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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和几个宫女在长风药局的门口的一列站齐,手里捧着采选的名单册子。
离盏去的时候,已有一大群人围在门口看热闹,老太太和老堂主正和离筱筱和离晨叮嘱着什么,显然她们已经确认过身份了。
这天日头很大,丫鬟替离筱筱撑着伞,打着扇,汗水还是不断的浸出来。丫鬟小心翼翼的拿绢子帮她擦去浮粉,下巴的红肿眼看着就要盖不住了。
离筱筱焦急的四处打望,同离晨小声抱怨道:“那厮贱人怎么还不来?自己去不成东宫,就要故意连累我们吗?”
离晨安慰道:“离盏一向是这样的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姐姐莫要为此置气了,爹爹说了,你下巴还没长得牢,近日还是少说些话为好,免得又脱臼了。”
离筱筱抿了唇,眼里恨意更甚。
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离晨和离筱筱不由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那狐狸般柔美的女人,正莲步款款的从柳树下踱步而来。
烈日之下,她肤色胜雪,殷唇如花,干净的面容不带半点香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众人屏气凝神,忘了呼吸,就连离尺和老太太都顿了一顿。
仿佛这才是离家的嫡女千金。
这贱女人,又不能进东宫去,何必打扮得这么妖艳呢?
离筱筱在离晨手里吃够了苦头,只敢在暗地里骂骂,当着离盏的面,还真没这个胆量,由是只在心里连翻嘀咕起来。
老太监本也是焦躁得很,区区一个庶女,害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可待离盏一来,老太监也是眼中一亮,喝,以前从没没听说京城里还有这么个美人啊?
如此绝色,与京城四美比起来也丝毫不差。
老太监翻开采选名单,笑着问离尺,“这就是您家的二小姐,离盏?”
老太太觉得脸上有光,不待离尺回答,便连连称是。
离盏先给老太太做了礼,又跟公公赔了不是。“公公辛苦,是我腿脚太慢,耽搁了进宫的时间,望公公见谅。”
老太监对她更加另眼相看。这些个从没进过宫的千金小姐,素来是不敢跟太监搭讪的。
而这小女子,语气自然,又不失敬意,饶是官家小姐也没她这个气质,真真不似民间的庶女。
老太监气全消了,笑着伸手,就有小太监把小狼毫递到他手里。
小太监张嘴伸舌,老太监拿笔尖在他舌头上濡了濡,朝着册子画了圈。“离二小姐不必自责,时间其实还没到呢,不过现在人齐了,诸位小姐们,咱们走吧。”
离尺面色窘迫的把离盏给拉到面前,这厮孽障又在搞什么鬼,明明让她称病的,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对不住啊公公,我离家没能照顾好二女儿,让她染了痨病,怕是不好进宫,怕渡给了太子殿下。”
“什么?”老太监一听是肺痨,捏着鼻子就连退两步,拿指尖毫不客气的指着离盏:“痨病是多重的病,好端端的姑娘,怎会得痨病呢?”
离盏也是惊了,原以为离尺会说成是肺炎的,没想到竟然说她是痨病。
肺炎和痨病起初的症状都差不多,痨病就是鬼医那个世界的肺结核。若真要仔细比较二者症状的区别,那便是发热的时间不同。
肺结核病人体温一般在38℃以下,如果病变急剧发展,病灶扩散才会有不规则高热。而肺炎病人的发热则不分时间,只要有炎症就会发热。
最根本的区别,是检测痰液里是否含有结核菌。
然,这里的技术没这么发达,没有确切的证据在,离尺便是权威,他说黑即黑,说白即白。
人群里议论开了,纷纷指着离盏耳语不断。
“这不就是鬼医吗?我听人说,她就是能治痨病的,怎么自己还能得这病呢?”
“谁知道啊,雷声大,雨点小呗。痨病本就是治不好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徒有虚名。”
“我看呐,她就是个骗子。一声不吭的,还想混进宫去,要不是老堂主把她拦着,她还不想说呢。”
离盏拳头紧了紧,离尺这老阴孙真是阴险到了极点,把她说成是痨病,可谓是一箭双雕。
又不得罪祁王,又要毁了她的名声。是怕照此发展下去,她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吧?
呵,这算盘打得不错啊!
离尺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不缓不慢地道:“公公有所不知,我家二女儿是个医女,前几日给病人治肺痨的时候,一时不慎,染了这病,现下还没好呢。”
说罢,狠狠捏了离盏两下。
这力道,显然是在责怪她一声不吭。离盏被捏得生疼,本能就要发怒的,嘴都张开了,但当着老太太的面,又着实不舍得败光自己处心积虑塑造出来的乖乖女形象。
不急不急,玩阴的是吧,我也留了一手,待会有你好看的!
“咳咳……”离盏顺了离尺的意,抽了帕子掩嘴咳嗽了两声。
老太监离得更远了些。
“果真是痨病?”
“公公,我是长风药局的堂主,若是诊错了,还开什么药堂子。”
老太监眼轱辘一转,思道:“倒不是洒家不信堂主,可上头有规矩,不能单凭老堂主一句话就这么作罢了。”
“公公说的是。”离尺面容淡定。
老太监回头招呼小太监,把在一旁茶铺子里躲阴凉的刘太监叫了过来,给离盏诊脉。
离家一家人都是自信满满的等着结果,刘太医自己摸着离盏的脉,越摸眉头皱得越紧。
“离二小姐,你这病都是些什么症状?”
离盏瞧了老太太一眼,装作害怕的模样。“我……咳咳……就是咳嗽,有的时候喘不过气来。”
离尺上前补充道:“而且小女并不发烧,反而总是发冷。”
刘太医听了点点头,这正是痨病的症状,并非肺炎。可她脉象沉稳,毫无肺虚症状,倘若是痨病,浮脉上不该毫无征兆啊。
刘太医在宫中任职十多年,对自己的诊脉还是很有信心的。这其中显然有蹊跷,可刘太医碍于离尺的身份,又不好第一时间站出来质问,毕竟对方也是医界响当当的人物。
由是,刘太医就在离盏的手腕上摸过去又摸过来,迟迟不肯离手,老太监都看得十分尴尬,就像故意占人家姑娘便宜似的。
老太监不由提点道:“咳咳……刘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刘太医当即回过神来,可不知说什么,手就已然摸着离盏的脉门。老太监连忙嘴贴在他耳朵上悄声道:“刘太医,这可是太子的人。”
刘太医干笑两声。是啊,这可是太子的人,这姑娘又生的这般俊俏,要是因此误了前程,往后被太子知道,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太医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对离尺道:“老堂主,你女儿这病不对啊,我摸着脉象不像是痨病。”
离尺眉头大皱,不可能啊,他开的方子就是伤肺的,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用药还格外的猛。
而且为了怕她再出幺蛾子,还命人天天守着她喝完,再来和他禀报。
按理说,这么毒的药方一连这么些天,肺部总是伤个三四分的。只要脉象上能摸出心肺虚弱,又无燥热之相,症状也给对上,基本就可以断定成痨病了。脉象上怎么就不对了呢?
“不可能啊,刘太医,你再诊诊。”这话说出来,离尺又觉得失礼。自己名声再大,终究只是民间的大夫,按理是不好对宫里的太医指手画脚的。
可一着急,话也收不回来了,离尺只好尴尬的笑笑。
刘太医叹了口气:“我已经反复确定过了,你女儿身体康健得很,不该是痨病的症状。离老堂主,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请别的大夫再来诊。”
离尺眉头皱得更深了,刘太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实在不好再出言怀疑。可此事事关他的清白和医术上的名声,当即对离盏挥手:“盏儿过来,爹爹再摸摸你的脉。”
爹爹?离盏觉得恶心至极,可没得法子,为了让他亲自收到她精心准备的这份惊喜,还是忍耐着胃里的恶心,把手递给他。
离尺一摸上了那脉门,瞬间颜色大变!
果真如刘太医说的一般,她肺上健康得很!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离盏一眼,而离盏那双狡黠的眼也正看着她,光亮的眸子中隐着些不易察觉的窃笑。
“怎么了老堂主,可需要请旁的大夫再来诊诊?”离盏装模作样的问道。
“不……不必了。”离尺摇头间,心头暗叫糟糕,这孽障又阴了他一次!竟然暗地里解了他的方子!
说是圆不回去,他就成了说谎抗令之人,老太监一禀上去,太子会放过他吗?
再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误诊,自己多年累积下来的“神医”之名,还保不保得住了?
离尺现在哪还管得了离盏能不能去东宫,现下要紧的,是如何解释此事。
老太监怀疑的目光投来,离尺额头渗出细细的汗,老太太一把抓着他的手问:“儿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