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北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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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后,李藏秋和楚识琛分道扬镳。

    李藏秋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脸色铁青,上车前扔下一句“好自为之”,引得过路人朝他们偷看。

    楚识琛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无言坐进车厢,命司机发动车子送他回家。

    长街华灯初上,楚识琛临窗的半张脸染着一片斑斓,他嫌晃眼睛,半阖着目,眼前不断闪回他和李藏秋对峙的画面。

    一切发生在情理之中,因为楚识琛所做的、所说的都是蓄意而为,李藏秋迟早会爆发。

    但又在楚识琛的意料之外,倘若李藏秋是幕后黑手,那他不应该在今天提早发作。

    因为签约派对一旦发生事故,李藏秋事前和楚识琛有过争执,就等于有了嫌疑和动机,何况雷律师全程在场,想赖都赖不掉。

    李藏秋绝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今天这一遭已经是撕破脸,那接下来呢?派对那天会如何?

    车流熙攘响着起伏的喇叭声,楚识琛有些烦,握拳抵着太阳穴轻轻敲打,他反复拨弄脑中的细弦,是李藏秋,不是李藏秋……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问:“楚总监,是不是晕车?”

    楚识琛回答:“没有。”

    司机说:“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我靠边停一会儿。”

    “我没事。”楚识琛睁开眼,“就是有点累了,不要紧。”

    司机笑道:“那我就不跟项先生报告了。”

    楚识琛不解:“嗯?”

    司机说:“项先生吩咐过,不管大小情况,只要你有问题都要告诉他。这辆车上装了定位,平常去哪,在哪里停留多久,项先生也都知道。”

    楚识琛倒是刚得知,他明白项明章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说:“之前没听你提过。”

    司机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以为项先生盯得紧是防止公车私用,就没敢跟你说。但又感觉不至于,上次汇报忍不住问了一嘴,结果项先生说不用瞒着你。”

    楚识琛失笑,降下一截车窗,风吹进来神清气爽,问:“如果有别的车跟踪,你能发现吗?”

    “应该能。”司机干这行近三十年,经验老到,“没电影演得那么玄乎,开车得眼观六路,挺容易发现的。”

    从广州回来之后,楚识琛格外留心,却再没捕捉到Alan的踪迹,是对方潜藏太深,还是停止了跟踪?

    等到签约派对那天,Alan会不会再度露面?

    回到家,楚太太在收拾去新西兰的行李,因为不确定去多久,所以带的东西很多,行李箱都不够用了。

    楚识琛顿在楼梯上,听楚太太在楼下进进出出地找东西,很急躁,时不时停下来,反悔似的说不要去了。

    “小琛一个人留下我害怕呀。”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有当妈的撇下孩子自己走的道理。”

    “又怕给他添乱……烦死了烦死了……”

    楚识琛不由得回忆起往事,他把母亲和妹妹送到海外避难,临行的前夜,一向严苛的母亲抱着他,伏在他胸口落泪。

    战火纷飞,母亲不敢问何年是归期,他不敢许诺何地共团圆。

    当时一别已成永别,楚识琛忽觉四肢无力,他听着楚太太的絮叨,扶住栏杆走完了剩下一截楼梯。

    卧房的衣帽间有一只行李箱,楚识琛打算拿给楚太太用。

    箱子里装着洗漱包和常用药,每次出差就不必单独收拾,楚识琛拿出来放进衣柜,一抬头,瞥见顶层一格的书法卷轴。

    楚识琛将《破阵子》取下,卷轴外裹着几层牛皮纸防潮,他用力撕破,解了扎带,握着天杆展开整幅字。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知晓真相后再读,楚识琛仿佛目睹项明章愤然挥笔的情形,诵念出口,肺腑生寒,犹如灌进了马场的刺骨西风。

    他举着这幅字,手酸了,仍探究般盯着,横竖撇捺串联起纷扬的思绪。

    从对游艇事故起疑,然后展开调查,到被跟踪,决定主动逼真凶现身。前因后果和方式动机,楚识琛思索过千百回不止。

    他自认还算缜密,可是总觉得逻辑上不够平顺,千丝万缕间藏着小疙瘩,好像某个环节遗漏了什么。

    手机响,楚识琛回过神,将卷轴潦草地卷起来。

    项明章发来消息,问:睡了吗?

    楚识琛回复:还没有。

    项明章:早点休息,明天约了许辽。

    楚识琛:好,晚安。

    第二天上午,项明章开车接楚识琛去雲窖。

    酒吧大门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服务员放假了,偌大风挡空间倍显冷清。依旧是那张卡座,许辽预备了酒水等他们。

    项明章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充当调酒师,给楚识琛调了一杯低度鸡尾酒,给许辽调了一杯烈的,他要开车,只倒了半杯柠檬水。

    他夹着冰块问:“人手够不够?”

    “足够了。”许辽回答,“当天在场地周围有一部分安保,是明面上的,还有一些安排在嘉宾里面。”

    楚识琛道:“虚谷苑有三个出口,计划是东门锁闭,所有车辆从正门进入,西门出去,期间统一停在一号车库。”

    许辽说:“我们已经询问了嘉宾当天要用的车,把车牌和司机信息登记下来,到时候有陌生车辆能立刻发现,也方便排查。”

    “为了保险起见,”许辽继续说,“虚谷苑里好几个区,展馆很多,派对场地在开始前会调整一次。”

    楚识琛明白了,说:“因为游艇爆炸是在场地上动了手脚,以防对方故技重施,我们临时再通知大家换地方。”

    项明章考虑道:“但是游艇比较特殊,地方小,而且在海上,逃生难度高。”

    陆地上就不同了,车辆充足,道路熟悉,虚谷苑的场馆面积大又空旷,不容易埋雷,发生事故也便于疏散。

    换言之,比起场地,针对当事人动手或许更简单。

    楚识琛说:“对方会不会在设计展就动手?”

    “应该不会。”许辽分析,“设计展人太多,有学校里的、社会上的,牵涉面越广,出事调查得越详细。”

    项明章道:“对方如果要下手,要么趁乱,要么等目标落单的机会。”

    楚识琛饮了一口鸡尾酒,想象游艇出事的那一晚,火灾引起骚动,众人四散逃生,而真正的“楚识琛”喝醉关在房间里。

    当时假扮成张彻的Alan在做什么?

    趁乱潜入房间,确认“楚识琛”不会醒来逃跑?还是赶在爆炸前就已经把“楚识琛”解决掉?

    楚识琛说:“我觉得Alan也许会出现。”

    幕后主使既然雇佣了Alan,应该不只是派他跟踪一下,估计一直在伺机等待行动。

    而Alan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很有可能再次混入派对之中。

    项明章也在想这个问题,说:“我会让人在监控室仔细盯着,一旦发现就锁定他。”

    按照计划,楚识绘和楚太太在设计展结束后会悄悄离开,直接去机场。白咏缇从缦庄出发,汇合后一起飞新西兰。

    为免中途出岔子,项明章对许辽说:“我妈认生,到时候上机你陪着她吧。”

    楚识琛道:“新西兰那边有人帮忙安顿,把她们送到就可以了。”

    “放心。”许辽点点头,“咱们随时联系。”

    各项安排谈完,楚识琛喝掉杯底的酒,窗外阳光明媚,初春三月,性子急的都开始踏青野餐了。

    项明章嫌柠檬水的最后一口太酸,不喝了,放下玻璃杯拿起车钥匙,说:“这儿除了酒没什么消遣的,走吧。”

    楚识琛笑道:“我们谁有心情消遣?”

    项明章一手拎上外套,一手拉楚识琛起来,往外走,说:“没心情的时候适合兜风。”

    从雲窖离开,项明章驾驶吉普车滑入大街,上次兜风去了郊外的盘山公路,今天他换个方向一路直行。

    引擎声鼓噪在耳边,楚识琛靠着椅背睨向窗外,渐渐的,一线蓝色不断延伸拉长,与遥远的天际相接。

    海岸公路刮着大风,项明章减速从入口驶下沙滩,他停了车,吉普车的龙爪胎在砂砾上碾出碎裂的响声。

    楚识琛上次夜半跑来海边,险些把项明章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项明章这辈子都不愿意看见大海了。

    “为什么来海边?”他问。

    项明章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雇佣Alan是因为他懂游艇、水性好。”

    楚识琛说:“记得。”

    项明章道:“雇主看重他的长处,雇他做事,说明一定会用到他的特长。”

    他们举办签约派对引蛇出洞,一切行动都在陆地进行,但Alan出现的话,会发生什么?

    最坏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大海有关?

    门窗关着,楚识琛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一晃又是初春,又是签约派对。

    他低喃道:“你担心我和‘楚识琛’一样,最终在海上出事?”

    项明章纠正他:“不是和‘楚识琛’一样,去年春天,你也在海上发生了意外……沈若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