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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岩竹林中,有个石潭,名曰:淬剑池,是昔日嵇康打铁铸剑之地,亦是当年竹林七贤隐居宴饮的地方。
中原商帮年年在此聚会,商谈合作大计,他们为了纪念竹林七贤,便称聚会为‘竹林之会’。
九月初九土曜日这天一大早,青君和石白便来到百家岩竹林,只见淬剑池边早已聚满了人,都是中原商帮有头有脸的人物。
群豪到来之前,龙凤派已在此地筑土为坛。那祭坛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百名壮士执黄旗把守。
坛上置杏黄旗一面,绣‘盟主’二字,旁置大鼓,中间排设香案,陈列盟誓所用器物。坛下有青赤黑白四色旗,每一面旗也都有百名壮士把守,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头目统领。坛西立着两根石柱,分别系着乌牛白马。
群豪见了这阵势,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龙凤派邀请他们来到底有何意图。
忽听人丛中一人道:“往年的竹林之会,总有许多帮派无故缺席。今年为何聚得这么齐?难道大家都闲得没事做吗?”说话这人紫面短髭,中等身材,大伙认得,他是竹器帮帮主董大兴。
只听另一个黑瘦的汉子道:“董帮主明知故问,龙凤派掌门公伯玉上个月晓谕中原各派,今日于云台山会盟,若是不遵号令,便有毁帮灭派之灾。听说三圣宫不遵号令,一夜之间被龙凤派灭门,谁还敢不来?”这人是巨鹿帮帮主王大成。
“公伯玉到底是何许人也?难道他的话是圣旨不成?”有人问。
王大成道:“听说公伯玉外号‘锦公伯’,很少在江湖上露面,鲜有人识。有人说他是皇族后裔,也有人说他是至圣先师孔圣人的嫡系后代,不过是从街头巷尾听来的一鳞半爪。”
“此人邀请我们中原帮派会盟,只怕不怀好意。难道咱们这么多江湖同道,还怕他一个人不成?”董大兴道。
“我听说前几天怀药帮的董星月被紫虚宫的天目道人所杀,后来紫虚宫被人烧成了平地。这件事会不会和龙凤派有关?”王大兴问。
人丛中有人议论:“这件事我们也有耳闻,我还听说董星月邀请了乌金寨寨主汪渔洋来参加竹林之会。”
“汪渔洋虽然武功很高,但向来明哲保身,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前几次竹林之会,他都没有参与。今年怎么会来?”
正说话间,忽听一群烈马嘶鸣,只见几十个江湖豪客纷纷赶到,领头一人劲装结束,目露精光,正是乌金寨寨主汪渔洋。人丛中发出“咦”地一声惊叹。
董大兴道:“说曹操,曹操到。今年的竹林之会,一定大有看头。”
汪渔洋和群豪纷纷见礼,群豪中以汪渔洋武功最高,汪渔洋肯来赴会,众人都有了主心骨。
忽听竹林间有人在弹奏琵琶,琵琶之音宛如龙吟凤哕,时而高亢,时而急促,令人心神恍惚,怅然若失。
霎时,琵琶声骤停,又听一声长啸,竹林中有人放声高歌:“凤兮,凤兮,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初听那歌声似乎尚在远方,但转眼之间已到跟前。群豪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排粗壮的苦竹后面转出一乘步辇,那乘步辇由两名身材魁梧的仆人抬着,两个仆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
数百道目光几乎同时射向步辇上那人,只见步辇上端坐着一位翩翩公子,龙准凤目,面如冠玉,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金步摇冠,真如子都在世,宋玉复生。竹林中众人乍见这个美少年,都发出“咦”地一声惊叹。
这时,从怀宁山墅里突然走出许多人,都是龙凤派的弟子,卢元龙也在其中。他们朝那翩翩公子跪拜叩头,齐声大喊:“弟子恭迎掌门人。”
群豪均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美少年便是龙凤派掌门公伯玉。
公伯玉喜欢佩戴紫罗香囊,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一阵香风。他身边总有几只蝴蝶盘旋飞舞,蝴蝶被笼罩在距他身体一尺的范围内,无法逃脱。
众人闻到香风,窃窃私语:“这位龙凤派掌门,竟然打扮得比大姑娘还漂亮,怪不得人称‘锦公伯’。”
魏晋南北朝士人崇尚容止,许多门阀世家的公子喜欢傅粉熏衣,有的甚至酷爱女装,扑朔迷离,雌雄难辨。
汪渔洋向那美少年拱手施礼道:“原来尊驾便是龙凤派掌门,久闻大名,无缘识荆。”
那美少年只是敛衽还礼,却不做声。
巨鹿帮帮主王大成手持一根狼牙棒,怒道:“哼!好大的架子,管你姓公,还是姓母。先吃我一棒,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号令群雄?”
抬步辇的黑脸仆人道:“哪里来的幺麽小丑?竟敢对我掌门人无礼?就凭你这三脚猫四脚蛇功夫,不配和我们掌门人交手。想打架,就让我来奉陪。”
王大成心想:谅你一个仆人有何本事?于是冷笑道:“与你这低贱的下人比武,只怕低了老爷的名头。”
王大成话没说完,手中狼牙棒已经被那黑脸仆人夺去。那黑脸仆人只轻轻一格,便把王大成摔得飞出去一丈多远。
人丛一片骚动,有人惊骇道:“王大成武功不弱,没想到未出手便落败。龙凤派掌门的仆从都这么厉害,那么掌门就更不用说了。”
公伯玉突然开口,指了指那黑脸仆人,反问王大成:“我这位兄弟乃是北凉王族嫡派子孙,你说他身份低贱?那么请问阁下是何等身份?”
那黑脸仆人取出家传谱牒和印玺,展示给众人看。众人看毕,连连咂舌:“想不到,区区一个抬步辇的仆人,竟然是北凉王孙。”
王大成哑口无言,呆在原地。
公伯玉忽然大袖一拂,王大成只觉全身一震,便犹如睡梦中被魇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有人认得这是江湖失传的绝学拂袖功,袖中挟带的劲力须精准地打在穴位上,很不容易掌握分寸。众人惊骇不已。
公伯玉对众人道:“这片百家岩竹林是我龙凤派弟子习武练剑的地方,你们竟敢在此放肆,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竹器帮帮主董大兴道:“混账,我们中原帮派年年在此聚会,百家岩竹林几时成了你们龙凤派的地方?”
公伯玉冷笑道:“俗话说:千年田,八百主,自古强者为尊。诸位都是江湖豪杰,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群豪无人敢言语。
过了半晌,董大兴又问:“我们中原帮派与贵派素无往来,恕董某孤陋寡闻,不知贵派‘龙凤’二字作何解释?”
公伯玉道:“我不和你们这些草莽之辈讲闲话。常言道:一试便知龙和凤。”
忽听一个声音道:“我知道怎么解释,‘龙凤’二字,就是半雌半雄,不男不女的意思。堂堂一派掌门,竟是一个搽脂抹粉的男妖,貌比息妫,妖比妲己,我见犹怜。”
那人说完哈哈大笑,震得林子里树枝摇晃,树叶哗啦作响,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大德寺的道净和尚。
方才他用的是般若音波功,他经常在梵呗时修炼此功,已有数十年功力。
这门功夫纯以内力激发,将内力转化为音波,内力愈强,音波的破坏力便愈大。音波中蕴含三道劲力,最强的一道能使人神智失常,肺腑受伤。
众人都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好不难受。
忽听那白脸仆人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道净生性豪爽,当下赌咒发誓:“怎么不敢?我要是输了,就把脑袋剁下来给你。”
白脸仆人冷笑道:“你这个酒肉和尚说话好没分寸,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要是你每次输了,都把脑袋剁给人家,那你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送人的。还是留着你的脑袋喝酒吃肉罢,掉到草丛里啃泥的滋味可不好受。”
道净大怒,手持戒刀,恶狠狠地说:“我想让你的脑袋掉到草丛里去啃一啃泥。”
这时,忽见一条黑蛇飞了过来,众人半晌方才看清,原来是一条鞭子。那鞭子来去如飞,缠住了道净的脖子,刹那间,只见“咔嚓”一声,一颗圆滚滚的头颅轱辘到了草丛里。
白脸仆人冷笑道:“死在我龙凤派的游龙鞭法下,也算你的造化。”
众人见道净和尚的脑袋上都是血,口鼻歪斜,翻着怪眼,死状甚是丑陋。
这道净和尚虽然出言不逊,但也罪不至死。众人没想到,公伯玉身边的仆人竟然一个比一个厉害,而且出手狠辣。
公伯玉走到祭坛前,指着那面杏黄大旗,道:“今日之会,必须推选出一人为盟主,权有所属,然后令可施行。我奉当今天子之命,主持会盟,这和尚轻慢天子使臣,便是贰臣贼子,死不足惜。”
群豪看着汪渔洋,希望他为中原帮派挽回面子。汪渔洋城府极深,只是静观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