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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祝老爷子过寿那天,季衍还水深火热地处在江知颂的管辖之下。
这天一早,季衍洗漱完,率先坐进了车里,季宿风和江知颂紧随其后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往安静秀丽的明德庄园,祝家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想住郊区的别墅,爱看山山水水,祝家人便买下了这个庄园,用来给他养老散心。
大门开着,穿着专业的帮佣们站在门口候客,管家站在花园里,有条不紊地摆弄着点缀在四处的花束。
季宿风将寿礼递给一旁的帮佣,然后带着江知颂和季衍去了正厅。
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都围在祝老爷子身旁谈笑风生。
季衍最烦这个,上前走了个过场,便偷偷溜走了。本来季衍想拉着江知颂一起的,但在场的不少人见到江知颂,都会和他搭话,江知颂走不开,季衍就一个人遛走了。
来到空无一人的露台,季衍松了口气,靠在栏杆上,俯视花园里的场景。
没一会儿,沈宵也过来了,见到季衍在这还有点惊讶,季衍朝他摆摆手,说:“无聊死了,过来和我聊会天。”
沈宵走到他面前,顺口问道:“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出门了?”
季衍不好意思说他天天在家哄江知颂,抱着手,装出一副忧愁的模样:“我爸公司出了点事,我在忙那个。”
沈宵便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季衍随便回答了几句,感觉再说得露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去甜品台拿点东西吃,你要不要?”
季衍正要走,露台那边有人拐弯过来,一头栗色小卷毛,眉目深邃,有着雾蓝色的瞳孔,很出色的混血长相。
一开口却是纯熟老练的中文:“季衍,你给老子过来!”
沈宵站在季衍旁边,被小混血的脸晃得走了下神,忽地记起来了,他和这个漂亮小卷毛之前见过一面。
去年他送喝醉的季衍回家,半路上经过了环城赛道,季衍闹着上去跑两圈,嚷得他耳朵疼。
沈宵就和赛场经理打了声招呼,上了赛道。跑了一圈后,沈宵停车熄火,上了个厕所,又接了个家里的电话。
回来一看,季衍开他的车把前面一辆劳斯莱斯给撞了,季衍正和人扭打在一起。沈宵估计季衍喝了酒,下意识开火踩了油门,才有这一遭。
沈宵上前拉架,发现那人就有一头栗色小卷毛。
不过当时情况很混乱,事情处理完后,沈宵把季衍塞回车里就走了,也没太在意。
沈宵看了看季衍,季衍抱着手,站在那不动,对小卷毛说:“你今天别招惹我,我没心情跟你叙旧。”
沈宵问:“他是谁啊?”
“许安嘉。”季衍回答。
沈宵记下了这个名字,正想多问,有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过来找他,便先走了。
季衍手搭在栏杆上,看了许安嘉一眼。
许安嘉,名字正正经经的中国人名,人却是一个混血儿。
他从小在中国长大,和季衍一直同校到高中,两人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不差,比较复杂。
他们脾气都挺急,小时候总打架,等长大了点,因为都是学渣,又有了点末路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高中分班是按年级成绩排的,分三个层次:冲刺班、强化班和基础班。
他俩都没进最好的冲刺班,在强化班挂车尾,勇争倒一倒二。
除了这,他俩还都对车感兴趣,很有共同话题。
相惜没多久,开始产生矛盾。
许安嘉见江知颂总给季衍补课,许安嘉想蹭,季衍拒绝了,并极其得意地跟他炫耀:“我哥儿们,我一个人的,拒绝共享。”
许安嘉没学霸竹马,只能暗自生气。
气不过,就找茬嘲笑季衍有人教也学不好。
季衍不甘示弱,笑话许安嘉英语垃圾,丢大洋彼岸祖宗的脸。
许安嘉忍辱负重,发愤图强,英语水平蹭蹭上升。
有次考完试,许安嘉拿着张一百二的卷子拍到季衍桌上,一脸得意。
季衍称之为返祖现象。
因为这话,他俩打了一架。
许安嘉没打赢。
季衍万万没想到。
许安嘉拳场上失意,考场上开始得意,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各科成绩都开始稳步提高,于是季衍就成了强化班万年倒一。
自那以后,许安嘉掌握了嘲笑密码,等到上了大学,寒暑假碰了面,许安嘉都要拉着季衍回忆一下高中生涯,连一起去飙车也不放过他。
总之,两人见了面就得掐。
感情全是打架和打嘴炮培养出来的。
不过季衍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许安嘉了,因为许安嘉去年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忙着学习。
季衍还记得许安嘉出发那天,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说什么“等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这话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中出现的频率太高,季衍懒得回。
露台上有风,许安嘉压了下被吹散的头发,大步走过来,说:“季衍,你聋了吗?”
季衍看许安嘉一脸气愤,觉得纳闷:“你今天吃炮仗了?”
许安嘉一听,更气了。
去年出发去国外之前,他高高兴兴去店里提了辆大牛,刚上赛道,就被季衍给撞了。
要不是他没两天就要出国,时间实在是太紧,早和季衍干一架了。
他申请的研究生是一年半制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凑,最后半年没什么课,教授批准了他回国搞毕设。
许安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季衍算账。
许安嘉本来打算直接质问季衍,现在看到季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觉得还是以牙还牙比较痛快。
“好久没一起飙车了,”许安嘉眨着雾蓝色的眼睛,笑着说,“今晚十点半,老地方见。”
季衍被许安嘉反复无常的表现弄懵了,问:“你去国外学川剧变脸了?”
“我去国外学考倒一了。”许安嘉说。
季衍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去。
两人正要暴力叙旧,帮佣打开露台门,匆匆忙忙请他们入宴,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许安嘉抱着手,看着季衍,说:“晚上你一定得来,算是给我接风洗尘。”
“行,”季衍应道,“让你瞻仰一下老子的技术。”
季衍进了宴会厅,他位置在江知颂旁边,一坐下,就对江知颂说:“你见到许安嘉了没?”
“刚才碰到了,聊了几句,”江知颂给季衍夹了个青口贝,“怎么了?”
“他约我晚上去玩。”季衍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许安嘉约季衍,十次有九次都是去飙车。
季衍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出门,江知颂觉得季衍大概憋得慌,便说:“我晚上有个会,没法去,你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季衍应好。
江知颂想了想,又说:“对了,不要玩到太晚,明天我们还得带季卉去游乐园。”
“没问题。”季衍高兴地说。
晚上十点半,季衍高高兴兴开着江知颂送他那辆法拉利出门了。
到了环城国际赛车场,大门口站了一排五大三粗的保镖,季衍按下车窗,扫了一眼边上挂着的告示,问在一旁候着的赛场经理:“老陈,许安嘉来了没?”
“还没。”赛车经理示意保镖把地上立着的三角锥桶拿开,让季衍进去。
季衍把车停到了入口处,摸出手机给许安嘉打电话。
“你这人怎么回事?”季衍把车钥匙挂在手上转,“等你半小时了,我的耐心只剩十分钟。”
许安嘉那边挺吵的,听上去有点不耐烦:“催什么催,妈的我走错路了,河边有个商场开业,正堵在这,估计二十分钟后能到。”
季衍没耐心,最讨厌等人,但他今天心情挺好的,没和许安嘉计较,挂了电话之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赛场经理见许安嘉没那么快到,便带着季衍去旁边的休息区,两人走得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着聊着,聊到了赛车场扩建的事。
赛场经理说:“公司打算延长赛道,增扩赛道面积,按计划准备向东扩建500亩,赛道延长两公里,顺带建设相应的配套设施……”
“是该扩建了,”季衍说,“玩起来更刺激,到时候还能承办高级别的赛事。”
季衍七岁的时候开始学开卡丁车,一开始跑低级别的方程式比赛,然后慢慢晋级到高级别的比赛,还考了赛车执照。
他这几年参加过一些比赛,平时有事没事也会约朋友去这飙车,对这里的赛道能说得上是烂熟于心。
到了休息区,有人送了两杯咖啡过来,季衍顺手接过,跟人道完谢,扭头问赛场经理:“什么时候开工?”
“这我也不太清楚。”赛场经理应道。
两人又聊了聊其他的,季衍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许安嘉快到了,便起身往外走。
拐过弯,季衍听到了轰鸣的引擎声,声浪阵阵,听得季衍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忙不迭加快脚步。
一边走还一边笑着和赛场经理说:“许安嘉这个人……”
话还没说完,又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听上去像是撞击声。
季衍一惊,以为许安嘉车毁人亡了,大步走到赛道入口。
然后就看到一辆闪瞎人的基佬紫大牛,把他那辆法拉利的屁股怼进去了。车旁边围了一群保镖,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许安嘉打开车门,弯腰下车,摘掉了墨镜,挑衅地朝季衍这边看了一眼。
季衍怒火中烧,飞速冲过去。
“我今天不把你揍趴下,我叫你爹!”
季衍大步上前,揪住许安嘉的领子,猛地把他按在车前盖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许安嘉伸手挡住季衍挥过来的拳头,往旁边躲:“你还有脸说,你上次撞我……”
保镖赶紧上前拉开他们。
“老子什么时候撞你了!”季衍被人拉着还不忘踹许安嘉,大声吼道。
“一年前,就在这里,”许安嘉指着他那辆基佬紫,“我刚提的劳斯莱斯,方向盘还没摸热,就被你给撞了!”
赛场经理连忙上来打圆场,站在中间一手推一个:“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季少那天也是因为喝醉了,不是有意撞的……”
季衍越听越迷糊,甩开保镖的手,忍着气,问许安嘉:“你说哪天?”
许安嘉冷笑一声:“你在这给我装傻呢?我出国前两天发生的事,走的时候还给你留了信息。”
赛场经理附和了几句:“是,那天闹到凌晨三点多……”
许安嘉又说:“你妈当晚也赶过来了,还给我转了一笔修车的钱。”
季衍更迷糊了,许安嘉出国的时间和江知颂去聊城的时间没差几天,他那阵子也就喝醉过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期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没印象,他妈也没说他什么。
并且江知颂那晚来找过他,他不可能凌晨三点还在赛车场。
可许安嘉说的信誓旦旦,赛场经理也一副知情的样子。
季衍立刻打了个电话给他妈。
一开始没接通,季衍耐着性子又打了一个。
这回通了,季衍把当时的情况刨根究底问了一遍。
“怎么又问这个,知颂确实来找过你,还提着一大袋东西说要还给你,应该是你送给他的。”沈宁钰说,“不过你那个时候不在家,他就回去了。”
沈宁钰大概在忙,说完就挂了。
季衍握着手机,整个人处在震惊状态,完全不敢置信。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他给劈傻了。
江知颂竟然骗他,江知颂怎么可能会骗他?
绝对不可能啊!
可证据确凿,由不得季衍不信。
江知颂以前不会这样的,一年多不见,被鬼上身了?!
震惊过后,季衍心里涌起了无边的怒火。
天杀的江知颂竟然敢骗他。
他还给江知颂道歉,煮意大利面!
他还那么听江知颂的话!
季衍脸色越来越难看,许安嘉抱着手,有点惊讶,问:“你真失忆了?”
季衍很讨厌这种感觉。
你有苦衷,发了脾气,然后发现自己的苦衷是假的,对方占据了道德高地。
瞬间局势逆转,地位交换。
但此刻季衍没心情计较这个,他心里仿佛种了一大片草原,放眼望去全是草!
现在只想把这辆瘪屁的法拉利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