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及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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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入烈焰的荷兰战舰,哪里还顾得上掉过右舷继续开炮。

    盖伦船和亚哈特船,在强劲的西北风和如蚂蝗一样叮上来的明军火船中,惊慌失措地寻找突围的航路。

    而明军统帅俞咨皋,则率领不久前还处于炮火劣势的水师舰艇,大胆地冲过大炮射程,对着亚哈特船上的荷兰士兵,用斑鸠脚铳勐轰。

    对那些离得近、又窝在一处的,明军甚至不必等到接弦,投掷火油瓷雷、发射箭失就可以造成杀伤力,逼得在火势中没有掩体的荷兰士兵,直接跳海,游向大船。

    上半夜大炮对轰中形成的硫磺味,被海风吹散了不少。

    浓重的血腥味却弥漫于荷兰人的甲板。

    眼看体积不大的亚哈特船都要折在料罗湾的海面,而几艘盖伦大舰也陷入包围,再是心有不甘、也唯恐被明军全歼的鲁芬,终于咬了咬牙,下令撤退。

    然而,明军乘风而来的小船更快。

    就在荷兰人一边扑打着火焰、一边升起风帆时,两百名新投入作战的明军“水鬼”,从小船上跳入海水中,灵活地寻找到火船的间隙,取出凿子,开始凿船。

    荷兰人再次目瞪口呆。这些自负驾船本领世界无敌的海上马车夫们,没想到明国人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早在百年前的广东屯门,大明官员、海道副使王鈜,就用火船攻击加“水鬼”凿船的方法,大败同样坚船利炮的葡萄牙舰队。

    “长官,明国人,到处都是,他们就像啄木鸟一样!”

    “长官,他们在船底,我们的火绳枪根本打不到他们!”

    “但是他们凿得很有力,长官……”

    “住口,不要说了!”

    维多利亚号的舰长米歇尔,气急败坏地对前来报告的士兵呵斥道。

    此刻,米歇尔终于想起自己的叔叔,曾经也想带着荷兰人让明国人屈服的韦麻郎,临终前告戒自己,不要轻视那些东方人,他们没有我们欧罗巴人高大,他们的舰船也没有我们的新式,但他们的战术,就像海风和浪花一样,变化多端。

    米歇尔决定不再用旗语询问格罗宁根号上的总指挥鲁芬,他必须保证维多利亚号不会沉在明国疆域的海底。

    “白旗!升白旗!”

    米歇尔对旗兵高喊道。

    ……

    金门卫所的山上,郑海珠做了个手势,卫兵将古力特带得远了些。

    同样是见到胜券在握,女人的神色,并不像身边的男人们那么兴奋。

    郑海珠对许心素道:“许先生,我们用计,一个戏法接着一个戏法地变给红毛看,说得好听呢,是善用兵法。但其实这么打,还不是因为俞总爷的船和火器,都不如红毛。”

    许心素抿口热茶,笑道:“郑姑娘倒是个实在人。”

    郑海珠越发直接道:“漂亮话,抬举话,邀功请赏的话,那是留给文官武将向朝廷奏报时说的,咱们买卖人,不必玩虚的。我不是来分先生碗里的肉,我是再端一碗肉给先生。先生为俞总爷,从日本买来的轻型火绳枪,日本人叫铁炮的,那是先生自己的货源,我不碰。但是要买大炮和重型火绳枪的话,先生都通过我吧,我绝不会亏待先生。”

    许心素始终与日本那边打交道,在平户和福建,见到的火绳枪的确都是口径不到一寸、单兵能够手持操作和移动的轻型武器。

    他于是也不掩好奇地问道:“重型火绳枪是什么?”

    郑海珠道:“是欧罗巴人如今的常用火器。我在白沙岛上看到防守的荷兰人有,口径更大,看着很沉,要放在支架上发射弹药,估计配备的铅弹重量也是日本铁炮的三四倍,杀伤力肯定更大。这种火绳枪,抬着野战有用,福建卫所若遇洋人或者海寇的攻防战,肯定更有用。你看吧,这回俞总爷打了荷兰船,多半能缴获到不少支,他一定感兴趣,你与他讲,郑姑娘松江的火器坊能给他供货。”

    “哦?郑姑娘的火器坊也能造这个?”

    “为了打建奴鞑子,有什么不能学着造的,”郑海珠毫无迟滞道,“因为辽东也是卫所堡垒林立,在萨尔浒以西,一定是攻防战多,而建奴擅长打制精盔厚甲,小火枪的射程和破甲力都不够,我们火器坊又有制作合机铳的本事,此番让我和一官运几支荷兰人的好玩意儿回去,保管造得更好。”

    许心素低头琢磨。

    他知道,大明全国的军工类匠户制度,在嘉靖爷的时候就瓦解了,除了京师的兵仗局之类,外省基本都缴纳代役银子。各地那些武将,吃下空饷养家丁时,所配的武装,多向民间的兵器工坊定制。

    既然眼前这个妇人,已通过调派火器给朝廷在辽东立过功,背后又有这个干爹那个大哥的照应,她这个对外以商户自称的东家,在松江那个火器坊,多半就是安全的。

    而俞咨皋毕竟是武将,若在福建开兵器作坊,闽地与海寇勾结的大户人家,必定要跑去京师、花钱请言官们告刁状了。

    再说了,俞咨皋自己开厂,他许心素还怎么从中捞油水。

    许心素旋即笑道:“和郑姑娘打交道,确实舒坦。对了,可惜许某的小女,虽然出落得花朵一般,却是姨娘养的,配不上令侄,否则,咱们做个儿女亲家,岂非美事。”

    郑海珠顶烦这种古代有钱男人,打着多子多福的名号掠夺性资源也就罢了,还对所谓庶出的女儿那么看不上。但你这措辞,不就是指着我来接茬说要要要?你以为送个女儿给我做侄媳妇,就能套住我郑家了?

    彼此不过是分钱的关系到顶了,做什么亲家。

    郑守宽去岁就带着局促告诉姑姑,自己喜欢范破虏,而自己每次从镇江回到松江,范破虏都会塞给他新做好的袍子和鞋。郑海珠闻言,当即回应侄儿道,好巧啊,姑姑也喜欢范破虏,待回到松江,姑姑就给你找范裁缝提亲去。

    况且,不管侄儿是不是已经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郑海珠都不会拿他去换商业利益或政治资本。

    郑海珠于是又给许心素添了新茶,温言道:“令郎一龙,已经认了我做姑姑了,许先生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这回正好,我们带走缴获的荷兰火枪,一龙同去,就说是给俞总爷看看松江火器坊的情形。”

    许心素确实发愁,怎么让俞咨皋对他老许的嫡子离开福建不过分起疑,此刻一听,倒确实算个顺熘的借口。

    二人在明荷海战里,又谈了一阵生意。

    破晓时分,远处的料罗湾海面上,枪炮声与喊杀声不再此起彼伏,战役已进入尾声。

    十艘亚哈特小船都烧成了架子。

    大型盖伦战舰中,格罗宁根号和密德堡号,因吨位大,总算冲出包围,扬帆东窜。

    维多利亚等三艘升起白旗投降的破损战舰,则在与明军水师接弦后,开往料罗湾。

    “这回红毛可是亏大了,被绑上岸的看着起码两百,海里打死的、淹死的,怎么着也得有这个数吧?”

    许心素遥望了一阵海滩上的景象,回头时,看到晨曦映照下的郑海珠,仍是凝重之色。

    “郑姑娘在担心颜宣抚么?”

    郑海珠道:“走,下山,问问俞总爷。”

    她起身,刚来到山路口,就见最近的烽火台处,急匆匆跑上来一个明军。

    “信鸽,澎湖屿来的信鸽,那边也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