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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陆璟默默看着陆构。
要了荃哥儿,好处可是不少。他的儿子自然心疼,荃哥儿日后的前程定然会想方设法来弥补,就是钱上也不会亏待。
陆构给陆璟看了会儿,心有些发慌。毕竟一个是官,一个是民。陆构的底气只不过是凭着家里长辈那点,可不如陆璟为官这些年养出来的官气扎实,撑了一会儿就撑不住。
“五郞,总不能让四郞绝后吧?”
听出陆构的心虚,陆璟“自然不能。这些年二叔确实委屈。这事我也跟爷爷说过,不能总让二叔这么委屈。”
陆构听着点头。
跪在帷幕里面的杨如春往徐惠然看,真舍得把荃哥儿交出去?就进门时瞅了一眼,荃哥儿那白嫩嫩胖乎乎的样,都喜欢的想上去掐一把呢。
徐惠然跪坐在垫子上,面上没有表情。荷姐儿挨在边上,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她把荷姐儿搂在了怀里。
“爷爷是知道我心里苦的。”陆璜垂着头,头上垂下的黄麻布条更增添了话里的委屈。
陆璟眼皮垂下,似不忍:“爷爷知道我一直对二叔愧疚,也很难过。爷爷对我说,等他百年后,大房二房分开,这样也不用我再觉得对不住二叔和四哥。四嫂是和四哥和离,还是四哥讨妾都没有关系。纵有外人说道……”
陈冬梅叫了起来:“五叔,你是什么意思?”
陆璜吃惊地瞪着陆璟:“五弟,你是……”
陆构咬着牙,指着陆璟:“五郞,你够狠!”
杨如春又把徐惠然看了眼,怪不得这么镇定,看来夫妻俩是商量好的。刘玉秀也看了眼徐惠然,又低下了头,只要茁狗子和牛牛能在陆璟那没受亏待,旁得又算什么。
陆璟对陆构和陆璜的话一点不在意,面上不惊不怒。
陆璜还要再骂,看到棚边站着的杜阿福紧握着绣春刀的刀柄不敢再骂一句。锦衣卫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儿子还是别的全不如他的命重要。
“大哥、三哥,分家的事也不好让二叔受累,就我们这一房多累些,至于田地银两这些不妨多给二叔一些,我们吃些亏好了。”陆璟对陆琥、陆珍说。
陆琥和陆珍答应着,算计这是要把吴泽县令、本地有头有脸的还有族长都请来。
陆璟走出了灵棚。刘玉秀也跟徐惠然说:“五弟妹刚到家,先带着孩子去洗洗、休息会儿。”
徐惠然没推辞,带着荷姐儿走了。
到了安排的那一落,正是中轴上这一路。荷姐儿瞧着新鲜:“都是楼呀。”
“是呀。”徐惠然牵着荷姐的手从前面一落的楼梯上去。
“我们住这吗?”荷姐儿好奇地从开着的窗户往天井望。
“从这可以走过去的。”
荷姐儿在隔厢里跑起来:“那我可以和哥哥在这玩捉迷藏了,是不是?”
“不行。还在太爷爷的丧事里呢。”徐惠然板着脸。
妈妈和丫环赶紧过去拉住荷姐儿。
荷姐儿撅着小嘴往前走。
进了屋,徐惠然洗了脸,身上的孝衣也不脱,坐下来喝着茶:“荃哥儿呢?”
“睡觉呢。”妈妈指着床上,“可能是路上累了,吃饱就睡了。”
荷姐儿和陆蔚趴在窗前往天井里看,瞧着什么都新鲜,看到陆璟来,又是一阵兴奋。
陆璟进来,抱起荷姐儿,把屋子里看了看,屋子里虽说没什么字画,倒有不少的珍玩古董,估计这是陆珍的手笔。
“喝点茶,吃点东西吧。大嫂让人送来了粥和小菜,看着也清淡。这几日你也闲不了。”徐惠然站起来,去接荷姐儿,“让你爹歇歇。”
荷姐儿不情不愿从陆璟身上下来。
“你们带蔚哥儿和荷姐儿去睡一会儿,这一路上累的。”徐惠然跟妈妈和丫环们说。
妈妈和丫环把两孩子带了出去,猜是夫人有话要跟陆璟说。
陆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看着桌上的粥和菜:“你也一起吃吧。”
徐惠然拿起筷子给陆璟夹了点菜放到粥碗里:“今天谢谢你为我和荃哥儿做的。”
“荃哥儿也是我儿子。”陆璟看着徐惠然本想说句“怎么谢我”讨个乐趣,可想到是孝期,只好换成这句。
徐惠然明白陆璟的意思,低下头抿着嘴。
“吃吧。”陆璟看着这个样子,眼里也有些笑意,“奶奶、娘那里,总不好这样的。”给徐惠然也夹了一筷子徐惠然喜欢吃的虾籽鲞鱼。
徐惠然低低说了句:“那还不是你。荷姐儿尤其得看紧,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不难过呢。”
“让她和蔚哥儿跟着二姐就好。”陆璟吃了口,“爷爷这事一出,二姐正议的婚事都得缓缓。大哥想让茁狗子在家待一年多,成了亲再去国子监。我答应了。茁狗子不是读书的料,在那混个监生,回来也成。牛牛,我也打算这回带去,弄个监生好了。”
徐惠然不说话,只慢慢吃着粥。陆家的事,她不好开口的,陆璟自会理论。
陆源的丧事办得挺大,出殡的那天,本地官员和乡绅都来了,祭棚就搭了十来里,一直搭出了城门。
可以说风光无限。
等出完殡,就是谈分家。
陆璟带着徐惠然和孩子们去了陆家村,老宅子那里看看,避开了分家的事。
陆家的大堂里,坐满了前面来送殡的官员和乡绅。分家这里,就由陆琥和陆珍来办,祖产分一半,一房一份。
听着挺公平的,可一算祖产,也就陆家村的那座房子和那百亩田而已。
请来的人都在感叹:“陆阁老真是清廉,家产才这点,还这么照顾二叔那边。”
陆璜要跳起来,陆构给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唱反调,就等于是不要在吴泽县混了。陆璟不就是要大房跟二房划清界限,也就是日后二房别在打陆璟的牌子。
再争也争不出什么,旁的那些产业,人家早记在大房三个儿子的各自名下,哪里给二房占过多少便宜。
小陆蔡氏在后面听到了,瞪着陆李氏:“大嫂,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这官做大了,就六亲不认了。”
“怎么不认了?二婶,你可得说清楚了。”杨如春为了陆英,也得出头。何况,二姐出嫁时还要用陆璟的牌子撑场面。男家娶的也是陆阁老的侄女,可不是陆珍的女儿。
小陆蔡氏瞪着杨如春:“谁不知道五郞对你们可是一直照顾着,茁狗子和三英子不是都要给弄个官当当。我们四郞可就从没给照应过呢。”
“二婶,四叔可是叔叔,难不成也要跟侄子一样?哪有弟弟照顾哥哥的,只有哥哥照顾弟弟。再者说,六妹出嫁不也是按着五郞堂妹的身份嫁的,这不是照顾?”杨如春回嘴嘴得快。
“娘,你说句公道话,哪有公公尸骨未寒,就闹分家的。”小陆蔡氏转脸去问老陆蔡氏。
老陆蔡氏要开口,可一看到刘玉秀和杨如春,日后养老还得大房养呢。这两孙媳妇全是得了五郞的好处:“行了,外面还有客。这也是公公的意思,他一下葬就办,都消停些吧。”
小陆蔡氏没想到老陆蔡氏不帮自己,再想想这几年老陆蔡氏对大房可不像从前那样厉害了,冷哼了声:“姑姑如今这么说,当初可不是。”
老陆蔡氏的脸色变了,瞪着眼一口吐沫喷了过去:“你就少在这放臭狗屎屁,不是我替你们兜着,你公公早把你们赶出去了!”
小陆蔡氏给吐沫喷得一时傻了,捂着脸,醒悟过来就扑了上去,撒起了泼:“我让你赶,早知道你看上了大房,指望着给你养老送终,我和二爷算什么,早就可以给撵出去了。”
刘玉秀和杨如春、边上的妈妈和丫环赶紧过来拉住。
老陆蔡氏气得全身发抖,举着手里的拐杖指着骂,给丫环扶着进去。小陆蔡氏直接就给架了出去。
外面的家也分好了。
荷姐儿对老宅子里的织布机觉得好玩,提着综,拉着档,“哐当……哐当……”的声音把陆蔚都吸引过来,两个人在那玩。
徐惠然笑:“回头在京里也给荷姐儿弄个织布机,省得以后嫁到穷家小户,都不好挣个钱。”
陆璟听得心疼,嘴里却说着:“‘羽布’如今可都没真的了。”
“那不正好,过几年,荷姐儿就可以织了。”
陆璟看着荷姐儿肉乎乎的小手,想着当年,悄悄握住了徐惠然的手:“说起来,你当年织得时候,我就想着定得考中,不然岂不是要让娘子累一辈子了。”
徐惠然把脸转到了一边:“我没觉得。”
陆璟捏了捏:“现在呢?”
徐惠然低着头笑:“还是没有。”
“那晚上。”
“还在爷爷的孝期呢。”
陆璟不说,只摩挲着徐惠然的手。
徐惠然心里有处在痒,这个人怕是这段已经憋惨了。
陆璟瞧着徐惠然,更恨不得如今就是晚上,拖着徐惠然就往那边的屋子走。
徐惠然急得压低着声音说:“孩子都在呢……”
“蔚哥儿,你带着妹妹去村子看看。好歹也知道些稼穑之事,让你福叔带着。福叔可是种庄稼的好手。”
陆蔚和荷姐儿高兴地跑了出去。妈妈和丫环都知趣地跟着走了。
陆璟得意地对徐惠然眨了眨眼:“怎么样?”
徐惠然娇嗔地捶了陆璟一拳:“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爹。”
“来吧,娘子。这里可是我们的洞房呢,好歹也得把之前的洞房给补回来。”打横一抱把徐惠然抱进了卧室。
为了他们来,床上早铺好了被褥。
徐惠然躺在上面,瞧着陆璟,倒真有了新娘子的感觉,把脸转过去。陆璟的心狂跳,好像回到了少年时,轻轻地压了上去:“娘子,我来了。”
“嗯。”她低低地发出声音,咬住嘴唇,感受着他带来的冲击。
……
十二年后,定襄侯府热闹万分,来道贺人的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的人纷纷说:“父亲是状元,儿子是榜眼,这家可了不得。”
管事的听了嘴咧得老大,把一笸箩一笸箩的铜钱往下洒,惹得孩子和叫化子的争着抢。
陆璟送谢尚和宋颐出来。
宋颐拱着手:“亲家留步。”
谢尚在边上嘀咕:“你们倒好,成了亲家。新科榜眼成了你家女婿,也不亏。可惜呀,我家儿郞没给看上,白便宜了陈询家的那个。”
陆璟笑,对着谢尚拱了拱手:“得罪,得罪。陈家的公子下科考吧。”
“到时再来个探花?”谢尚笑了。
陆璟也笑了:“这倒不强求,再让荷姐儿在家多待几家就好。”
谢尚一拍手:“这才对,急死陈询,想要抱孙子就是抱不上。”
三个人大笑了起来。
陆璟看着谢尚和宋颐坐轿走了,这才转过身往回走,听到一声冷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陆璟去看那个青年男子,相貌清俊,颇有风采,衣服虽破却不脏,头发依旧梳得齐整,可却混在一帮乞丐中却有些奇怪。尤其是男子的声音,嘶哑尖细,像公公的声音。
但看人,气度风范,分明是贵胄子弟样。陆璟不由停了步,想着这人是谁。
“进士算个屁。”男子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有了悲音,显然有莫大的不甘,往前走,“要是那些人日后,还会要当初吗?”
“也许可以回到当初呢?”陆璟接了句。
男子停下看着陆璟:“人都死了,还怎么回到当初?”
“也许……”陆璟想到了徐惠然,那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可以再活一次。”
“再活一次……”男子尖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希望,“怎么再活一次?”
陆璟低头嘴角翘起:“老天的怜悯吧。”
男子重复着陆璟的话,若有所思。
陆璟走到了府门边,又往男子看:“那是谁?”
“爵爷,那是前科的进士沈彥。”福顺正好听到,摇着头,“可怜,真可怜。”
“哦。”陆璟没有再问,抬腿进了府,直奔后宅。
徐惠然送走了客人,去摘头上的簪子,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没回头:“我在想下个月蔚哥儿的婚事,该怎么办?还有荷姐儿的嫁妆总得提前办好……”
腰一下给陆璟抱住,右耳边有了陆璟呼出来的热气:“娘子,老天定是怜惜你我,才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徐惠然想问,还没有问,就给陆璟抱起,往床那走,只能叮嘱句:“你轻点,悠着些。”
“我知道的。”
徐惠然瞧着陆璟,知道她是白说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