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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星期五也出来,朝他吐吐舌头,打开电视,低声说:
“我妈就这脾气,其实我觉得邱阿姨和非非姐都挺不错,又漂亮又有气质,就是他们家人的脾气真的是怪了点,除了非非姐。”
星期五读高一,以前对张不凡并不怎么好,张不凡来过几次后,哄小女孩的本领慢慢派上一点用场,总算把她的态度转变了。
张不凡正要说什么,陈老师的声音传过来。
“反正我是看不惯,不过一个小地方的作家嘛,凭什么就可以这么寒碜别人?有啥了不起的,才住九十平方三房两厅,我们这是一百四十平方四房二厅,家里一辆摩托车也没有,我家都有三辆,就一个独生女,我至少有个儿子……”
星期四说道:“妈,你说这些干嘛呢?你不觉得丢人吗?”
“丢什么人,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不就是作家吗,不就是老教授的女儿吗,就可以不把老同学放在眼里了?你去问一问梁老师、华老师他们,哪一个不被那个老教授的女儿得罪过,为什么一个个不跟他们来往,都是我们错了吗,他们就没错?”
武伯伯道:“算了算了,不来往就来往,说这些干什么?你看文毕恭也挺可怜的,不想花钱买房买车也有他的道理,文家到了他这一代就传不下去了,他心里肯定很憋屈的。”
星期四不服气地把碗往下一扔,也走到客厅里来了。
“憋屈?那是你想的,人家才不憋屈呢,对老婆言听计从,好着呢,老婆不让跟我们这些低级知识分子来往,人家就不来往了。”
“肯定憋屈,不想说出来而已,就连亲生的女儿都不能跟自己姓,哪个男人受得了?”
张不凡一怔,问星期四道:“你爸什么意思?文老师的女儿不跟他姓吗?”
星期四道:“对呀,你不是去了他家吗,你还不知道?非非随母姓,叫邱素萍,也跟你一样去读了师范,她比我小两年,现在应该是读师范一年级。”
张不凡的脑袋轰的一声。
天哪,居然是这样。
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为什么世界上有人要随母姓?
为什么一个作家的女儿会考到师范来?
如果说,前一个原因,似乎还勉强可以理解,第二个原因就很难索解了。
张不凡自己考师范,可以说是迫于无奈。
当时大姐张秋上大四,面临毕业分配,父母想要把她留在省城,跟小姨说了,小姨说可能要花一大笔钱,于是爸爸就改张不凡志愿为师范,这样一旦考上可以拿助学金,减轻家里负担。
当然,谁也没想到,后来张秋自己成功应聘了一个热门企业,一分钱都没花家里的,但那时张不凡的志愿已经定,并且完成了师范的面试。
除了助学金的原因,他爸改志愿还有一个原因,他学习成绩时好时坏,号称热胀冷缩,让父母心里没底。热情来时,睡觉时还学习,手和心不离书,成绩可以直往上窜,能窜上尖子生的水准,热情冷却时,一学习就睡觉,手上有书心中无书,成绩就会直线下跌,跌到差生水准。
他初二时曾一度名列班上倒数第三,父母都绝望了,没想到毕业学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起奋来,一路成绩上涨,到中考时,竟考了个全校第二,一大群三年以来一直坚持挑灯夜读的尖子生被甩到了后面,不得不哀叹天份的差距。
可这些原因,邱素萍显然都不可能有。
她一进来就是班长,可见成绩保持不错,家庭更不用说,独生子女,钱的问题不需考虑,她又不像刘利敏那样热爱小学教育事业,也没有高官子女仅把师范作跳板的资源,她考师范,完全不可理解。
所以,张不凡虽然偶尔会怀疑邱素萍是不是就是非非,但自己立马就否定了,觉得这太荒唐。
而这居然是事实。
该不会,她也是有一个深藏的原因,那就是师范有比高中更为使用率高的舞台?
不太可能,除了他这种不现实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因为这种原因报考一所不太喜欢的学校的。
这下,如何是好?
这几天里,邱素萍被他强放入心底深层,不敢想到她,一想到她就害怕会崩溃。
经过几天的沉淀,本以为已完全甩开了痛苦,可是偶尔回首,却发现痛苦还在后面跟着,他就又拼命地跑,不停地跑。
现在也是这样,他终究是没法躲开她!
星期四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张不凡展颜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妈为什么对文家这么大意见?”
“前些年,星期三、星期六和星期二结婚,我们家请他们家来参加婚礼,星期三结婚的时候,他们人来了,可是坐了二十多分钟,邱阿姨就说要走,作家就跟他一起走了,菜都没有上几个,大家都说是他们看不起我们家。第二次,作家连来都不来,托人送红包祝贺,我妈把钱退回去了。第三次,他们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也没什么大事啊?”
“我也觉得没什么,不来就不来,爱走就走,可我妈觉得很丢面子,很生气。再加上邱阿姨的行为,可能确实老同学们很看不惯,所以大家都不跟他们家来往了。”
“邱阿姨怎么了?”
“作家刚结婚的时候,很多人也去找过他的,但邱阿姨一看到有人来就不给好脸色,招呼都不想打,更不要说留客吃饭了。“
张不凡松了口气,看来文师母对他态度还算不错的了。
”还有个老同学想让她帮忙带孩子练练钢琴,学费照给,她让人家弹了一下就说没天份,没必要学,但人家另外找了老师,后来考上了音乐院校,这以后就没人去找她了。”
“邱阿姨确实挺怪的,不过非非姐并不这样。”星期五说。
“说也奇怪,她刚才还打电话来找黄老师,这也算是破天荒了吧。”星期四说。
张不凡心里很是郁闷。
他再见邱素萍时,是在朱朝吾的套房。
那是第三天的事。他去找朱朝吾,没想到开门的却是邱素萍,两人见了面,都怔了一怔。邱素萍马上板起脸来,扭过头去,张不凡心虚了,问道:“我来找朱老师,他,他在不在?”
他不明白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干吗今天这样结结巴巴,而且声音一个劲地发抖。里面传来的音乐声轰轰隆隆地响着,放的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正好放到动态最大的那一段。
“出去了。”邱素萍硬梆梆地说,面无表情。
张不凡的眼睛赶紧移到别处,再不敢看她,想努力冷静下来却没能做到,说:“我找他有事,他既然不在,我……”
“要转告?”
“如果方便的话……”张不凡手足无措地说了半句,见邱素萍好象已不耐烦,鼓足了勇气说:“那天晚上,我……”
邱素萍截住他的话头道:“没其他事了吧,我要关门了。”
张不凡身体被掏空似的正在呈软下去的趋势,自知说也无益,便回过头去,没敢再看邱素萍,往楼下走,一面走一面提心吊胆地听那门会不会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幸好一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