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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盏疑虑,到底还是跟着钱管家去了,事到如今离家的人个个都不成气候,她倒要看看,这离家一大家子,到底要同她玩什么把戏。
祠堂在南院,离着老太太的住处很近。
外头立着的那几株黄角兰渐渐黄了叶子,风一吹,树叶沙沙的颤动,受不住吹的便打着旋儿飘飘撒撒,盖了祠堂一头枯黄。
离盏提着裙边,踏在隐隐生藓的石板路上。
进了祠堂,牌位林林,白烛熏熏,站在祠堂中的一大家子听见脚步声,齐刷刷的转头看着她。
那气氛贼怪了,众人的目光带着殷切的希望,看小心翼翼的的落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要知道,平日里这些人可是正眼都不会瞧她一下的。
离盏不由转头,扫向最边上的云姨娘,许是祠堂阴气太重的缘故,她没有抱着俊生来。
云姨娘也拿眼望着她,表情与其他几个不同,但离盏又实在看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慈爱的朝她招手:“好盏儿,快到祖母身边来。”
离盏展颜,踱着小碎步到了老太太身边,亲切把手落在老太太肩头:“祖母,您叫我来祠堂是做什么?”
老太太见她十分乖顺的样子,便欢喜的抓着她的手,用枯瘦的掌心温柔的揉搓着,脸上因笑折起的层层皱褶,哪里看得到半点失去媳妇的伤悲。
“是你爹让你来的,你问你爹去。”
“爹”这个字眼,还真是让人作呕,离盏转头看像离尺,离尺即刻挂起笑脸来,尽管笑得十分难看,但到底还是在小心担待着她。
看来是要哄着她,求她帮忙钱氏的事情。
离尺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拳头,道:“盏儿,爹爹叫你们几个来,是想着你们几个都长大了,到了成婚的年纪,爹爹觉得有必要把这家中产业同你们摆谈摆谈。”
离盏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说什么来着?分家产?
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唉,像离尺这种冷水烫鸡,一毛不拔的人,竟然会舍得分家产给她?这简直比东宫闹鬼还邪门!
离盏楞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堂主这是怎么了?不过是钱氏死了而已,怎么就突然分起家来了?”
轻描淡写说到钱氏的死,连“过世”二字都没用,简直太不把钱氏当人看。
离筱筱一听她如此无礼,瞬间就沉不住气了,但现在每次生气时都会本能的想起以前的事情,后背噌噌的冒着寒气儿,着实没有勇气拿眼瞪她。
离盏隔着听到离筱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抬头朝她看去,只见离筱筱的眼睛早已肿得跟鱼泡子似的,却倔强的包着嘴,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再看离晨,一向亲近的两嫡姐妹,如今隔着老远站在另一个方向,眼里虽有哀切,却时隐时现,不大稳定,显然是装出来的。
离尺热脸贴了离盏冷屁股,笑得十分僵硬:“盏儿误会了,不是分家,只是暂且拿了一部分家业出来,看看往后你们一旦嫁人,该怎么分给你们合适。”
“噢。那老堂主打算怎么分?”
离尺拳头再次捏了捏紧,“是这样,长风药局南北东西各有分铺。按理,嫡女才能得铺子,但爹爹想了想,这十年爹爹实在是亏待了你,所以特别把西面的铺子留给你。”
“那另外三面分铺呢?”
“北面的给筱筱,南面的给晨儿,东面的给俊生。”
离盏默了默。
原身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的京城,那时南北东西四个铺子刚开不久,谁好谁坏也看不出个名堂。
但十年之后,谁又说得清楚。
她生前不是个经常生病的人,也就没留意过这些小药铺子,但推算一通,还是可以略知一二。
京城南面多是本地住户,就算是平平常常的人家,靠着祖上那辈儿留下来的也是吃喝不愁。
北面多是外来走商的生意人,个个财大气粗,钱袋鼓鼓。
东面嘛,就显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住得是。
而西面,就是典型的人下人聚集地,卖卖苦力,挣点糊口钱。
如此一算,西面能看得起病的人都要少其它的铺子一大截,盈利又能高到哪去?
美名其曰,是让她和嫡女在分财产上享受一样的待遇,其实上,就把蚊子腿上的肉割到她嘴边,还哄她这肉又肥又香。
离盏悠然侧头看向云姨娘,云姨娘正巧也看着她。
云姨娘眼神复杂得很,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愿,高不成低不就的,不知该如何抉择。
是要毁了离筱筱和离晨,做这离家的主母么?
理想很美好,但变数也实际存在,能不能成,谁也不敢保证。
那就答应离尺,同意这种分家方式?
可是这东面的铺子也不咋地啊……
祠堂里,所有人都等着离盏的意见。
其实吧,蚊子肉也是肉,能让离尺心甘情愿的从自己身上剐下来,就已经是十分奇迹的事情了。
但纵然只是蚊子肉,离尺也不一定会给她。
现在说得好好的,等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呢?
他离家就没一个实诚人。要是她在离家不得势,谁会兑现承诺?
而若她在离家继续得势,她能得到的,又岂止这最不济的西面药铺?
老太太见她久久不说话,不由热络得抓紧了她的手儿,“盏儿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谢谢你爹?”
离盏扭了扭身子道:“祖母,老堂主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反倒不敢答应了。”
“傻孩子,你爹难道不该对你好吗?快答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帮忙在祁王面前提一提钱氏的事情,以后待你出嫁,西面的铺子就是你的嫁妆。”
老太太终于在无关紧要一句话里,插入了一句最最紧要的话——“只要你帮忙在祁王面前提一提钱氏的事情”。
本就看不上的这块蚊子肉,顿时变得又酸又臭,连给她塞牙缝她都嫌呕得慌。
离盏笑着摇头:“祖母,盏儿上次就说过了,我就算跟王爷提了这事儿,王爷也未必会帮咱们。”
“那还有绪王呢。”离尺急切地道。
绪王?什么绪王?
离盏楞了一愣,差点忘了早上绪王曾亲自来长风药局请她出诊。
他们倒是消息灵通啊,八成是那个姓钱的管家通风报信吧。
怪不得他们的态度比昨儿下午还客气了几分,感情是绪王的事情又惹出了误会。
“绪王?我与绪王不熟的。”
“盏儿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人嘛,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你爹已经回过绪王了,说你明儿个有空,请绪王殿下明天再来。”
“什么?”
她才不想和那个等见风使舵的小人多有交集,你们凭什么问也不问一声,就顾着自己的利益做了主?
离盏心里烦躁得慌。
老太太忙劝道:“绪王在前堂等了许久,人家是亲王,我们一个开药局的还能把王爷给撵了不成?”
离尺也帮劝道:“你祖母说得是。而且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冲着你来的。绪王要看病,只管使唤太医院的人就是,来咱们长风药局,又点了你的牌子,这其中用意已经显而易见。”
“老堂主断言过早,我和绪王还未曾见过。”
“盏儿你糊涂。”老太太挤眉弄眼:“东宫采选的宴上,绪王不也去了吗?你那一支双云巧臂舞比白采宣跳得还好,能得绪王赏识也是正常。”
许久不开腔的离晨也生怕她拒绝,忙跟着附和:“祖母说得对,盏姐姐大可不必担心和绪王说不上话。现在是绪王上门求着见姐姐,又不是姐姐求着见绪王。只要姐姐不得罪绪王,顺道提一提母亲的事情,绪王就算不帮忙,也断不会生姐姐的气。”
“你妹妹说得极是,盏儿,你只要做好这件事,西面的院子就是你的了。”
老太太目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