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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先喝口水!”
“我来。”
青瓷盏里平平的一碗水漾了两圈之后,被另一只手劫了过去,平端到她面前。
然后后脖子下头插进来一只手,她想要迎合,却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就被平稳的撑了起来。
“张嘴。”
离盏实在渴得慌,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急的呛了自己。
“咳咳咳……”
她呛得急,来不及扭头就照顾扶威脸上拍喷去。
巧儿看着他俊容上一脸的水珠子,当即吓得一怔,赶快寻了帕子递给他,“王爷,我家小姐并非有意……”
顾扶威接过帕子,沿着离盏嘴角的轻轻压了一圈,然后将才抚干自己脸上的水珠,把帕子还了回去。
巧儿木讷的接过帕子,眼睛都直了。平日小姐嘴里穷凶极恶,无法无天的祁王,这时候却成了个温柔体贴的男子。
她甚至从来没见过比祁王更温柔的人了。
眼睁睁的瞧着他抽了引枕,衬在她瘦了两圈的细腰后头,半碗水又往前递了递:“还喝不喝?”
离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他又将水递进了半寸。
咕咚咕咚,一碗水见了底,她似如鱼得水般的畅快,眼里有了几分清明。
“牢里不分水给你的?”顾扶威一面把碗还给巧儿,一面问她。
离盏到现在都是楞的,他问她一句,她便答一句。“牢里有时发的是米粥,清得不得了,便可以当水喝。”
顾扶威睫毛敛了敛,大底没有太好的表情。
这片刻的安静中,离盏陡然想起案子才刚刚结束,钟佩一直在查她和顾扶威的关系,她一个激灵问:“殿下怎么来了?”
巧儿往炭盆里添炭,回头来欢喜插嘴:“小姐您刚回药局殿下就来了,生怕您有个什么闪失。后来大夫们诊过,说没什么大问题,殿下也不走,非要等着你醒来不可……”
“咳咳……”巧儿说得没完没了,离盏轻咳了两声把她打断,“我知道殿下关心我,可是钟佩那边……”
“本王换了马车,偏门出,偏门进,无妨的。”
噢……那既是来看望她的,那她屁股是被虚打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没?
离盏急急的往自己身上瞅了一眼,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素衣,身上没有半点泥污,汗臭也嗅也不着了,应该有人伺候她擦洗过一番,就是不知这是在顾扶威来了之后,还是之前。
若是之前,码不准他会发现什么。
“殿下什么来的?我竟不知道。”
“小姐又着了风寒,又挨了板子,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哪里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您回了盏林药局,奴才伺候过您净过身子,刚把你搬到床上,殿下就来了。”巧儿侍弄着炭火,远远给她做了眼神,是叫她安心的意思。
看来她被打板子的事情,人尽皆知。巧儿知道她和太子那点事,身上的皮肉伤肯定帮她包藏着。
“你还是趴着吧,大夫不方便帮你看,只拿了药让巧儿给你上了。好歹五十个板子,本王看着你退下来的衣衫泡进水桶里都是一桶的红色,你醒来竟哼也不哼一声,什么脾性?”顾扶威眼里有着怨怪之色。
离盏当即艰难的反过身,拿两个枕头垫在下头撑着,这样和他说话便方便些。
“可要吃点什么?”顾扶威问。
“想喝燕窝。”
巧儿欢喜的立马点头:“奴才这就去给小姐做!”
屋子里就只剩他二人,他侧头淡淡的凝看着他,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忽而将手抬起来。
离盏习惯性的一缩,可这床头不宽,她缩又能缩哪去,眼瞧着他细长好看的指节落在她额头上,略作停顿,“还有些烫。”
“你手下那几个大夫说,这风寒是反复积攒来的,得静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好。”
她又呐呐的点头,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她到底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她只记得被人拉出牢狱前,自己的牢房里关进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尔后牢狱里的看守就恭喜她重获自由之身。
前后没个铺垫和预警,她感到十分莫名,抬头去瞄顾扶威的脸色,“殿下,你把那盗尸贼给抓回来了?”
他眼里露出几分沉峻。
离盏心里不由狐疑,难不成顾扶威没捉到盗尸贼?
那救他出来的人不会是顾越泽吧?
倘若如此,委实就十分尴尬了。
如果救她的人不是顾扶威,依着顾扶威连只苍蝇都不放过的性子,怕是要起疑追查原因。
他那样精明聪明,手段又多,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少,能助她脱身的拢共就那么些,他稍微一查,不难得出结论。
顾扶威素来不喜她和太子你来我往,此事若被他晓得,他肯定要发怒的。
身侧的人良久没给她回应,离盏垂下眼睑,不敢看他眼里的风云变化。
未预料,头顶却被轻轻抚弄了一下,随着一阵略沙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小脑袋瓜子就被按进他的胸口。
“此事怨我。是本王手下的人不得力,未能捉回那盗贼,才害盏儿多等了许久,受了这么多苦。盏儿可有在牢中怨过我?”
顾扶威话里带着丝儿清晰可辩的歉意。
她心里竟觉得欢喜,原本的那些反抗精神一扫而空,乖乖的贴在他的胸口,偷偷的数了数他的心跳。
然而,这人四平八稳的心跳,不快一下,不慢一下,就像那寺庙里晨昏打坐的钟鼓声,空旷又寡淡,顿时将她刚刚腾起的一股兴意给慢慢摁平了下去。
他身在红尘里微微笑着,可就是不为红尘所动,好像一切都是装装样子。
由是,她本欲脱口而出的那句带点娇嗔的责怪,此时也因这点距离感而不想冒然出口。
“盏儿不敢。”
顾扶威揖正她的脑袋。
“不敢,便还是有怨的。”
他的眼睛八成是毒,看人一眼,又叫人心里乱糟糟。
她不好接这话,只能岔开了往自己一直疑问的地方说:“殿下没有捉到哪盗尸贼,那是如何救的盏儿?”
“所幸捉到了真凶。”
“真凶?”离盏自然是不信的。
顾扶威捕捉到她脸上片刻的诧异,眉毛不可见的往上抬了抬:“盏儿何故如此惊讶,是觉本王连捉个真凶的本事也无?”
“不……不不……”离盏想起顾扶威一刀捅进柳衍后背的一刻,自觉这个男人是触怒不得的,他逆鳞在哪,她全然摸不清楚,有些秘密,她还是不能仗着他片刻的欢喜,就去冒然揭开。
“我是以为,那盗尸贼就是杀死柳衍的人。”
顾扶威拿眼审着她:“盗尸贼是他同伙,他临死了也没招。”
“他死了?”
“死了。”顾扶威波澜不惊的说着。
离盏眼里慢慢浮现出现那人血淋淋的面庞,以及他望着她定然一笑的模样,有着舍身求全的意味。
“死了好,死了好……”她离了顾扶威的怀抱,兀自拍拍心口:“他不死,我便死了。”
“是啊,谁死了,盏儿也不能死。”顾扶威呐呐的叹了一句,离盏转头微讶,他的眼神坚定而又长远。
“噢,忘了问一句,本王没给你递帖子,你怎么就想起去赴宴了?”
“我……”离盏蓦然想起她刚听说柳衍要嫁进祁王府的时候,那怒不可遏的心情,觉得脸颊子开始发烫。“殿下这么问就不够意思了。你不向我下帖是你的不是,反倒追究其我来。虽然我不是什么要紧宾客,但好歹解过你的毒,治过你的病。秋猎的时候你也让我随伺左右,到了生辰宴这般重要的场合,殿下反倒不招呼了。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招殿下生厌的事情,疏远了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