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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箱子里装的,无非是些旧衣服罢了,并无其他什么要紧的东西,八成是方才不注意,被下人动了手脚。
隔了好半天,离尺才慢慢扭头朝离盏看去,两眼通红通红,跟两块烧得滚烫的烙铁一般。
“怎么了?”离盏抬着脚也往里进,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离家一家子能把戏演得也太夸张了些,那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
离尺嘴皮子气得发抖,伸手指着她,嘴里唾沫星子横飞。
“离盏!你大逆不道,竟然干做出这样得事来!我……我长风药局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离盏低头朝床下箱子里一瞅,自己也猛地顿住。
箱子里的衣服被翻到一旁,最后剩在里面的是个五官诡异的巫蛊布偶,头上贴了黄色的符咒,身上被绣花针扎成了刺猬,可绕是如此,也难以叫人忽视那身明黄的袍子,再走近瞧仔细些,布偶的衣襟上还绣着三爪的蟒龙,不是太子,还能是谁呢?
寒从脚起,叫人不寒而栗,离盏蓦地倒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木讷。
离家这次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怪不得云姨娘不敢插手此事,原来后头藏着这么大的玄机。
先是收到宫中的消息,知道她给太子的药有问题,后脚就做了巫蛊布偶来栽赃她,生怕假药的事情无法坐实,又或单单只是假药问题无法致她于死地。
还以为离尺给她一天的考虑时间,是想让她自己去东宫认罪,不要牵累长风药局。
岂料,他是为了腾出半日时间,借着道长做法好来栽赃陷害,让她罪加一等。
毒咒太子,砍脑袋都算轻的,说不好就要祸及整个长风药局。
他们还真的舍得下血本,居然舍身入阵,都要至她于死地,就像狗急跳墙一样。
她近来是招谁惹谁,把离家给逼急了吗?
也没有呀,钱氏死了,她还为了离家给柳凤显搭脉呢,面子上做得极好。
离盏一时想不通透,也没有时间去想,她骇然的看着一众人,像看着一窝老狼。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离尺手抖啊抖:“不是你的东西怎么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离盏把房间里的下人扫了一通:“这么多人进了我的房间,谁放的还不一定呢!”
“满口胡言!”离尺嘭的一下拍了床檐,一跃而起:“怪不得你之前会拿假药糊弄太子,敢情你是早已谋算,存心为之!我……我……”
离尺操起那盆大红的月季,猛地朝离盏头上砸去!
离盏眼瞧一个忒大的花盆飞了过来,本能的侧了身子,花盆在眼中越来越大,擦着鼻梁骨飞到屋外,“嘭”的一声脆响,在石阶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要是她方才慢了半刻,这东西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她脑袋上,她铁定就一命呜呼了。
离盏愣在原地没回得过神,就见离尺发疯似的又去抓砚台想要砸她,老太太连忙抱住离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杀了她!”
巧儿忙跑进房间里把离盏挡在身后,离盏眼瞧着这出戏越演越逼真,又越演越过头,觉得十分不对劲,但离尺动了真格要杀她,她要是还能做到镇定自若那是假的,所以就算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她也实在无心思去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娘你让开,这逆子是一天都留不得了!”
“你听娘一句劝,先把东西放下,咱们好好商量办法!”老太太带着哭腔求道。
“办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云姨娘被这场面给吓到了,她提溜了一眼离尺,又瞄了一眼离盏,两三步跑到中间拦着:“夫君万万冲动不得!”
“你滚!离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插手!”
云姨娘被他狠狠一推,撞到墙上“咚”的一声响,她后背顿时一阵剧痛,难以置信地朝离尺望去,离尺却一眼都没瞧过她,只和老太太推搡在一处。
一旁的离筱筱暗暗得意,不相劝也不阻拦,默默站在身后欣赏着这出好戏。
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离晨走了出来,按住离尺正拽着砚台的手大声道:“父亲……”
离尺毫无察觉。
“父亲!”离晨大吼一声。
离晨甚少这样冲人大声嚷嚷过,众人都转了视线定然望向她,觉得她此时甚有魄力。
“祖母说得对,事已至此,您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私下里大义灭亲,是能图个爽快方便,可到时候东宫那边,咱们长风药局该如何交代?爹爹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俊生想想,为祖母想想。”
离尺身形一顿,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捏着砚台的手也就渐渐松了,最后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把砚台上的兰花雕给摔残了。
“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离尺两手一摊,颓然靠坐在桌上。
老太太茫然的翕动着口舌,发不出任何声音。
离晨转身对着一屋子的下人们沉声吩咐:“你们都先出去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下人们面色小心翼翼的出去,道长趁机偷偷瞄了离筱筱一眼。
这离家一家子,到底都是怎样的人啊!
外人都说离家悬壶济世,妙手丹青,仁心仁术。可他瞧见的却是一窝勾心斗角的狼鼠。
尤其是这个嫡长女,看着倒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结果竟有胆子拿太子做棋子来除掉自己的庶妹。
他还以为,搜查离盏的屋子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互相排挤罢了!
早知是这样,他就不该为了拿三百两银子卷进其中!
太子是何人啊,那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此事一出,东宫必当严查!
就算他事先不知情,但也染指其中。
就犹如那一滴墨染了在白纸上,那白纸再白,终究还是污了。
想他曾经为宫里做过几场法事,宫里的人生性多疑,逮着一丁点的错处,便往死里捅。
就拿当年淑妃的死来说好了。
当时大理寺卿的人来验尸,说是被毒死,立即就把她宫里的人,御膳房的人,还有内务府的人给她分拨衣料的人一律抓去问。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御膳房一个管送菜的小太监,不过是当日送错了一叠小菜罢了,被大理寺抓取审问了半月之久,他咬牙一直未曾认罪,最后还不是被活活打死在大理寺。
原石道长一想到这些,便心跳如雷,只企盼着和离家再无瓜葛才好。
下人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一家子分成两拨,一拨只有离盏一人,形单影只的站着,另外四人站成另一拨,各拿各的眼神盯着离盏。
原石头道长自觉多余,连忙揖手道:“贫道也先去外面站站。”
离尺讪讪的点头,连笑都挤不出来。
道长脚下抹油的出了房间,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他们想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那是他们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到,只想赶紧撇清干系,回他的砚山好好清静清静。
“嘎吱”,刺耳的关门声渐渐没了,房间里光线变得阴郁。
几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良久。
老太太越看离盏的狐眼魅眼,越不顺眼,悔恨万分的握紧拐杖走到离盏跟前,微微颤颤的扬手揪住离盏的衣襟,使了老力又扯又打。
“离盏!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离家生了你,又把你接回府来好好待养,予你挂名大夫的身份,让你吃穿不愁,前途不愁,你竟然就这么报答我和你爹,你……你于心何安啊……”
离盏听着这话,心都揪做一处。
于心何安?
这话应该反着来吧?
十月怀胎,承受撕裂止痛赐予她性命的,是鬼医的母亲钟氏,离尺从头到尾都没管过她。
接她进府是她自己的能耐,挂名大夫也是她凭本事考上的,跟离家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明明是离家欠她的,她还没一一讨还回来,现下自己反成了受恩的那个了。
恶心,真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