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名士风流

我爱路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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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熄灭之后,祭坛周围一片狼藉,等到群豪反应过来时,石白和青君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快要到达一个市集的时候,两人的样子几乎成了乞丐。

    他们走到市集上一家估衣铺门前,打算换一身行头。

    “崔大小姐,你要恢复做名门闺秀,还是继续女扮男装?”石白笑着问。

    “我才不要做什么名门闺秀,每天既要化妆,又要卸妆,麻烦死了。”

    “那你今天要吃饭,明天也要吃饭,就不麻烦了吗?”

    “当然不一样了,人不吃饭就会饿死,不化妆又不会死。”

    她不挑姑娘家穿的衫裙绣鞋,却挑了一身窄袖短衣,一双平底快靴,打扮得像个江湖女侠:“装淑女装得好累,还是这身行头方便。我现在只想做个江湖女子,不再是什么崔大小姐。”

    石白选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了,两人会了账,走出估衣铺来,忽然闻到酒气扑鼻,菜肴飘香,原来旁边是个酒肆。

    两人走进酒肆,听到几个客人在谈论樗蒲大侠搭救大秦天王后人的英雄事迹。

    青君最喜欢听江湖故事,与那些客人比邻而坐,听到精彩之处,不由得喝彩叫好。

    她吩咐店伙送来酒菜,对石白说:“今天我请客,你就放开肚皮吃个够。”

    “那我岂不是成饭囊、酒桶和肉袋了?”石白笑道。

    忽听酒肆门口,一人喃喃自语:“鸡猪鱼羊,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寥寥数语,透露出胸襟旷达。

    这人席地而卧,右手当枕,左手扪虱,身上鹑衣百结,脚上穿一双旧木屐,像个叫花子。

    青君笑着对石白说:“你看,你不愿做饭囊、酒桶、肉袋,有人争着抢着要做呢。”

    “店家,你这店里怎么会有臭烘烘的叫花子?真是倒人胃口,快把他赶走。”一个身穿号衣的公人忽然大声叫嚷道。

    那叫花子用筷子敲打破碗,依旧谈笑自若。

    公人骂道:“叫花子敲什么敲?吵死人了。俗话说:敲碗敲筷子,讨饭一辈子。你呀,注定一辈子讨饭。店家,还不快把他赶走?”

    小店伙面嫩,狠不下心来赶叫花子,很是为难,踌躇不决。

    那公人走了过来,用扇子竹骨敲打那小店伙的头:“你这狗才,真是没用,连个叫花子都打发不了。还要老爷亲自动手不成?”

    青君好打抱不平,忽然走过去格开扇子,道:“不准难为他,欺负伙计和叫花子算什么本事?叫花子也是人,凭什么就不能进来?”

    那公人看了看青君,冷笑道:“哪来的小妞?身子长齐了没有,就敢来充大头?”他说着便动手去抓青君的肩膀。

    忽听“嗤”地一声,那公人惨叫起来,只见他右手腕登时红肿起来,像一块烫红的猪皮。

    青君心想: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

    那公人环顾四周,愤恨地骂道:“什么人暗算老爷?有种的站出来。”他骂了半天无人应答,不敢再招惹青君,生怕再吃亏,悻悻地离去了。

    叫花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桌上的酒坛子,面露馋相。

    石白瞧出他的心思:“前辈可否赏光共饮一杯水酒?”

    那叫花子也不客气谦让,倏地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酒杯就喝,拿起筷子就吃,果然是‘鸡猪鱼羊,逢着则吃’。

    “请教前辈高姓大名。”石白问。

    叫花子笑道:“我昨天吃酒,忘了带钱,就拿我的姓名到当铺里当了还酒账。”

    这人说话诙谐,酒量颇豪,一碗接着一碗地吃酒,口到碗干,几乎没有吃菜的空当。

    石白和青君从未见过这样喝酒的人,都停杯投箸,惊奇地瞧着他。

    花子大过酒瘾,见二人不端酒杯,问:“小兄弟小妹妹,你们怎么不喝?”

    “这酒太辣,有点割喉。”石白道。

    “大丈夫岂能嫌酒辣?酒若不辣还有什么滋味?越辣越能体显男子汉的器量。”

    “前辈说的极是,只是酒凉了,咱们换一换吧。”青君说着便吩咐店家换上热酒来。

    叫花子摆手道:“欸,不用费事,吃酒哪来那么多讲究,冷酒冷吃,我先干了这碗。”

    石白笑道:“方才听到樗蒲大侠的英雄事迹,真是个好男子,可惜无缘结识。咱们听英雄好汉的故事下酒,便是再来十坛酒,也能喝干。”他一扬脖子,一碗白酒下肚,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痛快,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喝酒方式。喝酒就要大口咕嘟咕嘟地喝,要是像喝茶一样慢慢吞吞,那还有什么意思?”叫花子拍手道。

    店主见他们这样豪饮,好心提醒道:“我们这酒入口似火烧刀割,俗称‘烧刀子’,后劲很大,容易醉人。”

    “怕什么,喝醉了就倒头大睡。酒水,酒水,饮酒不过就是喝水,撒一泡尿就没了。”石白道。

    店主怕他们喝得烂醉,不好收拾,踟蹰了半天,花子不耐烦道:“你这糊涂人,好不婆妈,你怕这位小兄弟付不起酒钱么?有好酒只管上就是了,何须多问?”

    石白拿出鼓鼓囊囊的钱袋往桌上一掷,豪气地说:“没错,有好酒,只管上,钱在这里,全都拿去会酒账。”

    “小兄弟,说得好,咱们干脆直接用坛子喝。”

    两人喝了一坛又一坛,越喝越有精神,大呼好酒。

    青君不胜酒力,喝了几碗,已不能再饮。吩咐店家做了三碗醒酒汤,三人吃了。

    酒饭用毕,那叫花子从身上解下一个绸缎做的锦囊,锦囊上用金丝绣着一只凤凰,绣工极好。刚打开,便有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花子从锦囊里摸出一些白菊花,在每只茶碗里都放了七八枚。

    那些白菊花颗颗饱满紧实,花蕊团抱在一起,宛如小螃蟹,确是白菊花中的上品。

    他又从腰间解下一只盛泉水的皮囊,交给店伙,吩咐去烧水:“欲烹好茶,先藏好水。此乃云台山特产的怀菊,需用王烈泉的泉水烹煮,才能吃出香味。”

    泉水烧开后,他用水沏茶,沏了几遍,却都倒掉了。

    青君不解其意,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沏好了茶,为何又倒掉?”

    “有道是‘酒头茶尾’,酒要吃开坛头一批,方才味道香醇浓郁。喝茶则应吃脚尾,沏过几遍之后,那才出味道。”

    那花子将茶烹好,方才又说:“两位若不嫌弃我这个叫花子腌臜,就请品尝一下我的白菊花茶。”

    三人各取一杯,但觉茶香怡人。

    石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妙哉,妙哉。屈原在《离骚》里说:餐秋菊之落英。我们今日品白菊之香茗,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小兄弟对于茶也有研究么?”

    石白笑道:“张华《博物志》有言:‘饮真茶令人少睡’。饮茶虽能除烦去腻,然饮用过量,轻则暗损元气,重则削减寿命。然而饮这菊花茶,则百利无一害。”

    “小兄弟你真识货,不枉我费了半天工夫盗取王烈泉的泉水。即便是珍馐美味,也要有人懂得欣赏才不浪费。”叫花子大喜道。

    三人品茶观景,无所不谈,有时品评当时人物,有时讨论天下大势,有时记诵古今诗文典故,有时畅谈九州山川景物,谈到兴头上,此唱彼和,兴致比以前更豪放了。

    那花子兴致大好,忽用筷子敲打茶杯,唱起歌来。石白和青君也用筷子跟着节拍敲打茶杯。

    一曲唱毕,那花子笑道:“俗话说:见人吃酒喉咙痒。两位与我素不相识,却以酒食款待。在下今日能结识两位小友,也不枉了。

    我说与二位交朋友,那确实是冒昧了,像我这样一个穷叫花子,哪够得上同两位少爷小姐交朋友?只恐低了你们的身份。”

    石白笑道:“前辈说哪里话,区区小东,何必言谢?我也不是什么少爷,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我身边这位崔姑娘,的的确确是一位千金大小姐,我也觉得和她交朋友有点高攀了呢。”他说着向青君努努嘴,做了个怪眼。

    青君用手肘推了石白一下,急忙解释道:“前辈,别听他戏言挑拨。自古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虽是女流,却也喜欢结交前辈这样的英雄好汉。倘若我说的不是真心话,便叫我舌头上生出碗来大的疔疮,从里面烂掉。”

    “两位都是性情中人,改日请光临寒舍一叙。”

    “尊府在何地?”

    “便是野王县丹沁竹林。”

    “定不爽约。”

    叫花子忽然眉头一皱,道:“叫花子今日还有要事,不便多耽搁,我们改日再叙。”匆匆说完,头也不回,便朝市集外面走去,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青君猜到花子为何匆匆告辞,不便明言,只是抿嘴一笑。

    那花子一边疾走一边口里念叨:“苦也,两个小娃娃充大方,把一桌酒菜全让给我吃了,这会儿肚子不受用。”他神色慌张,急欲寻找方便之所,见旁边有个山洞,便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