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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盏挪着步子,东张西望的走过去。
西琳走在她前头,朝着顾扶威双手奉上了一只箭。
顾扶威接过,细细赏着箭翼上刷成红色的羽毛。
“私吞军资是重罪,上下羽翎都不对等的箭,战场上能射得中谁?”
“殿下,这三万弓箭是张将军账下的军师囤购的。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顾扶威思而不语,转眸瞧了离盏一眼,见她木讷的站着,不由朝她使了个眼神,让她站近些。
本就阴沉的嗓音透过枝枝蔓蔓,穿到她耳廓里,令人捉摸不透。
“盏儿今日离那么远做什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怕了本王?”
同是平日里邪魅的眼神,离盏却不由摸了摸发后发凉的脖子,无端觉得他今日的目光有些瘆人。
她不得以向前挪了两步,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心想,不管长音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麾下的人趁他不在西域,敢在军费上偷刮油水,这就足以让人非常恼怒了。
上辈子,她父亲便极其厌恶打军资主意的人,上了战场,兵器盔甲都是保命的玩意儿,谁在这里面作假,比杀人放火还要阴毒。
一战落败,溃之千里,丢掉的不仅是将士们的性命,更是黎民百姓,江河城池。
虽然顾扶威面上不显,但心里一定是恼火至极,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王爷。”她谨慎的打过招呼,顾扶威就着院中的石凳子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位置道:“坐。”
离盏也乖乖坐下。
顾扶威把玩着手里的箭,突然抬眸瞧了她一眼:“盏儿,你觉得这种私瞒欺上,又自己以为能瞒天过海的人,该怎么处置才最妥当?”
这人气成这样了吗?竟还要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找点慰藉。
离盏只好顺着他说:“我一医女,不懂行军打仗。但在兵器上抹油水实在太胆大了些,好在军中有律法,王爷若不按律法严惩不贷?”
顾扶威回头问道:“西琳,按律法,这三万的箭该怎么算?”
一只箭大约十文钱,三万箭那大概就是三千两银子。倘若吞多少银子,便能吐多少银子出来,这个数目大概会被发配到边疆,永远贬作奴籍。
离盏心中如此算道。
“回王爷,倘若能交还偷刮的军资,或许能远发寒地,或者做前线死士。”
一种是苟延残喘,一种是以死正名,这得看顾扶威的喜好。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西琳上前一边替他二人斟茶,一边问道。
“查。兵器入库总要有人审查,收验。让左林去办,涉及者,一并……”说到此处,顾扶威不禁勾起一丝儿笑来,把箭递还给西琳,“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一人一箭,叫他们吞下去。”
吞…吞箭?
“是。”西琳习以为常的应下,领了箭退至一旁,让开了视线,两人的身影在各自眼中都变得极为敞亮,一时反令离盏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才不会冷下来。
顾扶威有意无意的目光让人有些不安,她拿眼在周围细细打望,但求能找到长音的一丝半影。
“盏儿在看什么?”
事情显然不大对劲,但既然管家说长音病了,她便照实答吧。
离盏抿唇笑道:“王爷,我听说长音公子的病又有些麻烦,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忙的地方。”
“长音?”顾扶威顿了顿:“杨管家这样同你说的?”
“是。”
“倘若不是长音出了事,盏儿会来么?”
“啊?”离盏有些摸不着头脑,:“长音原来没事?”
即刻,顾扶威的目光沉了几分。
离盏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当然是会来的,王爷有用得着盏儿的地方,是盏儿的荣幸,盏儿岂敢存有推却之念。”
这话似乎对了他的胃口,顾扶威转而一笑,抬手便覆上她的头顶,细细抚摸。
他掌心温热,力道温和,离盏如小兽般得了安抚,渐渐松了警惕,抬眼再想从他表情侦查出点情报时,却发现他今日眼中的笑,格外的不真切,叫人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忽地提了起来。
顾扶威的声音从她耳边袅袅升起:“盏儿说得这般好听,那如果我和长音一样病入膏肓,你也肯为了本王,拼上性命的去东宫偷药吗?”
奇怪,他今日说话,仿佛都话里有话,在试探她一般。
“王爷于我有恩,三番两次救盏儿于危难之中,若是王爷有难,盏儿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离盏只能一味往好了说。
“听得本王都有些感动了。细细想来,盏儿对本王倒也算十分尽心,先救了本王的性命,后把长音托付于你,你也未曾让本王失望。一来二去,本王待你便比别人亲厚些,这你应当感觉得到。”
噢……原来是这样才对她照拂有加吗?没看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多谢王爷信任。”离盏起身做了礼,又在坐下。
顾扶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缓缓把脸凑近了些,她甚至慢慢能感觉得到他因深厚内力,而比旁人缓慢几分的鼻息,能数清他长而分明的睫毛。
睫毛轻轻扇动,再睁眼,眸子里的光色已瞬间敛尽。
“可若盏儿不值得本王信任,该怎么办?”
离盏心里咯噔一下,骨头架子都快被他瞪散了。
西域霸主并非浪得虚名,这人的气场是她两世见过的人中,最强的一个。他若不想待你好了,纵你有多强大的定力,也经不住他冷不丁的一个盘问。
离盏心里乱成一锅粥,不知自己哪里对不起他了,只本能的往后仰着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些。
“王爷这是何意,盏儿听不明白……”
“好好想想,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来得及跟本王说的。”
……
说什么说?一个是大夫,一个是病人,这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关系还用得着事事同他交代吗?
他又不是她的谁。
离盏心里怨声载道,可顾扶威的目光却逼着她不得不努力去想。
也是,她二人虽不是朋友,更谈不上什么情谊,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确实过从甚密,搅和在一起的事情太多太多。
随便捡几样,都是能让彼此身陷囫囵,万劫不复的大罪。
要是她二人谁有心思要耍点什么花样,玉石俱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在顾扶威眼里,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出了什么事,吃大亏的肯定是他。
离盏不由联想起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雷霆手段,这样狠厉的一个人,一旦真的起了疑心,你同他说不清楚就十分麻烦了。
离盏吞了口唾沫,仔细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对长音太过上心似乎曾令他不满,但当时他也没多说什么,且他看起来是个成大事的人,应当不会做出过后反悔的事来。
如此一想,那过去的事便都不是实了,难不成,他是气她近来对柳家示好?
他刚来京城,能与柳家有什么恩怨干系吗?怕是没有。
难道是钱氏的案子?
离盏左思右想,也只有钱氏的事情,能有让他生气的理由。
以前,是他力压白家,把钱氏抵进了牢里,这才保住了她的清白名誉。现而今她却背着他,去同柳家说情,反要帮钱氏开脱。
这算不算先前一套,事后一套,变着法的打了他的脸?
他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算是有可能吧。
离盏一脸无辜地试探道:“王爷,您是不是怨盏儿瞒着你跟柳家交好?”
顾扶威一个疑惑的眼光抛了过来。“什么?”
啊!原来他不是为这个啊,早知就不说了,现下自己暴露,无疑是罪加一等。
“噢,没什么,没什么。”
“说。”
“噢,近来柳家公子来找我看病,一时走得近些罢了。王爷非要让我想有什么事情相瞒,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
离盏绝口不提钱氏的事情,自以为能糊弄过去,谁想,顾扶威的目光变得比方才还犀利:“柳家公子与你走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