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只要我脸皮够厚

蘑菇猫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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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坦荡着,如章缨对我的期望那般:做个知文晓礼的优秀“妖怪”。

    替她陪着楚焕一同守护黎民,哪怕时常被他戏弄。

    可世事难料,我的手上终究还是染了血。

    …

    我如何能想到,那日岳丈大人给我的案宗,抽丝剥茧、一步步深挖下去,得到的竟是那样一个真相。

    那个曾经愤世嫉俗、最痛恨世家官宦子弟仗势欺人的忠勇将军,年逾不惑,竟也开始纵容自己的儿子抢占百姓田产。

    那二世祖甚至还在争论不休之中殴杀人命。

    最终见事情败露,居然用十两银子买了一条人命去顶罪。

    仅仅十两银子,尚不足他平日里一顿酒楼花销,竟能买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令其甘愿顶罪赴死。

    谁知道这其中是否还参杂着什么旁的威胁呢?

    真相太令人难以置信,起初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那忠勇将军并不知晓此事,是他的儿子私下所为。

    可事与愿违,种种证据最终皆指向他,他不但有所参与,甚至还称得上是主谋。

    那块地皮是他看上的、买命抵罪的主意也是他想的、抵罪的人也是他亲自选的。

    我为了此事暗中追查数月,没成想还挖到了其他东西。

    一个军伍出身、于万千敌军中拼杀而出的将军,竟会贪墨军饷。全然不顾军营中,他曾经并肩的战友会因此食不果腹,甚至丢了性命。

    他铁血十年、军功累累,自然知道粮饷对军士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他仍是如此做了。

    我犹记得那一年,自己躲在城外庄子小院中瑟瑟发抖,远远望见前来查抄田产的忠勇将军。

    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红缨长枪、铠甲银亮;一身的浩然正气、威武无比。

    如今他却也被权势冲昏了头脑,失了本心,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如此一来,他当年极力主张对前任丞相及其亲眷处以重刑之事,就显得尤为可笑。

    谁也不会怀疑他,因为他曾是那样一个嫉恶如仇的烈火性子。

    知道真相那一晚,我于书房中枯坐彻夜。自那之后,我更是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一颗偏执着想要复仇的种子又悄然苏醒过来,在我心底里生根发芽,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凭什么你踩着前人的鲜血赚尽美名,却又穿着光鲜亮丽的铠甲去走前人之路?又当又立,实在可恶!

    我想,不管是为自己的私仇还是为社稷安稳,于公于私,我都该搏上一搏。

    打定了主意,便开始着手布局。

    一切部署皆要看起来自然又合理,不可打草惊蛇。

    忠勇将军到底是军旅之人,又在朝中滚了多年,早滚出了一身的圆滑,警惕得很。

    我为了收集他贪墨粮饷的证据,一边安插人手在他府中,一遍安置心腹去军营中历练。

    光是安排美人进他的府中为妾,得来他府中远远超出朝廷俸禄的开销单子,便用了三年。

    我刻意与他交好,将自己虚构出的罪行透露给他,叫他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对我不再有所防备。

    我时常假醉留宿于他府中,再于深夜偷偷潜入他的书房抄录其收受贿赂的礼单。

    软磨硬泡之下,还从我岳父手中拿到了刑部近年来所有的人命案卷,逐一排查。

    朝中人人都以为我二人交情甚厚,只有我自己知晓,每每得到一个证据时,我对他的恨意就更深一些。

    手中有了切实的事情要忙,几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以及他的子孙所做恶行终于尽数记录在册。也是厚厚一沓,丝毫不弱于当年丞相。

    物证确凿,人证也已严密看管起来。

    多年精心部署,只待适宜的时机。

    那一日,他自家于民间开设的书局突然广发近年冤案宗册。他的罪行一朝暴露,百姓们奔走相告,霎时群情激奋、物议沸然。

    街巷中都流传着他的罪行,说书先生于茶馆中说了三天三夜。忠勇将军德名尽毁,只余一片骂名。

    此时民间已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我有意为之,自然就落入了谏议大夫的耳中。

    谏议大夫连夜写了弹劾的奏折,第二日早朝便递了上去。

    我与岳父于朝中推了一把,忠勇将军府便如被蚂蚁驻咬多时垒堡,轰然倒塌。

    因有军功在手,是以忠勇将军并未被锁拿下狱,而是被禁军与巡防营一同看守,囚禁在府。

    事情发酵了三日,第四日早朝之上,楚焕皱眉发问:“众卿以为,忠勇将军所犯之罪,当如何处置?”

    众朝臣或面面相觑,或七嘴八舌。

    我站了出来,拂袖端跪于阶梯之下,挺直脊背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当满门抄斩。”而后一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

    整个大殿安静了片刻,四周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而后我听到身后众人窃窃私语。有人说:长宁侯平时里看起来与忠勇将军交情极深。如今东窗事发,竟为了撇清干系,如此决然。实是心机深沉,应该远离防备。

    还有人说:忠勇将军所犯之罪太重,理应诛其五族。如今长宁侯先发制人,令其判了个满门抄斩,既不损朝廷威严,又求得了宽大处理。实是忠肝义胆,值得深交。

    殿内议论纷纷,而我神色如常。

    以满门抄斩之刑,报满门抄斩之仇。公平得很。将军,我们谁也不要亏欠谁。

    “准。”他的声音威严沉静、高高在上,如隔云端。全然不似私下里那般亲睦和善:“就判满门抄斩,长宁侯着手去办吧。退朝。”

    “臣领旨。”我站起身来又鞠了一躬。转身走出殿外,无视身后众同僚交头接耳、低声密谈。

    当日傍晚,我带了三队精英人马,举着火把、身着银甲,手持圣旨前往将军府就地行刑。

    屠刀落,哭声起。

    周身皆是此起彼伏的杂乱之声。有一名幼子颤着步子四处寻找着,不知在找什么。我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堵在我胸口多时,如今呼了出去,却并没有畅快之感。

    总归是,终于了结。我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