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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想也没多想,俞团团就坐上了公交车,想回南郡去,想去看妈妈,因为最近太忙,她已经有好些天没回去看妈妈了,这个时候,她特别想念母亲,只有妈妈,是这世上最最温柔待她的人,永远不会冷漠相待,永远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
蓝嫣仍在重症监护室里,她当时伤得实在太严重,几乎随时在鬼门关前徘徊,在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下,医生不敢轻易把她转到普通病房。
探视时间还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之间,俞团团于是先回了“星语新苑”,在那间老旧的二手房里几乎待了整整一天。
因为很久没有住人,房间里虽然被蓝嫣收拾得十分整齐,却还是蒙上不少灰尘,俞团团慢条斯理地收拾打扫着,一边又被那些熟悉的小物件勾起了很多的回忆,不知不觉便沉溺在了过往的幸福时光里。
水柔微信里问她为什么不去上学,还告诉她校园网论坛上的那个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俞团团并没有为此而感到丝毫的轻松,删了帖又如何,却封不住所有人的嘴,她虽然没去看论坛,但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这会儿的论坛上一定是各种质疑猜测,而她,依然是众矢之的。
快到探视时间时,俞团团才走出那间房子,站在玄关处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虽然老旧,但此时看起来还是干净明亮,她决定定期来收拾打扫一下,一直保持这样的干净整洁。
俞团团抿了抿小嘴,这才是她真正的家呢,虽然小虽然旧,可也是她们母女的栖身之所,等妈妈出院回到家时,看到这样的干净整洁,一定会很高兴吧。
好几天不见,躺在病床上的蓝嫣看起来似乎瘦了一些,像是一朵将要枯萎的蔷薇,失去了水分的滋养,便剥落了那一层鲜亮的色彩与光泽。
俞团团感到一阵心慌害怕,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真的就此慢慢枯萎凋零,那么年轻美丽的妈妈,会不会等到她真正苏醒时,却已枯干衰老,变得面目全非。
俞团团紧张地找到医生询问,医生当然是一阵安抚,告诉她不必太担心,这样的病人肯定无法保持正常人的状态,但蓝嫣的情况算是非常好的了,因为有了许多特效药的维持,所以才能有现在这样良好的效果。
“不过,如果经济条件许可的话,可以再添加一些针对性的特效药,你母亲的情况会维持得更好,基本与常人无异……”
俞团团默然,话说到这里,她当然明白,这又是在变相地让她交钱了,只要钱交够,医院才能给予最顶级的护理与治疗。
可是,那张黑卡她并没有随身携带,想要缴费的话……
她垂下了小脑袋,本来打算今天不回君城的,可是现实总是不会如她所愿,她还是得回去,就算风云烈不想见到她,她还是得厚着脸皮回风临山庄,厚着脸皮继续做那个少夫人,因为她还要继续用那张黑卡。
自尊,在生命与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里,看着那扇大门怔怔出神,脑袋里什么也没想,空白一片,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逃避。
可是再想逃避,也只能去面对,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到晚上九点,再不走的话,最后一班返程大巴就会赶不上了。
她站起身来,有些微微的头晕,这一整天她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很饿,却没有任何胃口。
有气无力地走出医院,赶上最后一班返程大巴,坐在靠窗的座位里,小脑袋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公路上的一盏盏路灯,看着灯光不及的黑暗深处,很疲倦,却没有一丝睡意。
一直平静前行的大巴车忽然发出一阵爆破般的异响,惊醒了车内昏昏欲睡的人们,感觉到方向一拐,大巴车已缓缓停在路边,立刻便有人高声询问,司机的答复却是让人十分沮丧不安的。
大巴车抛锚,现在又是夜晚收班时间,一时找不到人来修理,运输公司里的其它大巴也都在各自的线路上奔行,无法来兼顾这辆半路抛锚的大巴,司机只好让乘客们自己选择,是留在车上过夜,还是在附近找旅馆住宿。
这一段公路,是老旧的省道,恰好又地处偏僻,几乎再没有经过的车辆,想搭个顺风车都不可能,有人用手机地图看了一下,最近的旅馆也在二十公里外了,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下车步行,不愿待在封闭的大巴车内将就一夜。
俞团团也下了车,跟着那十几二十来个人一起往前走去,小姑娘的小倔劲儿又犯了,她甚至都不想随便找一家旅馆过夜,她要连夜走回君城。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可她就不信自己就那么不被命运待见,她就要抗争一下,大巴半路抛锚的情况百年难遇是吧?偏偏被她遇上了是吧?不怕,她就走回去给老天爷看看,别想难倒她,别想再打击她,就算把她扔在半路上,她也能走回去!
只是理想丰满,现实永远骨感,在跟着众人走了五公里之后,在走着走着偏偏下起毛毛细雨之后,在饿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之后,在越来越追不上大家的步伐,渐渐孤单地落到最后时,小姑娘终于支持不住地坐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
走在前面的那些人,没有人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帮她一把,都自顾自地向前走着,都急于想要找到歇息之处,尽早避开这秋意深凉的秋雨夜。
细雨茸茸地扑打着女孩密密长长的睫毛,很凉很难受,她埋下小脑袋,看向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没有人打电话问她在哪里,问她为何还不归家,冰凉的手机握在冰冷的手里,没有一丝的温暖热度。
俞团团将小脑袋埋进膝窝里,以此躲避着那些凉凉的细雨,她也不要打电话给任何人,也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不是她很有骨气,而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大麻烦,连她自己都开始嫌弃起自己来,何必再去讨人嫌。
细雨渐渐沁入发间,身上感到越来越冷,她忽然想起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会不会也像那样,在又冷又饿的时候,看到满室的温暖和香喷喷的烤鹅,看到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外祖母……
眼前什么也没有,她想,应该是因为她没有那些神奇的火柴。
耳边隐隐有人声车声传来,又冷又饿的小姑娘感到自己是不是真的产生了幻觉,她抬起头来,立刻就被那迎面而来的刺目车灯晃花了眼,一片昏花之中,她想,应该是幻觉吧,因为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
车灯光由远及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毛毛细雨在车灯前闪闪发亮。
俞团团定定地看着那两道不太真实的灯光,看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光与雨中由淡渐浓,他逆光而来,如神一般渐渐显现,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眉目,所以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
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那道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她瘪了瘪小嘴,说好的烤鹅和外祖母呢,怎么变成了他?她也不是那么想见到他的,却连幻觉都要来欺骗她。
她不想再被欺骗下去,将小脑袋重新埋在了膝窝里,努力去想烤鹅和外祖母……
“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比凉凉细雨还要清冷沁润,刺激得俞团团浑身一颤,无法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急走了两步来到跟前的身影,看清了那世间无双的俊美姿容,还有那眉宇间的疑问与担心。
俞团团眨了眨眼,摇了摇小脑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风云烈看着坐在雨地里有些狼狈的女孩,立刻便俯身想来抱起她。
俞团团却小嘴一瘪,忽然跳起身扑进了他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无比委屈又凄凉,像是一只遭人抛弃的小猫,嘤嘤呜呜的哀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风云烈怔愣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连忙抱紧了她,立刻就感觉到那纤薄的背脊伴随着不断的抽噎而起伏不止,顿时心疼不已。
“怎么了?”他茫然问道。
女孩哭得伤心不已,使劲地往他怀里蹭,将委屈的泪水全都蹭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抽泣得语不成句。
“我……我还以为……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一贯清冷的声音,仿佛被胸前滚烫的泪水沁得化了,前所未有的温软。
“你就是会……”怀里的女孩呜呜哭着,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你都不想理我了。”
“我没有。”
“怎么没有?”女孩满腹的委屈,诉都诉不尽,“你整整两天都不愿理我,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风云烈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没有的事。”
“就是有!”女孩愤愤地控诉,“你说,你昨晚是不是……你昨晚……”
“昨晚怎么了?”
俞团团抿着小嘴,怎么好意思说出“你昨晚一整夜都没有进卧室陪我睡觉”这样的话来,眨了眨含泪的眼睛,又是一大串泪珠滚落下来,越发觉得委屈,以呜呜呜的哭声代替了回答。
风云烈快要被她哭化了,有些无措地轻抚着她起伏不止的背脊,心疼得不行,感觉到她衣服已被雨水浸湿,连忙将她抱紧。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坐在半路上?”他问。
俞团团一听,抽噎得更加厉害:“大巴……抛锚了……我只能……只能走路了……”
“你想走回去?”风云烈有些讶然。
“又没人管我,我只能自己走回去。”女孩说着说着,又有些愤愤然。
“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接我?!”
“……”
在宠爱自己的人面前,小姑娘越发的娇气,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责怪他。
“你从来都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以后会主动的。”
“你都不问问我现在难不难受。”
“……你……你现在……”
“我现在很累很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没有力气了。”
“好,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多走一步路。”
好奇怪,明明是一句老实认真的回应,语气里也没有任何旖旎成分,可却就是让人甜到了心里。
俞团团在他怀里忍不住地扬起了唇角,眼泪早已不知不觉的止歇,小脑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又蹭了蹭,更加娇气了。
“我的脚走得很疼,腿也很酸……”
“我一会儿帮你揉揉。”
“你会嫌我的脚脏的。”
“不嫌。”
“你骗人!”
“没有骗你。”
“你心里嫌,只是不说给我听。”
“真的没有……”
风云烈一把抱起了她,不愿她再继续淋雨。
那些走在路上的乘客,刚才看到终于有辆车开了过来,本来满怀欣喜地围拢过来,以为也许能搭上一个顺风车,可是当看到车上走下来的男子,即使看不清面目,即使雨夜模糊了身影,但那一身的尊贵与傲岸,那不容人靠近的冰冷气场,让他们都僵凝在了原地。
俞团团窝在风云烈的怀中,这才注意到周遭投来的灼灼目光,顿时羞红了小脸。
妈呀,只顾着委屈与哭诉,都忘了周遭还有人,刚才的一切岂不是都被别人看了去,羞死人了啦!
赶快走,赶快走,这里待不下去了,没脸见人了。
俞团团被安置在了副驾驶座里,她捂着滚烫的小脸,抬眸看那个俯身进来帮她系安全带的男人,他面色如玉,淡冷如常,其实他应该早就看到周遭那些人,却就这样公然和她搂搂抱抱……
风云烈从后座里取了一样东西递在她怀里,这才帮她关好车门,俞团团低头看去,手中捧着的,是那个熟悉的保温食盒,她连忙转头向坐进驾驶座的男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