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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视线中莫笑不仅一点也不尴尬,反而还有些得意。
看的人多是最好,让所有人都看看,一向高高在上的许沉凉,是怎样一副失态的嘴脸。
许沉凉咬牙,正要说些什么,许薄凡忽然喊了声打断:“许沉凉!安静。”
以前小时候,他们常玩一个游戏。
许沉凉闹腾得不得了、像滑不溜手的兔子,谁也抓不住的时候,或者野得天翻地覆,梅婶都被她吵到头痛的时候,许薄凡只需说一个“安静”,许沉凉就会立刻乖乖地坐好。
就像此刻,她下意识地闭了嘴噤声,委屈却倏然间铺天盖地翻涌。
他为了莫笑,这样教训她。
虽然她早已清楚,许薄凡不爱她,可是即便是看在从小长大的情分上,他是不是也要给她留些颜面?
许薄凡冷沉着眉眼,见许沉凉不再出声,才松了口气。
旁边这些围观的人,哪个不是好事之徒,许沉凉要是这会儿趁了性子,明天八卦传闻就会满天飞,到时,对许氏的影响,可不只是心情不爽这么简单。
莫笑见掀不起波澜,仍不死心:“许沉凉,即便你跟季霆关系匪浅,也没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他的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若是这样,以后季家的事情,大家是不是最好都不要掺和,要来喝个酒,还要问过你许沉凉的意思?”
今晚来的客人,都是要与季霆结面子才来的,她扯上季霆,就是要让许沉凉难堪,让许沉凉的这个行径去影响季家的名声,看许沉凉怎么做人。
她可是本来朋友就不多,季家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莫笑挑起嘴角,迎着许沉凉的视线。
她是聪明,对人心交际尤其擅长,只恨她没有许沉凉那得天独厚的优势,否则现在光鲜亮丽的,又怎会是许沉凉?
莫笑这几句话的厉害,许沉凉自然是知晓。
她确实有骨子里的野性,但在重要关头,她从不会任性。
许沉凉深深地看了一眼许薄凡,深吸口气,敛下心神,扬起一个笑容,转身对周围宾客弯腰行礼:“不好意思,意外遇见故交,有点激动了。大家不要受影响,继续享受聚会吧。”
宾客这才应和地笑了两声,准备散开。
这时一个人插了进来:“等等。”
却是季霆。
他一向温和笑着的倜傥模样没了,整个人沉了下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高兴。
季霆走过来,揽着许沉凉的肩,把她半搂住。
眼神直视着莫笑,问:“我不认识你,你是和谁一起来的?”
这话,明显是要追究的意思了。
其余宾客瞬间静了下来,终究不敢怠慢,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经理颇有些慌张地走出来:“这位莫小姐是我的合作伙伴,是我带她来的。”
时下这种商业酒会本就是个交际场合,自然是朋友带朋友,认识的人越多越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这经理站出来解释,也是希望季霆不要再追究。
季霆却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说:“青禾企业?看来,你挑选合作伙伴的眼光很不怎么样。那么,以后我们季家和青禾的往来,也不必考虑了。”
众人顿时哗然!
这是要一句话废除两个企业之间永久商业关系的意思?
要知道商界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谁不是逐利为先,季霆这样做,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
那经理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后果,嘴唇都哆嗦了,面色白了白。
季家的主体企业是新起的医药企业不错,但它背后实力之雄厚,近来商界早已传遍了。医药只是跳板,它之后还要发展到什么领域,还其未可知,如今一句话与他交恶,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那经理权衡再三,终究还是把自己的面子压了下去,舔着脸问:“这,季少,真不知是哪儿得罪了您?”
季霆嘴边的笑容更冷,又多了丝狂放不羁。他看了眼许沉凉,说:“谁让我们凉儿不高兴,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人群中又是一片响动,还响起了暧昧的笑声。
为红颜怒发冲冠的故事,谁不喜欢。
许薄凡在一旁看着这场戏,早已怒得双目喷火。
一个为了顾全颜面、不打扰季霆笼络关系,忍气吞声,连生来带的脾气都不发作;一个为了讨回场子,轻轻松松就将一条人脉断然丢弃。
好一个郎情妾意!
看得出,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不断地讨论着季霆和许沉凉,而这时,已经和许沉凉结婚的许薄凡也在场,他的位置就显得很尴尬了。
尤其是,许沉凉刚刚还在人群中寻问许薄凡的下落。
这些元素,简直可以编出一出贵圈真乱的大戏。
许沉凉不适地眯了眯眼,推开季霆。
“凉儿?”季霆愕然地看向她,“怎么了?”
“我要回去了。”许沉凉低着头说。
季霆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以为自己方才冲冠一怒为红颜,许沉凉多少会有些震动,可看她反应,却不是如此。
也是,他怎么忘了,他的凉儿,从来不是那寻常女子。
许沉凉其实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只是知道,不应该,事情不应该这样子发展。
她不需要季哥为她出头,更不需要季哥为她断掉一条生意路,也不需要钻进那莫笑的圈套,去与她争执什么。
最不应该的,是许薄凡,怎么又会和莫笑见了面?
她真想,真想把许薄凡永远带在身边、锁在家里面!
许沉凉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已经逐渐变得有些病态,她实在不想再在这喧闹的场合待下去,她应该要叫许薄凡一起回家的,但许薄凡和莫笑相拥的场面不断地戳弄着她的神经,许沉凉竟是谁也不看,推开季霆,匆匆往外走。
“许沉凉!”
是许薄凡叫她。
许沉凉的步子顿时停住了,她咬着唇,右手抱着左手的手臂,神经质地挠了几下。
许薄凡迈着长腿走过来,经过季霆,浑身的寒气能将人直接冻死。
他看了眼已经被许沉凉抓出红痕的左臂,解下西装披在许沉凉肩上,牢牢地按着,不许她摘下。
“走了。”
掷下这两个字,许薄凡带着许沉凉往外走去,期间逢上多少打探好奇的目光,他都面不改色。
他是个生意场上的怪人,从没笑脸,也从不管别人的脸色。
这两人走了,戏自然也就散了场。
没人注意到,季霆端着酒杯,不经意地走向了另一个女人。
在莫笑身边,他驻足,声音里满是嘲讽:“你可真像个跳梁小丑。”
“彼此彼此。”莫笑回敬地看了他一眼。
季霆笑笑,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大步离去。
坐在归程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许沉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坐在她身边的许薄凡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不存在似的,许沉凉根本看不到他。
许沉凉看似平静无语,可她的一些小动作,却逃不过许薄凡的眼睛。
很久很久以前,小小的许沉凉爬树抓鸟,不小心把院内梧桐树上的一窝鸟蛋给捅了下来,摔在地上,蛋液流得到处都是,甚至其中一个碎掉的蛋壳里,还躺着一个小小的、长了稀疏毛发的小雏鸟。
那一幕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沉凉吓得像被雷劈了,僵立在原地,只觉浑身毛孔都快要炸开,一阵阵的难受直逼脑仁,身上一会儿痒一会儿痛得发炸,她伸出手,狠狠地在自己身上抓挠。
许薄凡看见了,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蹲下身来,亲手将那窝碎掉的鸟蛋收拾干净。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许沉凉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小的许沉凉用黑黢黢的大眼睛从下往上地那么望着他,那双明晰至极的眼里,第一次充满了那么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慌乱,还有难受和心疼。
许薄凡呆呆地看着她,也失了言语,甚至忘记了手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蛋液,两人发傻地站在一处对望着。
这时在脑后垂着一条麻花辫的莫笑轻声细语地走了上来,挽住许沉凉的手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再给小鸟搭一个窝吧,过一阵子,又会有新的鸟蛋啦。”
许沉凉点点头,直到这时,才大喘了一口气,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还有一次,是在听到许父许母遇难的消息时。
那一回,许薄凡比她的反应更快,听到这个消息,他就走到了许沉凉的背后,以自己的臂膀,牢牢困住许沉凉的手臂。
许沉凉反应过来后,果然疯狂起来,许薄凡现在还记得,当时许沉凉纤瘦的身子在他怀里不断地颤抖,右手抬起又被他摁下,又抬起又被摁下,颤抖的手指最后无力地抠进了木椅的扶手里,到头来仍然是鲜血淋漓。
所以现在,即便许沉凉无声无息地坐着,却在右手悄悄靠近左臂的途中,被旁边的许薄凡给果断地拽住。
许沉凉转头看着他,空荡无神的眸子,黑黢黢的。