长老曾反对寻这少女,此时却一反常态,催促返回。兼之当日零星听到的那句“是为了救芊芊的命才……”,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不免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替徐冰来寻回徐千屿,还她一条性命,本是合情。既找到了人,速速返回宗门,亦是合理。
但若是加上了前半句“芊芊病危”,便都不是了。
心念至此,剑气陡然从手指迸发。两张信笺呈现了内容,已开始从上至下蜷曲自燃,若烧到底,寄信人便知信已送达。现下两张信笺还未烧到第一个字,剑气忽而凝成冰雪,自下而上将信笺冻结。
信蝶身上灵力虽然弱,但是有古老的宗门禁制,要逆反并不容易,两股力量急剧对冲,纸笺都颤动起来,最终,仍然叫他冻成了两块冰牌,插在“境”中。
那里茫茫雪地,唯一突兀的颜色,是插在雪里的糖葫芦,还有旁边的月饼木盒,已蒙上了些许落雪,显得既弱小,又孤零零的。
沈溯微扫了一眼那些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
徐千屿直接叫人从灵修态中拽了出来,睁大眼睛,因为沈溯微将木剑放在她手中:“从此之后,剑不离手。”
又将糖葫芦递给她:“现在可以吃了。”
她握住剑柄,将其放在裙上,心跳砰砰地坐了起来。很难相信师兄半夜把她叫醒,就为了叫她立刻吃一个糖葫芦。
她欲言又止,待心情平复下来,闻到甜香味,才发现头昏是因为腹中饥饿,便小口小口地吃起糖葫芦来。
等吃完了,沈溯微领她继续走。
走了一会儿,徐千屿心道:他怎么不背我了呢?
这样又慢下来。
算了,不背便不背罢。想来总背着人也是累的。
徐千屿已经练习引气入体二十天,能将自己的多余的灵力排布得很好,不必师兄帮她调息;对蓬莱的人和事也有所熟知。这一路上,她对沈溯微的气也已撒够了,眼下毫无怨怼,便想是时候回蓬莱了。
但是她作威作福一路,当下变了主意,又不知如何开口,便沉吟道:“这样走着,颇有些累。”
沈溯微目视前方:“那我们走慢些,抑或歇歇。”
“不不,不用。”徐千屿一慌,怀疑师兄被她折磨得自我放弃了。
她仰头找了一找,暗示道,“灵鹤呢?”
沈溯微:“在云层上面。”
这样还是听不懂么?
“若是坐着灵鹤,从此处到蓬莱,大约多久?”
“一息之间。”
徐千屿憋出一句:“……我不信。”
沈溯微:“那你可以把它叫下来,亲自问问它。”
徐千屿怀疑师兄在开她的玩笑,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要早日回去,便抬起手,沈溯微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其强放了下来,
“你若是没事,不要叫它上下穿行,会耗费灵力。”
徐千屿回头看着他。
可怕。师兄看来确实是自我放弃了。
弄疯师兄,看来是挺容易。只要不断地打破他的计划,过上几天就可以了。
他们又继续走,走路速度很慢。这很折磨。
徐千屿怀疑师兄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说我没事。”她禁不住停下来,抬起下巴道,“沈仙君,你现在去帮我将储物灵囊中的东西都散了。剩下那些衣裙钗环,都是我喜欢的东西,就叫我留着做个念想吧。”
里面还有观娘赠的骑装。
“然后我们就……”就骑鹤回去吧。
沈溯微未等她说完,打断她道:“把那张地图给我。”
“我是说散了。”徐千屿看着他道。一把散在城中,不比分埋更快吗?何况她掩埋了十箱,差不多也够用了。
但见他伸手,只好将地图从袖中掏出递他。
沈溯微接过,并无他言,转个身便不见了。
徐千屿在法阵内走来走去,等了好久,甚是无聊。
抬头往夜空望了望,见天上有芝麻粒大的一个小点,便朝它招了招手。
那小点很快变成了一小片云,灵鹤飞在低空,把长长的颈探向她,似在小心地观察。
徐千屿冲它勾了勾手指。
沈溯微返回时,便见灵鹤乖巧地蹲在地上,头上顶着着一串花环,目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
高高的灵鹤背上,以骑马的姿势骑坐一个少女,她以裙带将木剑斜缚于背上,褶裙铺开半面,织金璀璨,露出尖尖一点绣鞋。
她正抚摸着灵鹤的脖颈上的羽毛,口中念念有词:“生我的气吗?谅你也不敢。往后你我还会再见,到时候喂你好吃的,不然便将你的毛拔下来做成鸡毛掸子,知道了吗?”
沈溯微:“……”
徐千屿闻声转过脸,螺髻上红菱飘动,眼中甚是得意狡黠,唇畔含笑,骄矜道:“走吧。”
沈溯微心想,不是之前不愿回去,怎么又偏在此时回心转意。
又想,果然是装的。
她根本就不晕灵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