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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沉沉、寂寥无声。
天色暗得可怕。浊云一层压着一层，仿佛带着千斤之重倾轧下来。
大地也不堪重负，似是被一双巨手寸寸撕扯，处处纵横皲裂。
众神陨落，分明该有一场裹挟着电闪雷鸣的骤雨。此刻却偏偏万籁俱静，全无一丝鲜活声音。
连风也凝固在这一刻，唯有浓浓的雾，翻涌浮动、阴郁不散。
破碎的大地上，凝着一个由麟甲碎片聚拢而成的半球形结界，牢牢笼罩着跪坐在地的黑衣男子。
他始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而他怀中之人却早已看不清样貌，化作无数萤火。他颤抖着手，一次又一次尝试着将它们聚拢，到底是徒劳无功。
萤火漂浮，径直穿过了看起来牢不可破的结界，缓缓向更高处升去。
男子连忙在外圈又撑起一个更大的结界。仍是无法挡住正在逐渐消散的光点。
青筋暴起的双手终是颓然垂下，双层结界在失去力量的同时爆裂溃散；他闭上眼，周身皆围绕着浓浓的绝望气息。
即便被巨大的压力迫得直不起腰来，仍是麻木着，不想再动一动手指。
无力感席卷而来。
胸口的疼痛令他几欲窒息，悲莫大于无声，他算是领悟到了。
良久
周身淅淅索索的声音将他的神智拉回现实。
男子低下头，才发现无数根藤条正在不知不觉间铺满整片土地。它们顺着被撕裂的缝隙狠狠向下钻去，不断延伸。
藤条起始之处，有一女子正极力伸展着手臂，无数藤蔓枝条自她的血脉中快速疯长，她双目猩红，眸中尽是癫狂之色。
男子眯起眼，细细打量着。
半晌，女子灵力不支，藤条也伸展得越来越缓慢。
她的半个身子皆已化为植物形态、跪坐在地，却仍咬着牙，拼命将末枝探入更深一寸之地。
眼看枝条已伸展至极限，男子漠然开口：“与其搭上性命做这无用之事，不如随我杀上九重天，屠个干净。”
女子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眸中布满血丝。明明睁大着眼，泪珠却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
她吐出一口血，气息渐弱，仍是哂笑一声：“九重天上的小仙算什么东西？孟章与我说过，凡是他不想做的事，这世上无人逼得了他。”
男子费力站起身来，冷声道：“那些废物自是没那个能力，可我偏要将他们杀个干净。”
“那你便去。”女子不想与他再多废话，低下头，口中念起了绝命的咒术。
是骤然猛增功力的术法，代价是魂飞魄散。
少倾，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整片荒土。她痛极了，周身的经脉皆化为藤蔓，被拉扯到了极限。
绿色的枝条终于覆盖住了整片土地，连缝隙也被全部填满。藤蔓不再有动作，逐渐枯黄，直至完全没了生息。
她八成是死了吧？男人心想：“蠢货。”低声讽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去。
他抬起头，只见浓浓雾霭皆向着地上那团已经完全化为藤枝的女子聚拢而去，争先恐后的样子像极了兽类争抢着巢穴。
“你才是蠢货。”女子的声音冷冷响起。她于藤蔓堆中站起身来，墨发飞扬，已不似方才的癫狂模样。
空中的万点萤火皆向她漂浮而去，落在每一根枝条上，藤条便又恢复了生机，被渡成深绿色，比起初的翠绿颜色深更了许多。
周遭来自半空的压力似乎比之前小了许多：“你居然没死？”男子虽是疑惑，却放不下面子去询问。
女子不想搭理这个狂妄之徒。
只径自催动术法，将铺了满地的藤蔓缓缓收回。
似乎像变了一个人，她的气息随着藤条的收复逐渐强大起来，完全不是一只妖该有的实力。
有这般道行，不去杀戮一场委实可惜：“你何不与我同去？”他蛊惑道。
女子此刻的神情是极冷漠的，可眼中的泪却仍不停的聚拢、坠落。她的眼睛仿佛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偏要在这冷漠的脸上哭个痛快。
面无表情的痛哭流涕，实在诡异。
制造这个诡异景象的女子像是毫无察觉，依旧冷冷开口：“若那些小仙死绝了，人间无人管治，必定大乱。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届时，你想救的人，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你闹得天翻地覆，却无半点用处。”
她说的万分冷静，男子几乎都要怀疑方才那歇斯底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他皱眉思索片刻：“但愿他们还能有点用处。”遂拂袖而去。
女子冷冷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无踪。
此间已空无一人，她将最后一簇藤蔓收回，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眼前现出两道人影。
少女一身淡碧色锦缎罗裙，模样与她别无二致。
她轻快笑着，看向身边的男子：“孟章，妖可以永远活着吗？”
男子微微摇头：“不可。”
她向前蹦了几步，又问：“那仙可以永远活着吗？”
男子依旧是摇了摇头：“不可。”
她拉住他的衣袖又问：“那你呢？你是神，总可以永远活着了吧。”
“我？”男子看向她，柔声道：“若天命要我活，我便活；若天命要我死，我亦不会犹豫。”
少女神色不悦：“那我呢？我怎么办？”
男子没有说话。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消散不见。
……
女子躺在地上。风沙渐起，吹得她双眼模糊，看不清前路。
“狗屁天命。”她呢喃着：“孟章，我怎么办呢？”而后彻底失去意识，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